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风雪伴君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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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晏殊言屏住呼吸,透过屏风的木雕镂空处,望向来人。

来人竟然是洛千城!她还记得,自己与沐覃凌离开凉城时,这洛千城还不见有动身的迹象。如今,自己才至京都不过一日,他便也入了宫,可见他这一路亦是赶得急。他今日一袭紫衣,发丝高束,眼尾上挑,一身凌厉之气,哪还有平日里的邪魅慵懒?

洛千城才踏进殿内,便觉得殿内似乎有人在打量着自己,那目光与自己的侍卫截然不同。是以,他当即便起了疑心,环顾四周。晏殊言躲在屏风后,距洛千城极近,见状,急忙合上双眼,放空意念,周遭静得仿佛能听见尘埃漂浮地声音。洛千城细细打量了半晌,却又不曾发觉有旁人的气息,气流平稳,不似有人的迹象。他便以为将才不过是错觉罢了,便也就此作罢。

洛千城信步来到书案前,自暗格中拿出一卷画轴,缓缓打开。因着洛千城背对着晏殊言,这画轴便正好展现在她的眼前。这画轴也是有些年岁了,边角处微微泛黄,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画中是一位白衣女子,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即便是不施粉黛,却也能瞧出倾世之颜。画中女子坐在莲塘中的小亭里,一塘白莲,却也比不过她白衣如雪。画师造诣极高,只须观赏这幅画,便好似能闻到满塘莲香。微风吹来,卷起女子的衣衫,倒真是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画中一角是作画之人的姓名,洛炽。

洛炽,是如今东垣女帝的闺名。

晏殊言再细看那白衣女子时,受了一惊,一口气哽在喉间,将这一室平静的气息生生打乱。洛千城放下手中的画轴,转过身来,面色清冷,朝着晏殊言所在的屏风走来。晏殊言将身子完完全全隐在屏风后,透过屏风,她仿佛还能感受到洛千城那如炬的目光。她憋住气,听着洛千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手心渗满了汗。

洛千城来至这屏风前,站定片刻,正欲推开屏风,便听见殿外有宫人唤道:“大皇子殿下,陛下知晓你入了宫,差奴才请你前去容华殿,届时与陛下、太子殿下同用午膳。”

“本皇子知道了,你先在殿外候着。”洛千城转头朝外答道,而后伸手,用力地推开屏风。

屏风倒下,带起一阵风,令殿中纱幔飘飘,意境倒是极美。屏风后哪里有人的影子?洛千城闭上眼,只听见殿外宫人浅浅的呼吸声。他微微摇头,今日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直出现幻觉?

“大皇子殿下,你还是快些吧。虽说陛下现下在接见两国使臣,但太子殿下等你都等得有些急了。”殿外的宫人继续道。

“本皇子这便来,你莫再催,烦人得紧!”洛千城见眠松殿内确是无人一般,便只得收好那卷画轴,转身出了殿去,随那宫人离开了。

沐覃凌从床下爬出来,有些灰头土脸,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中有些不快,说道:“竟然是洛千城这厮,腿脚倒是麻利,这么快就赶回了京都。”她环顾四周,见晏殊言一直未曾现身,便低声喊道:“晏大哥,你又躲在了何处?洛千城这厮已经走了,咱们还是趁此机会快些离开这里。”

好半晌,晏殊言才从层层纱幔后走出。将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趁着洛千城转头与那宫人说话的瞬间,便借机向那纱幔后躲去。好在洛千城一把将屏风挥落在地,带起一阵风,否则,若是洛千城直接绕过屏风前来,定然会瞧见她飞身后退所带起的风,将纱幔卷起。届时,她的行踪定然会被暴露。

“晏大哥,将才可真是将我吓了个半死,若是你晚了一步,定会被洛千城这厮发现。好在你反应敏捷,这才顺利逃过一劫。”沐覃凌将才躲在床下,自然是瞧见了方才那惊险一幕。她离开凉城时,还对洛千城下了战书羞辱他。若是自己落在他手中,定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一想起来,她便有些后怕,早知自己便不要再去招惹他。沐覃凌正欲离开,转头看见晏殊言有些失魂落魄地朝那书案走去,有些疑惑地问道:“晏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晏殊言走至那书案前,拿起将才洛千城看过的画轴,颤颤地打开它。她看着那画中的女子,终于缓过神来,也终于知晓阿爹为何会让自己来东垣见女帝。只因,这画中的女子,与她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她想,这画中之人,应是她的母亲。

她还很小的时候,阿爹经年征战在外,家中清冷极了。加之阿弟时常生病,家中也只有丫鬟婆子照料她姐弟二人,她那时已随着鬼宿习武,面上总是清冷的,仿若世事与她无关一般。只是,只有她一直知晓,她亦是无比渴望自己如寻常的孩子那般,能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撒娇。是以,若是遇上阿爹凯旋而归,她便会问阿爹,关于母亲的事。那时,阿爹便会将她抱在怀中,望着她,兀自叹气。除却知晓母亲唤作白妗,她便一无所知,她有时委实好奇得紧,便问阿爹道:“阿爹,母亲是何模样?是如同话折子里描写的那般,仿若九天玄女携彩云而来,世间倾城之色也不过尔尔?”

阿爹望着她,眸色明亮又黯然,道:“你母亲并非携彩云而来,是骑白马而来,衣袂飘飘,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她不仅容貌倾城,更是个有谋略的奇女子,世间难寻。阿言是她的女儿,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当晏殊言经历红尘情事,才懂得阿爹当年的那个眼神。

阿爹说得果然没错,若是母亲还活在世上,她定然能一眼将她认出。如今,看着母亲的画像,她也便一眼将她认了出来。她曾经猜想,母亲定然是位侠义豪爽的江湖女子,才会如此不拘小节,随父亲回了晏家。她从未想过,母亲的身份,竟然是东垣皇室中人。

沐覃凌自然亦注意到她手中的画轴,见状,惊讶之色丝毫不逊于她。好半晌,她才喃喃地开口说道:“晏大哥,这画中之人……”

晏殊言回过神来,将画轴卷起,放在案上,回身对沐覃凌道:“也许,是我的母亲……若是,有人欺骗了你,你会如何?”

沐覃凌闻言,笑道:“若是为我好而骗我,我不会怨他,我只会遗憾,自己为何不能成为那个能知晓他一切的人。”

晏殊言闻言,苦笑道:“只希望,日后你不会怨我。”

沐覃凌见晏殊言这模样,踌躇了半晌,道:“晏大哥,我一直知晓你有事瞒我,我不会怨你。只希望晏大哥你能敞开心扉,莫再如现今这般,所有心事、苦痛,都是自己藏着掖着。覃凌自知与你无缘,自然不会强求,只求晏大哥能常乐便好。”

晏殊言闻言,道:“既然如此,那你届时随我同去见女帝陛下可好?”

沐覃凌素来敬佩那些出类拔萃,独树一帜的女子。女帝励精图治,美名天下,堪称女中豪杰。她早便仰慕不已,如今能得此机会与之见面,她自然是万分激动:“多谢晏大哥!”

晏殊言心下有些苦涩。届时她前去面见女帝,若是女帝如传言那般与母亲感情深厚,自然待她极好,那么,她便会有极大的可能与洛千城相见。洛千城自然知晓她的女子身份,若是沐覃凌随她前去,届时定会知晓,她心心念念这么些年的晏殊年,却是他的胞姐所扮。此番一来,她便能对自己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