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诊了脉,捻着胡须说道:“这位奶奶是个血亏之症。”说完这一句话,就停住不说了。
凤姐儿靠在榻上,巧姐儿在一边已哭得泪人一般。见太医吞吞吐吐,凤姐儿惨笑一声,“我知道我这个病是不能好的了。如今已见了巧姐儿,我就放心了。巧姐儿儿来。”巧姐儿听她母亲唤她,忙走上前。
凤姐儿拉了巧姐儿的手,望着黛玉道:“林姑姑是我们的大恩人,如今我身子这个样子,起不来了,你代我给你姑姑磕几个头吧。”
巧姐儿十岁了,这两年过着担惊受怕、饥贫相伴的日子,早就懂很多的事儿,知道人情冷暖了。她两眼窝着泪,听了她母亲的话,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给黛玉磕了头。
黛玉含着热泪,扶起了巧姐儿。她明白熙凤的意思,眼瞧着凤姐儿已是奄奄一息,走上前两步,搂了巧姐儿,道:“二嫂子只管安心养病,巧姐儿以后就着落在我身上了。平儿也留在府里,伴在姐儿身边。若是日后琏二哥哥回来了,就还让她们回去。二嫂子,你说可好?”
凤姐儿无力地抬抬头,眼含着泪,笑了。
凤姐儿在北静王府里住了一些日子,巧姐儿和平儿日日陪伴着她。无奈她身子早就虚了,强撑着一口气,等着见女儿。如今母女两个见着了,凤姐儿一口气松下来,身子愈发羸弱了。
眼见着凤姐儿一日不如一日,黛玉也束手无策,请来的太医,都说血亏之症,没办法了。
巧姐儿日日伺候在她母亲身边,可是还是没能挽留住这个强了一辈的女人!
黛玉含悲带伤地操持了凤姐儿的丧事,巧姐儿和平儿哀伤欲绝,每日里只知道守在凤姐儿的灵前哭泣。
黛玉百般劝解,过了丧期,就把凤姐儿的灵柩运送到贾府的家庙——铁槛寺存放着了。因着贾家也没个当家的男人,也就只有放在那儿了。
巧姐儿在府里住着倒也安心,一应用度都是按着姑娘的份儿配给的。水溶又认了巧姐儿为义女,黛玉也就放心了。
虽然日子平静下来,可是黛玉自从脸上有了疤痕以后,从来都不照镜子了。迎春和平儿每天也都会来和黛玉说会子话,可是黛玉终究不敢拿下面上的白纱。
过了一些日子,京中风言风语地就传开了,说是北静王年轻功高,已经位极人臣,可是却娶了一位无盐女。
坊间里传得绘声绘色的,说是那北静王妃天天脸上蒙着面纱,从来都不敢拿下来,脸上的疤痕就像是蚯蚓般难看。
黛玉本就很少出府的,如今听了这个信儿,索性压根连大门都不迈了。水溶每日里上朝归来,总是看到黛玉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只好好言宽慰,可是黛玉依然打不起精神来。最后,索性连人都不见了。
夜里,连水溶都不让进门了。水溶在门外拍得山响,黛玉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巾。
水溶喊得越响,黛玉越不出声。水溶喊得急了,黛玉就来一句,“我现在已经成了丑八怪了,配不上你。你还是找那些漂亮的女人吧。”
水溶知道黛玉说得是反话,可是日复一日,水溶也没辙了。这一晚,黛玉又早早地把门栓了,水溶在外头拍了半天的门,无奈黛玉就是不答应。
水溶急了,拍了几下门,见依然没有动静,就撂下一句话,“玉儿,你这不是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吗?我从来都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这是何苦呢?”
黛玉不答,水溶无法,只好说道:“玉儿,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连生死关头都挺过来了,难道连这点儿坎儿都过不去吗?”
黛玉早已泪眼模糊,哽咽着不敢放声儿。听着水溶字字肺腑的话,她很想冲出去,扑在水溶的怀里。可是想想自己的脸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又不想让水溶看到。所以,一声儿都不吭,极力忍着。
水溶叫了半天,实在没有法子了。站在那儿喘了一口粗气,叹道:“玉儿,既然你这么绝情,就不要怪我无情了。你说的,让我去找那些漂亮女人。好好,我就成全你,凭着我现在的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来?”
黛玉听着水溶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口口声声地让水溶去找,可是此时水溶真的说了出来,她还是泪流满面,躺在那儿大吼着;“你去找,永远不要来见我!”
也没听到水溶回话,就听见门外一阵靴声橐橐的声响,水溶已是走远了。黛玉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水溶说了那样的话走了之后,心里后悔起来。他知道他如此说,肯定伤了黛玉的心,可是不这样做,怕是黛玉永远都不会走出来见他了。
想想自己的话,水溶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丝灵感,为了进一步行动,他从马厩里拉出一匹枣红马,驾马疾驰来到忠顺王府去见水清。
简短地说了黛玉的情形,以及坊间里巷传的那些流言。水清听后,一手撮着下巴,在书房内慢慢地踱着步子,半天才说道:“王兄,王嫂这个样子,恐怕我们得有耐心了。只是这外头怎么会传的那么绘声绘色的?王嫂脸上的事儿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啊。会不会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水溶心里也明白,他是怀疑世子妃李氏,可是没有真凭实据,这个锅还是不好扣的。
水溶淡淡地说道:“清弟,你先不要乱疑人,至于是不是世子妃传出去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让玉儿早日走出阴影,所以,特来找你商量,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