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梦初醒的时候,猛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叹息,肯定能把任何人吓出一层白毛汗。我什么都没想,一翻身滚到床下,顺手按亮了床头的灯。
床头灯的光线非常昏沉,却足以让我看清面积很小的房间,光线亮起的那一刻,我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沙发恰好在床头灯照射不到的死角,那人的半截身子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我下意识的就想喊人,想拿武器,不过仅仅过了不到一秒钟,我的手停下来了,因为我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这好像是妖人。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妖人,他好像每次出现的都很及时,在我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妖人就出来了。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冷冷的,又很酷,坐在那儿很有一种飘然和超俗的感觉。
当我看到是妖人的时候,心里的警惕就消退了一大半,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意图,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如果真要对我不利,上一次在瓶子空间,我就已经死过一百次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不久。”妖人摆摆手,示意我在他旁边坐下来:“你比以前有长进,我刚刚来,你就醒了。”
妖人肯定是有点旁门左道的本领的,我偷眼看了看房门还有窗户,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窗子外面有防盗网,门窗完好无损,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就跟当时在瓶子空间发现他时一样,这个人仿佛凭空就从空间里出现了。
“下一次你要是有事找我的话,能不能在来之前打个招呼?你这样做,很容易把人吓出毛病的。”
“可以。”妖人点点头,说:“你错过了在三里峡找到真相的最后一个机会。”
“嗯?”我立即觉得有些意外,但关于三里峡,我之前就根据自己的直觉做出了判断,我认为流淌了千百年的暗河突然断水,被水淹没的祭祀场露出,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次机会,我本来吃不准自己的直觉是对是错,直觉毕竟是直觉,不能当做详实的证据,可妖人这一句话,其实等于印证了我的直觉。
看着妖人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我明白了,事实上,很可能从我带着老帽他们来到三里峡之后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妖人的注视之下。暗河断流,和妖人一定有关系,而祭祀场重新被水淹没,和他同样有关系。
我对这个人的来历越来越有兴趣了,他很神秘。
“你可以控制暗河的水,是这样吗?”我问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多一点时间?”
“没有时间了。”妖人摇摇头,说:“这是仅能给你的一点时间,你把握不住,我只能把三里峡洞穴的祭祀场毁掉。”
“为什么?”
“因为不止你一个人在寻找,还有别的人也在找,东西被他们找到,后果不堪设想,我胆子很大,却不敢冒这个险。”
“还有谁在找?找什么?找青铜残鼎?”
“三千大道,三千铭文,他们已经找到一大半铭文,我不想让他们拿到更多铭文。”妖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很轻微,而且不易觉察的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和我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时听到的叹息声一样,我不知道这声叹息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我能听得出,叹息里包含的一缕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能说的更明白一点吗?我真的听的有点糊涂。”
“如我所说,时间不多了,我很希望你能独当一面,去面对这件事,去解决这件事,但你还是不行。”妖人仰着身,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一个冥奴,就把你的队伍彻底打垮了。”
妖人的话说的很含糊,不过他说到什么冥奴的时候,我自然就想到了那个很诡异的由一具骨骼而滋生的杀戮机器。
我的脑子好像在这时候变的很灵光,从妖人吐露的只言片语里,我能猜出一点隐情。我带着队伍来三里峡,妖人洞若观火,从我对付黑狐狸,一直到第二批人送来潜水装备,妖人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他给我创造了便利条件,这个条件就是暗河的水流断绝,祭祀场完整的出现,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在祭祀场进行细致的寻找,杀戮机器一下子把后面的计划全部打乱。妖人看出我没有多少实力,也看得出我做不了他希望我所做的事。
“老兄,你可真有点扯淡了。”我心里有点憋火,妖人的本事深不可测,如果当时我们的队伍遇险的时候,他能动动手,或许现在会是另一种结果,我不求能收获什么,至少小马他们,都不会死:“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可以明说,我帮你做。我帮你做事,我们就算一条船上的人,临危之际,你帮衬着点儿,不行吗?”
