中午,找了个树丛背向山路的地方,停下车,把小驴儿拴在一边吃草,哥俩一边吃喝一边斗嘴,研习这认路的窍门儿。
“行走江湖啊,做标记的方法应该有很多吧。我知道的给你说说。比方说颜色,咱们可以带着包石灰嘛,走到需要去的地方,就撒上一点,后面的人一看就知道了。”
“对啊!……哥,那咱看见了,别人不是也看见了嘛?”大嘴也挺聪明。
“那你就把别的都撒上,就剩下要去的不撒。”
“哦,那我以后都这么着。”大嘴似乎已经懂了。
“笨啊,你怎么弄都要和自己人说好才行,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但你要是一成不变,很容易叫人猜出来。其实除了白灰你也可以撒黑灰什么的,再有你也别就在路上撒啊,稍微离开路边一段距离再撒,除非有心人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方一平耐心开导。
“我觉得这种白灰黑灰的还是容易叫人看见了,猜也容易猜得出来。”
“对嘛。比较隐蔽的还有形状标记,比如刚才我在路边树上看的,就是你齐哥蒋哥刻下的箭头标记。指着北边儿呢。”
“可是北边有两条道儿,走哪一条啊?”
“在树后边还有一根树枝被折断了,它指着的是正北那条道儿。”
“这招不错,我得记下来,以后学着。还有什么招儿?”
“还有气味标记。比方说香的、臭的、骚的,都可以当标记,不过这东西时间一长就难找了,所以要抓紧时间。这种办法只适合短时间内用。”
大嘴哧哧笑起来,“哥我明白了,上次小狗富贵儿在我脚上撒尿来着……”
“对啊,那是告诉别的狗,以后你就是他的了。”方一平觉得好笑。
“回去我把它炖了。”大嘴怒。
晓行夜宿而已,太阳没落山月亮就高高地挂上来了,趁月色走路着正好凉快,但后来月亮也渐渐昏黄着落下去了,再看不清山路的影子,二人决定露宿。好在大嘴有丰富的山林野宿经验。捡林子深处空地儿,点起一堆篝火。山林深处本来环境险恶少人行走,半夜里磷火此起彼落更是阴森,篝火稍微控制点一般也不怕会有人发现,再说雾气起来以后对面几十米也就看不见个人了。兄弟二人搁炭火上烤点饼子,就着水馕喝点凉开水,每人再嚼点蒜漱几口水喷到周围,把方圆五米的一圈杂草灌木全都放倒,撒上大把的雄黄粉石灰粉,再撒上林大夫给的驱蚊药和驱蛇药,外围按方一平的要求再拉一层绳圈子,拴上小铃铛,把小毛驴也牵进来放火堆儿边上拿草料喂上。兄弟二人把防身的暗弩都绑妥了掩好,铺开睡袋,瞅着星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状元村聊醉仙楼聊月蛾小环儿俩,也聊此番一车米面所能换得的收益,渐渐地大嘴倦意涌上来哈欠连天,方一平毫无睡意,大约白天睡多了,便由他去,自己松了松睡袋口,握紧了睡袋底下佩刀的把儿。
话说这睡袋的效果着实不错,虽说是自己不经意间提出的想法,但岳父确实有生意人的眼光,立马命人采购山里市场上廉价的狐皮狼皮狗皮,请了裁缝做出了成品。试销之下,销量出奇地好。盖因南北来往的商客,难免露宿,而棉布衬里,外皮内毛的设计极为透气保暖,无论自用还是送人都是极好的,一时热销,俨然就成了恒通代办处的镇店之宝了。
自己用的自然是狐皮的,这是小姐用心的结果,一共就做了三件儿,一件老父冬天护腰护腿,二件外祖的命人送去了,三件的给了方一平。虽然夏天的夜晚,山里有些凉意,但显然用这个睡觉有些过热了。相对而言,大嘴兄弟选择了狼皮让小环儿来做,就略微明智一些了,当然冬天这个话另说。
大约寅时了吧,露水越发的重了,小毛驴大着响鼻,跺了跺蹄子。方一平微微合上眼,左手扣紧了暗弩的拉弦儿,悄悄地曲伸着食指给弓弩上着劲,余光瞟向右前方的雾气。刚刚小铃铛轻轻响了几声就突然没了动静,显然是有什么人发现了机关。
正准备踢醒大嘴,一长两短鸪鸪的叫声传过来,方一平松了口气儿:“过来吧,就说后半夜不能有别人过来。是我们在呢。”
一丛蒺藜后面绕出俩人来,头上顶着枯草,嘴里叼着竹哨子,左手一人挽一个小包袱,右手里提着弯刀,后背上还斜背着长弓,可不正是齐蒋两位大爷么?
