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一把就拽住二婶的胳膊。这个消息来的那么的突然,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双手一用力,把二婶给捏疼了。
二婶有点怕,使劲想甩脱我的手,一边甩,一边嘟囔着说:“我看见你娘了……”
我的震惊不言而喻,纷乱的脑子随之也平静了些,从五六年前二婶受伤之后,言谈举止就疯疯癫癫,不能以一个正常人来评判她,她说的话,别人基本都当疯话,不予理会。
但就因为她没有正常的,完整的思维,她才不可能随意的编造谎言。当年母亲在世的时候,跟二婶家走动的比较频繁,两个人很熟,母亲去世以后,我在城里学习工作,每次回老家,会接济二婶,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已经痴傻的二婶对我,还有母亲,留的印象比任何人都深刻,她有时候犯糊涂,认不出人,但她始终都记得我的名字。
也就是说,她同样记得我的母亲。
“二婶,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在哪儿看见我娘了?我娘在干什么?”我刚刚在坟茔那边遇到了难解的谜团,谁知道出了山口就意外的发现线索,现在绝不能慌,也不能因为震惊而仓促,我耐住性子,拉着二婶在水沟边坐下来,和颜悦色的询问她。
二婶疯了以后就是这样,越逼她,她越觉得害怕,什么都不说,好好和她说话,她心里就没有那么大压力。
“小……正……”二婶的思维是跳跃性的,我理解不了,这边正在问她话,她低着头看看手里的钞票,就傻愣愣的跟我说:“这能换馍馍吃不?”
“二婶,你把这个收好,等回村以后,给三奶奶,就说是我给的。”我叹了口气,只能把之前告诉她的那些杂事又说一遍:“你想吃什么,要什么,跟三奶奶说,让她去给你换。”
“换馍馍,换鸡蛋,换馍馍……”二婶一下就高兴了,把几张崭新的钞票攥的很紧。
我又和她慢慢的说了几句闲话,才第二次试探着问道:“二婶,你看见秀喜了吗?”
秀喜是母亲的名字,我换一个称呼,是为了试探二婶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如果她真的对母亲这个人还有很深刻的印象,那么她知道秀喜是谁。
“秀喜啊……看见了……。”二婶此刻的情绪很轻松,一点都不抵触,坐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指指点点,然后转身指着山口:“秀喜……从那边来了……”
“她在干什么?你和她说话了吗?都说了什么?”
“她说……”二婶翻着白眼儿,想了一会儿,就咧嘴傻笑:“她说去找儿子……”
我连着问了好几次,但二婶就知道这么多。根据她的讲述,我还原了当时的画面。二婶就在山口这边没有目的的瞎转悠,然后看到母亲从山口里走出来,跟二婶说,要去找儿子。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母亲走了,二婶也没有追。
我就感觉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上下起伏,动荡的很激烈。我想,任何人都不可能用一个傻子的话作为根据,去判断一件事情,可就因为二婶傻,才不可能撒谎。母亲去世整整十年,要不是二婶真的看见了她,那么凭二婶的思维,会告诉我,她亲眼看见母亲了?
想着想着,我的后背就冒出一片冷汗,埋在棺材里的遗骨,拼命的挖土,从地面下钻出来,然后变成了活生生的母亲,走出山口,去寻找儿子……
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事情背后的隐秘,我没有继续猜测的余地。但事实就是事实,司母戊铭文,在我心里显得更加神秘,神秘到无法形容的诡异。围绕铭文出现的,全部都是彻底脱离了常识的“怪事”,用我现在所掌握的知识,我解释不了。
从二婶嘴里,只能得到这么多信息,我安抚了她,然后登上车子。汽车在狭窄的小路上慢慢的开,我还是平静不下来,母亲要去找儿子,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是去找我了。
她去哪儿找我?十年时间,物是人非,她知道我在哪儿?
“绕着村子,慢慢的转一圈吧。”我能预感,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所以我根本没有任何奢望,能寻找到“母亲”。更重要的是,我心里像是扎着一根刺,很不舒服,因为母亲去世十年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死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世间。
但,二婶看到的母亲,又会是谁?