“我不能那么做,我可以杀了你身边所有的人,但我不能杀冥奴。”
“那我问你,你可能不是第一次跟踪我了吧?”我一想起那些死在祭祀场的人,就觉得悲哀,痛心,同时又自责,这时,我把所有负面情绪全都转嫁到妖人身上,他要杀我,或许只是抬抬手指的事儿,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言语很不客气:“你和鬼一样,缩头缩尾的跟着我,你干嘛不把你想让我做的事,直接说出来?”
“我不能说,也无法说,因为,我立过誓。”
“拉倒吧。”我嗤之以鼻,感觉妖人在编造一个非常无稽的理由搪塞我:“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誓言。”
“不,这个誓言,谁都不敢违背,假如,我现在把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可能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完,就会死。”妖人很认真的对我说:“我,还有一些人,已经被折磨了很久很久,如果能得到解脱,我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但这件事还没有完,我还不能死。”
说实话,我竟然不怀疑妖人,听了他的话,我甚至很相信,他特别想把真相告诉我,但他碍于某些苦衷,不能开口。
“我们谈谈吧。”我想了一会儿,心里的怒火渐渐的平息了,因为妖人的话,带给我很深的感触,从他的外貌,我不清楚他到底活了多久,但他的寿命,他的经历,可能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到的,我突然就感觉,他一直这样活着,是因为某种使命,在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他就算硬撑,也得撑下去。
没有谁想死,但始终活在煎熬和痛苦中时,活着,会让人难忍。
“我们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妖人说:“我不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只能用曲折的方式讲述,这样的讲述不会违背我立下的誓言,但你是否能听得明白,我不敢保证。”
“你说吧。”
“这件事,是围绕着铭文而起的,在这个事件中,你是一个特殊而且重要的角色,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在你还没有降生之前,已经有很多很多人都在四处寻找你的下落。那种寻找的方式,你无法理解,你可以这样试想,有一群人,为了找你,一代接着一代,他们寻找的范围,已经不止于这个世界,寻找很困难,其中的一些人不得不在无尽的轮回里穿梭,一世,又一世……”
“你?是在说……是在说老神?”我楞了楞,妖人的话,不啻于一盏迷雾里突然亮起的灯,虽然灯光昏暗,可至少给了我些许提示。
我想起了那条小船,想起了那个毙命于明代崇祯年间的老道士,还有船舱里那行暗红色的字迹。那行字迹,我一直看不懂,猜不透,可是妖人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计数方式。
廿五次……二十五次……
这个数字的意思,表明着老道士已经在轮回里徘徊了二十五次。我没有宗教信仰,我也从来不相信会有什么前世今生,生死轮回之类的事情,廿五次,代表着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过程,漫长到已经无法想象了。
如果按妖人的话来理解这个现象,那么那个很像老神的老道士,在这个极尽漫长的过程中,始终寻找我的下落。
他肯定是徒劳的,因为他所处的年代,甚至连我的祖先还没有出生,他不可能找到我。但是他没有停止,一直在找,从将近四个世纪之前,找到了现在。
“是,我是在说那个被你称呼为老神的人,我并不喜欢他,他自私的本性永远都不会更改,只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能够把握分寸。我们在找你,还有别的人也在找你,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抢先一步,所以,我们很累,却一步都不敢停。”
妖人说的够详细,至少说到这里,我还能听的明白。妖人不止是一个人,他代表着一股潜在的势力,在他们不懈的寻找下,终于在五年前,找到了我的下落。
五年前,我在做什么?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那时候我已经协助李老做过两次课题,课题以外的时间,我弄了一笔钱,有借来的,还有一部分小额贷款,在古玩市场开了一家小店。
当时的生活是真正无忧无虑的,没有太多烦心的事,偶尔会孤独,但大半时间我都过的很充实,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异常,很平淡。
妖人说,他们找到我之后,没有马上打扰我,因为他们为了这件事,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们不想让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他们需要用一个平缓而且自然的方式,把我卷到铭文事件里来。
所以,他们最开始把目标锁定在李老身上。因为我对李老非常尊敬,信任,所以,如果由李老开始引发出这个事件,我不会怀疑,也不会排斥。
妖人是一个异于常人的人,他相信自己有掌控局面的能力,所以,先把李老不知不觉的拖进事件中。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妖人始料未及,甚至可以说,从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