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胜利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一语带过,因为他没有相关的经验,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它关系到逆穿时空的落点,冯胜利刚来到这儿的时候,落点是光彩胡同,而我,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逆穿时空的次数也不算多,但根据种种迹象可以推测的出来,逆穿时空的落点,不是杂乱无章的,其中有规律可寻,雷口,小郎山,三里峡,葫芦嘴,都是一个点,封神台也是一个。
但是我就搞不明白了,光彩胡同,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按照我和冯胜利的经验来看,我们落在光彩胡同,绝对不是偶然现象。
想来想去,如果说光彩胡同真有什么特殊,那么唯一的特殊,就是它紧邻王恭厂。
“现在的王恭厂,就是咱们说的光彩胡同,你熟吗?”
冯胜利点点头,他在这儿呆了十几年,大部分时间是在宫里,不过混的好一些以后,出宫的机会还是很多。
“可能有五年了吧。”冯胜利地头想了一会儿,说:“五年前,光彩胡同那边出过一点事儿。”
五年前的那件事,冯胜利没有亲眼目睹,是听别人说的。当时,光彩胡同附近的几间民居突然就塌了,塌陷原因不明,因为是在半夜,所以房子里的人没有防备,死了好几个。
在善后的事后,有个更夫说,出事的那天晚上,他看见半空落下来一点很亮很亮的光,这个光点非常小,但速度无比的快,光点落在一片民居里,院子就一下塌了好几处。
这件事死了几个老百姓,按道理说,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件,没有谁会大张旗鼓的查。但嘉靖帝当政,外松内紧,明面上每天在西苑修道炼丹,实则呢,朝野民间的大事小事,都由锦衣卫暗中查访,定时汇报,所以这件小事一层层的传到了嘉靖帝的耳朵里。
嘉靖帝对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一向很感兴趣,马上就派专人去查。他派出去的人很卖力,查的也很仔细,但在现场查不出太多的线索,几经波折,几乎把废墟挖了个底朝天,最后,从塌陷地的最中心,挖出了一块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的黑石头。
“大概有这么大。”冯胜利跟我比划了一下,这块黑石头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根据那个更夫的讲述,黑石头很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黑石头上面,隐约有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字符,所以嘉靖帝很看重这块石头,让工匠去打磨成一个手把件。
黑石头出奇的坚硬,工匠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黑石头大概打磨成型。嘉靖帝时常把玩这块石头,他身边的一些亲信都见过。
从天而降的黑石头……
我记得,王恭厂爆炸之后,就在现场找到过黑石头,嘉靖年间这次黑石头事件因为很小,所以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和天启年间的大爆炸无法相比,但这给了我一个启示。
逆空的落点,除了几个殷商时代遗留的祭祀场,还有封神台,很可能还包括了黑石头落地的一定区域内。
“庄爷,这些事情,以后你可以慢慢琢磨,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真要进宫面圣的事。”冯胜利打断了我的思路,说:“庄爷,不是我不帮你,现在绝对是逃不掉的,因为皇上在盯着这件事,想要脱身,也只能容后再说,慢慢的想办法。”
我的头就又晕了一下,冯胜利说的对,现在紧要的问题,是该怎么去应对嘉靖帝。嘉靖帝绝非李芳可比,老谋深算的李芳,其实事事都在嘉靖帝的操控下,论起心术,嘉靖帝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现在是担心,皇上如果到时候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你该怎么说。庄爷,你心里要有数,如果你想回去,就不能把话说透。但当今的万岁,不好糊弄,你得想一个合理的说辞,还有一夜时间,你好好想想。”
“我知道。”我心里根本就没数,因为嘉靖帝对我而言,是非常非常陌生的,如果没有逆乱的时空,我和他永远都不会发生任何交集。可事情已经摆在面前了,逃避不过,就要去面对。
说着话,两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小宦官送进来宵夜,冯胜利这十几年真的是练出来了,本身就精明,现在变脸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一脸没事的样子,等吃完了东西,让两个小宦官把碗筷收拾出去。
接着,我们又开始在房里密谈,冯胜利把他知道的关于嘉靖帝的种种情况都跟我说了,让我考虑如何作答。
一夜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了。冯胜利看看天色,宫门已经打开,嘉靖帝常年修道,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每天醒的很早,估计不多久就会有人来带我进宫。
果然,两个小宦官送上来的早饭还没有吃完,院子外面隐约传来了嘈杂声。这次李芳没有亲自来,派的是司礼监的人,连同锦衣卫,负责送我。冯胜利是李芳最得信任的干儿子,在内廷的地位很不一般,下面的人给面子,没怎么为难我,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出了院子之后,我的眼睛就被蒙上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一路颠簸,但走着走着,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在变,氛围也在变,抛开以前的历史不说,从明成祖迁都北京以来,紫禁城先后居住了十来位帝王,龙潜之地,并不是迷信,这种特殊的建筑群,有普通建筑无法比拟的独特气息,我虽然看不见,却可以察觉到,一种庄重的肃穆和威严。
我能确定,现在已经是在紫禁城里面。
“庄爷,进城了。”冯胜利在外面撩开小车的窗,很小声的说:“再过一会儿,就会到西苑。”
我点点头,他是在提醒我,等到了西苑以后,他就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小车在西苑停下,我眼睛上的布条终于被拉下来了,小车周围的人各自遵循自己的职责,有人跑到西苑里面去通报,没多久,我看到李芳出现在视野中。
所有的人都被屏退,包括冯胜利在内,李芳独自一人带着我到西苑内堂。西苑名义上只是嘉靖帝修道的一个道场,但从嘉靖三十九年前后,他完全就住在西苑,这里实际也是皇帝起居的地方,被彻底的翻修过一遍。
宽敞的长廊里,没有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一个人,但李芳带着我朝前走着的时候,我就能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那种压力很清晰,甚至心脏都产生了真实的反应,感觉整个人都被重压压迫着。
李芳把我带到内堂的大门边,现在的天气很热,我估摸这会儿只是早上八点到九点之间,但气温已经非常高,可是内堂的所有门窗都是紧闭的,一丝风都透不进去。
冯胜利昨晚私下告诉过我,嘉靖信奉道教,很信任一些道士,平时每天都要服食所谓的金丹。这些金丹多半用铅汞之类的矿物炼制,要么阴寒,要么燥热,嘉靖帝为了显示自己是仙体,经常在大冬天把内堂门窗全部打开,穿一件单衣,到了夏天,则门窗紧闭。下面每天来奏事的朝臣还有内臣四季颠倒,好在都已经习惯了。
“万岁爷,人已经带到了。”李芳在内堂门外屈了屈身,他的地位,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形容也不为过,但在嘉靖帝容身的西苑内堂外,李芳恭谨之极。
当……
内堂里没人说话,一两分钟以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磬声。李芳把门拉开一道只容一个人通行的小缝,转头小声对我说:“圣驾就在这里,你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