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三林的身上并没有多少恶习。这些年来,三林对偷、骗、嫖、赌一类的事决不沾染,只是性情暴躁,爱打架,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动辄就与人家拔拳相见。
三林当年跟随家里在北方的滨海市生活时,上的是技工学校。挡时斑点儿与他同班,经常被一伙高年级的同学欺负,每到放学时,那些人就堵在学校门口找斑点儿要钱,还经常翻他的衣兜。斑点儿也转有几次不堪屈辱,奋起反抗过,却都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后来三林知道了此事,一天放学后,就特意和斑点儿一起出来。但是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终因寡不敌众,他们两人都被人家痛打了一顿。当时三林双手抱头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任由那伙人踢打,待他们刚一停手,他突然就从地上一跃而起,与此同时从书包里拽出一把半尺多长的活扳子。这一连串的动作快捷而且流畅,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等那伙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三林已经抡起扳子朝着一个领头的黑大个儿猛扑过来,他挥舞在半空的扳子连同身体都速度极快,几乎挂着呼呼的风响,随之就发出很沉闷的一声,那个黑大个儿只哼了一下就咕咚栽到地上。事后据医院的医生说,这件事还是很万幸的,倘若三林再将那只扳子多拧出一点,那凸起的部分就会将伤者的脑袋彻底砸开,后果也就不堪设想了。
三林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是被公安机关拘留七天,却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威名。从此不要说同学见他都要怵几分,就是那些高年级的学生也都对他敬而远之了。三林由此也得出一个结论,有些问题仅用道理是讲不通的,对;会以为你好欺负,会跟你胡搅蛮缠,甚至还会故意戏耍你,但只要一扳子砸过去,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三林后来被判刑也是因为伤人。尽管这二次的情节更为严重,但从情理上说也本不应该判这样重的,只因为赶上了严打。这时三林已从技工学校毕业。这家技工学校在当时的滨海市非常有名,毕业出路也很好,因此三林就被分到一家纺织厂里当了保全工。三林在厂里一向是一个很合格的工人,工作积极,埋头苦干,属于自己份内的事从来都菇做得井井奋条。但后来这个厂就逐渐显出了颓势,产值连年下降,发放工资都出现困难。接着厂里就有传言,说是企业里的产、供、销已经全线崩溃。还有人说,再过不久,厂里恐怕就要大批裁员了。三林听到这些议论,想早一点自谋出路,于强就去找过去的技校同学联系,很快在一家生产食品的合资企业里找到一份修理工的工作,每天上班的时间虽然比纺织厂这边长一些,工资待遇却很好。但是,当三林找到纺织厂的有关领导,将此事一提出来,却立刻遭到对方的严厉批评。三林找的是厂里的人事科长。这位科长说,三林这是逃跑行为,还没到哪里就对企业失去了信心,现在一个青年工人面对厂里的现状应该持有的态度是坚守,而不是逃跑。三林对这位科长说,这他就搞不懂了,如果厂里要裁员,也就面临着一大批工人都将要自谋出路的问题,现在自己已经自谋出路了,应该是为厂里分忧,怎么能说是逃跑呢?
这位科长当即反问三林,谁说厂里要裁员了?三林立刻无言以对。
这位科长又说,这件事说轻了,你是不负责任地传播小道消息,说赏了就是造谣惑众扰乱人心,现在厂里正有一伙对现实不满的人惟恐天下不乱,想尽办法造谣生事呢。
这位科长声色俱厉地问三林,你知道你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吗?!
当时三林耐着性子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造谣惑众,我只想让厂里同意,我已经联系了一家食昴企业,那边还在等着我去上班。
这位科长冷笑一声说,你想去那边上班?如果我们厂甩的工人都像你一样,扔下手里的工作跑去别的企业上班,那我们的生产还搞不搞了?
三林这次最终也没能去成那家食品企业。但几个月以后,当初的那位人事科长却突然又找到三林,说现在好啦,你可以去你联系的那家食品企业上班啦。三林听了一愣,问这位科长这是什么意思。科长说意思么很简单,鉴于企业目前的状况,厂里已经决定让一枇工人暂时从岗位上下来。科长又说,你不是早就有这样的愿望吗,所以第一批下来的名单里就有你。
三林听了用力喘出一口气问,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这位科长笑笑说,这种事是保密的,不到最后当然不能乱讲。
三林盯着他,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人,是有阴暗心理。这位科长昕了眨一眨眼说,阴暗心理,我能有什么阴暗心理?
三林说,你是嫉妒我。
这位科长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嫉妒?我嫉妒你什么呢?三林说,我在这边的月薪只有不到一千元,而那个食品厂是合资企业,每月至少能拿到三千多元,恐怕比你现在的薪水还要高,你是心里不平衡才故意刁难我的。这位科长听了仍然笑着,走过来拍拍三林的肩膀说,好啊好啊,这一次我就不嫉妒你了,你只管去跟那家合资企业联系吧,联系好了就回来办手续,我已经跟底下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再刁难你。
三林这一次还是没能办成手续。那家合资企业绍然不会等三林这样长的时间,早已经另找了一个修理工。那天三林拿到下岗通知,立刻就去找那个人事科长。他说,你们不能让我就这样下岗。人事科长问,为什么?三林说,这样不公平。
那个人事科长笑笑说是啊,每一个下岗职工都会认为让自己下来不公平,这可以理解。
三林说,我的情况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事科长嘿嘿哈哈地笑着,就连送带推地将三林拥出门来。三林临走时又看看他,问,这个决定……你不准备改了吗?这位科长说,我为什么要改呢?然后,就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也就在这天下午,正是下班的时候,那个人事科长刚从厂里骑着车子出来,就见三林拎着一根白蜡木棍面无表情地迎上来。他走到人事科长面前,突然将手里的木棍抡起来又猛地砸下去,只听“嗡啪!”地一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人事科长兜头从自行车上打下来。人事科长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抬起头定睛再看时,三林却已经拎着木棍扬长而去。从此以后,每天下午三林都会拎着木棍等在这里,只要看见那个人事科长上去就是一下,打完二话不说扭头就定。后来渐渐地就在厂里被传为一件奇闻,有好事者,也有积怨者,每天下午就都聚在工厂的门口等着欣赏这一幕。那个人事嵙长也自知理亏,先还做出息事宁人的大度姿态。但后来实在捱不住打了,就将此事报了警。于是,在一个下午,正当三林又在一片掌声中拎着白蜡木棒隆重出场时,几个身穿便衣的警察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二话不说便将他拧着胳膊推上警车带走了。
三林这次被判刑并送去大西北,是出于两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当时正赶上严打,一切刑事案件都要从重从快,其次还因为纺织厂的那个人事科长。在三林被拘审期间,这个人事科长已经打听清楚了三林的为人,知道他有一天被放出来,肯定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于是便借着企业的名义故意将此事闹大,把三林说成是一个一惯工作散漫,而且还经常在外面寻畔滋事打架斗殴的人。这样一来,也就刚好撞在了严打的枪口上。
三林一下被判了10年徙刑,并送去大四北劳动改造。
直到几年前,才被提前释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