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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寻衅

街边一棵椰树下,几张简易的桌凳摆成了两排。塑面的桌子虽然有些破旧,却擦得很干净,看上去被上午的阳光映得很亮。三林的头上戴一顶小白帽,腰间扎一块小围裙,正忙着为客人盛豆腐脑。豆腐脑原本是北方人爱吃的一种早点稀食,在这个南方城市并不多见,因此也就很受食客的欢迎。三林盛豆腐脑很有节奏,一只大手托着碗底,另一只手用铁片因子唰地盛上几片白豆腐,当当在碗里横竖切两下,又唰地浇上一勺卤汤,然后抬头问客人:蒜?酱油?辣椒?酱豆腐?

随问随舀,唰唰唰唰,投好作料砰地朝台子上一放,再用竹摄子接过客人的钱,说一声谢谢,前后不到10秒钟。三林的早点摊干净整洁是在街上出了名的,豆腐脑的作料也很讲究,所以平时的生意一叼很好。早晨的阳光透过椰子树的枝叶斜着洒落下来,变成星星点点的黄色。一阵微风拂过,树叶轻轻摇动,地上星星点点的阳光也随之闪烁变幻着。这一带离繁华区很近,街上人流车流叮叮当当熙熙攘攘,不时有人匆匆地过来买一碗豆腐脑,几根油条,站在桌前匆匆吃罢又匆匆赶路。现在这个城市里的外地人越来越多,站在街上问十个路人,恐怕要有七八个是外地人。这些外地人一般都是来这边工作的,更多的是来谋生,或者十脆说就是打工者。这些外来打工者就是三林的主要客源。三林喜欢早晨这样的节奏,他摆了这样一个路边摊,就觉得自己也融进了这匆匆的节奏里。

这种匆匆的节奏让他感受到生活的愉快,也有些振奋。生意终于有了短暂的空闲。三林趁这间隙连忙去收拾餐桌上的碗筷,端到旁边的一只红塑料盆里去刷洗。正在这时,就见斑点睡眼惺忪地一边看着手机朝这边走过来。

斑点儿问三林,你发短信这样急总忙忙地叫我,有什么事啊?

三林冲他笑笑说,今天人多,我这里实在忙不过来了。斑点儿一听瞪起眼说,又……又让我跟你卖豆腐脑啊?三林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我帮把手吧。斑点儿一边挽着袖子嘟嚷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大早层的觉也睡不安生,左一个短信右一个短信地叫,差点把机器都给撑炸了。然后就蹲下身去帮着三林稀稀哗哗地刷碗。正在这吋,旁边一张餐桌上奋几个人叮叮哐哐地扔下碗站起身就走。三林朝他们肴了看,就走过去客气地说,哎,几位兄弟,你们吃好了吗,还要不要点别的?

其中一个圆脑袋的黑黄脸一抹嘴说,吃好了,不要别的了。三林问,你们……是不是忘什么事了?圆脑袋看看三林问,忘什么事了?三林笑笑说,你们,忘记给钱了。

圆脑袋一听反倒噗哧乐了,回头对几个同伴说,你们找他要钱了吗?

那儿个人摇摇头。

三林就耐下心来说,不是你们找我要钱,是你们吃了东西,应该付钱。

圆脑袋眯起眼说,你不提钱我倒忘了,你在这里摆摊,跟谁打招呼了?

三林一笑说,我在这里摆摊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在城管那边登过记。

圆脑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三林问,那你逛什么意思?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不,三林说,我不明白。

圆脑袋又回过头去看看那几个同伴,然后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这时斑点儿走过来,刚要说什么,却被三林用眼色止住了。三林的意思斑点儿当然明白,在街上做生意,自然是什么人都会遇上的,最好别跟这几个人争吵,否则闹起来不仅会影响生意,弄不好还会惹出别的麻烦。这时斑点儿已经听出来,这几个人都明显操的是外地口音,像湖北人。