“哥,你咋还没歇着呢?你咋不让大嘴兄弟先守着呢?那样我肯定能把他拿下。”老蒋有些遗憾地拨了拨火堆,哈着白气儿,烤着手问。老齐早拿狗尾巴草挠醒了大嘴,大嘴手舞足蹈地以为来了强盗,翻身就要操家伙,叫老齐按住了才算清醒过来。
“情况怎么样,都打探明白了?”
“清楚了,十几个蟊贼而已,以我看轻松就能搞定,老刘他们真是舒服日子过得不行了。再说咱手里有强弓硬弩。我杀他一个够本,杀他两个就赚了,杀他一伙我就能出名儿了!”老蒋咬牙切齿。
“不能轻敌吧?而且这么好的事儿就你一人能干好?咱们弟兄四个人,少了一个都不圆满吧?”老齐不以为然。
方一平用看白痴的眼神瞅着老齐老蒋:“谁跟你们说要去拼命的?咱们这么金贵的命,怎么能折损在小蟊贼手里?我们弟兄是将来要干大事儿的,今天一个都不能伤,更不能少。”
四个人吃喝了一阵子,老齐从腰里抽出张羊皮来,上面拿炭笔画好了标记。大伙儿凑近了仔细研究。
渗水崖离此处还有二里地,崖高十丈余,崖顶杂树怪石难以攀登,上游乃一道山溪,这渗水崖最大的妙处在于,山溪是从山崖的半壁穿洞落下来的,渗水二字由此得名。许三娃子那伙贼人便是拓宽了半山脚的山洞,在门口还垒了一道矮墙,崖下立有栅栏俨然城寨,门口树有大旗,上书“许家寨”仨字儿。两道防线各有防守,而这么借了地势,想从下面攻打势比登天。在山洞口正下面一里多路就是来往客商必经的山道,离道不远是许三娃子的第三道防线—暗哨。
而那山溪又不是明河,需要从崖顶再往上十好几丈,才能看到它由地上转入了地下,所以能猜出来那山洞也不会太深,几丈而已,但想从上游直接攻打其后路也是不可能的。
二人说完了,大嘴也没什么主意,仨人一起转向方一平。却见方一平道,“这上游是不是有其他的分叉?”
“有倒是有的。上游半里地就是一条河,水量不小,但是分成了三股,流向西、西南、南三个方向。流到渗水崖的是向西的第一股,水量也小一些。要是大了,那洞里也就住不得人了。”
“嗯,这倒省事了。咱们几个人不用跟他硬拼,就给他来个滚汤泼老鼠吧。”方一平摸了摸耳朵,点点头。
“怎么个泼法?”大嘴跃跃欲试。
“明天,我还和大嘴一路,明打明地从下面道上走,离许贼的暗哨约摸十来丈的时候,故意地闹出点动静,他们一来,我们扔了车子就走,绕到山崖上面和你们会合。咱俩用暗弩防身,不和他们掰扯。”
“老齐老蒋你二位天不亮就得去到上游,把时香带上,算好时辰,给你两个时辰让上游河流改道儿,最好叫西南和南面两股河流全流进山洞里去。但是不能早了,早就没用了,可也不能太晚了,太晚了也没用。”
“靠水淹能成吗?”
“你家河里头流的是滚汤?我都说了是滚汤泼老鼠,不是用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