圆脑袋瞄一眼三林,又说,看来你今天是想不顺当啊?三林说,街上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当然是想求顺。另几个人就从旁边走过来,拍了拍三林的肩膀说,行啊,既然你这样说就还算楚个明白人,拿五西块钱吧,以后包你在这条街上顺顺当当。

三林笑笑说,我拿钱没关系,可这算什么钱呢?圆脑袋说,随你说吧,算什么钱都可以。三林又问,我今天,如果不拿这个钱呢?圆脑袋说不拿?那你可就是找不当了。这时,几个正在摊上吃早点的食客听出这边的话头不对,都纷纷放下碗筷躲开走了。斑点儿觉得这儿个人越说越不像话了,就走过来问那个圆脑袋,你们是哪儿的?

圆脑袋瞥一眼斑点儿说,就是这几条街上的,怎么,你不认识吗?

斑点儿点头嗯一声,又问,这条街上有一个管三林,你们认识吗?

圆脑袋嗤地一笑说,管三林怎么了,你去告诉他,让他到这儿来。

这么说,你不认识他?我干吗一定要认识他?

哦,斑点儿又点点头,然后朝三林一指说,那就认识认识吧,他就是管三林。

圆脑袋几个人一听先榜了一下,接着将信将疑地看看斑点儿,又看了看三林。

三林连忙朝这几个人笑笑说,你们今天没带钱就算了,下次再给也是一样的。

这时这几个人已经变了脸色,掏出钱来放到桌上,没再说话就转身匆匆走了。

三林看了斑点儿一眼,没有说话就去忙自己的事了。斑点儿立刻存些讪汕地不自在。斑点儿知道,三林不喜欢别人在街上用这种口气介绍自己。三林曾对斑点儿说过,他现在来到这个城市,就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而且,他也不想稗让这边的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天前的一个上午,也是有一个食客故意在佳上寻衅,一边吃着饭硬说是豆腐脑里有苍蠅,一怒之下还将桌子掀翻在地上,把碗碟瓶子摔得粉碎。三林原本不想说话,让这个人砸了东西出口气一走了之也就算了。但斑点儿却偏要定上前去告诉这个人说,你闯祸了。这个人自然也不示弱,一拧脖子说,你少来这套,拿这种大话吓唬谁?

斑点儿就问他,你是住在这一带吗?这人说,是又怎么样?

斑点儿一笑说如果是就好说了,这一带有个管三林,你知道吗?

这人冷笑一声说,你这套我懂!然后把手一指三林说,他是管三林的兄弟?表哥还是表弟?实话告诉你,就算这摊是管三林本人的我也不含糊他!

斑点儿一听笑着说,你这话还真说巧了,这个摊就是管三林的。接着一指三林说,他就是管三林。这个人一听先是仰起头来哈哈大笑,跟着又迟疑了一下,走到三林的跟前低声问,你……真是管三林?三林只好点头承认了,但跟着又说,你别听他的,这事已经过去了,你砸了东西就算付了钱,咱们两清。这人却立刻给三林赔不是,又掏出50钱一定要留下,直弄得三林当着街上的人无地自容。那一次事后,三林冲斑点儿狠狠地发了一次脾气,他问斑点儿,你整天在街上说我过去那点烂事,让人家当着一街的人给我赔礼,究竟是什么意思?以后还让不让我在这里做生意了?

当然,三林跟斑点儿这样吵过之后也有些后悔。好在都是自己的兄弟,晚上喝顿酒也就过去了。那天晚上,三林喝了很多酒。三林的酒蛰一向很大,七八两二锅头也放不倒他。但在那一晚,他只喝了半瓶就支撑不住了,最后喝到伤心处,还禁不住潸然泪下。三林对斑点儿说,他寘没有想到,人的名声一旦形成了竟就如同是皮肤上的刺青,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在身上。这几年他一直都在试图改变自己,他不想博被人家用那种目光看待,他想变成另外一个管三林,哪怕是陌生的管三林。但他越来越意识到,要想做到这一点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