小红花开着车,慢悠悠的在村子附近行驶,我从车窗朝外面看,看到的,只是平淡又平凡的景象。
“还要去哪儿?”小红花握着方向盘,回头看了看我。
“走吧,离开这儿。”我强迫自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要是我现在抛开别的,全力以赴追查这个事情,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得不偿失。
车子离开老家,小红花跟提前安排好的人联系了一下,有人就带着装备和物资先行赶到目的地,我们三个人可以比较轻松的过去。
目的地是小红花安排的,她为了解除尸胎红斑,搜集的信息要远比我搜集的多。这个目的地在民间的俗称叫做葫芦嘴,如果以安阳为中心的话,葫芦嘴和雷口的方向恰好相反,在安阳的东面。商代几次迁都,从盘庚迁都以后,都城就没有再改变过,殷墟是商代后期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铸造司母戊鼎,在当时来说应该是一个难度很大的技术课题,需要物力以及技术支持,铸造点必然就在殷墟附近。
所以说,殷墟遗址附近,存在青铜残鼎的可能性很大。
闲话不说,从老家来到葫芦嘴附近,小红花派的人已经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了。这种团伙的经验丰富,又有强大的财力做支撑,准备工作几乎滴水不漏。我大致看了看葫芦嘴这边的地形,这里区域不算大,但是地势很险要。
在这里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小红花说出发。我们三个人一人分到了两个用来装给养和装备的背包,背包大的和小山一样,一大一小两个包背上去,老神几乎都直不起腰了。
“我靠!这是把我当毛驴使唤吗!”老神很吃力的掂了掂背上的包,皱着眉头说:“妹妹,你手下那些伙计留着干嘛用的,背包沉的压死人,不能让他们也背一点么?”
“他们不进去,就在这边留守。”小红花的背包也不小,她没我们力气大,背着更吃力:“你吃的膘肥体壮,背这点东西怎么了,路不算远,忍忍就过去了。你要是不想干,现在可以撤股。”
老神一听撤股,顿时就不说话了,赌气似的顶着那么大的两个包,噔噔朝前走。
“你也真是……”看着老神走远,我跟小红花说:“带来这么多人,你也不用,叫他们过来当摆设?”
“尸胎红斑是要命的,我,你,还有别的人,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会中招,我已经中了尸胎红斑,下头那些伙计们,都是有老有小的,拖他们下水,你觉得有必要吗?”
我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与此同时,我对小红花又有了新一层认识,尽管现在这个年代,拜关二爷喝血酒那一套都过时了,但混古行和混江湖一样,基本的道义不能丢。李立威在古行里势力那么大,手下一帮人愿意卖命,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我心里又有点别扭,我和小红花就不用说了,中尸胎红斑,横竖都是个拼,但老神呢,老神好端端的,硬把他拉进来,我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我和他走的近一些。
“你放心吧。”小红花看着前面老神扛着大背包蹒跚而行的背影,露出一抹琢磨不透的笑:“这个人,比你我都要贼,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挂掉。”
葫芦嘴没有雷口那么广袤,但因为山势险峻,平时很少会有人来。这边有两道很险的山涧,因为无人涉足,所以山涧没有栈道,人想过去,就要爬过去。我们只有三个人,又带着沉重的装备,在第一道山涧处就浪费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连滚带爬的拖着背包爬到山涧对面的时候,浑身都是土,脏的和驴一样。
“咱们到前面的山涧边儿,估计天就要黑了,晚上肯定过不去,呆一夜,明天清早再说。”
小红花估计的很准,第二道山涧,等于是在葫芦嘴的“腰”上,走到这里,天色已经昏沉不可视物,我们也没有余力携带帐篷,凑合着找了地方,胡乱休息一晚。葫芦嘴的植被非常茂盛,入夜之后到处都能听见蚊虫飞动的嗡嗡声,搅扰的人实在受不了,我们临时又转移了落脚地,跑到几十米之外一棵老树下面。老树的树荫下头草皮稀疏,蚊子虫子就少了些。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清楚,我们都要保证充沛的体力。”小红花靠着树,对我们说:“三个人不能都睡,得留一个守夜,八个小时睡眠时间,分成四班,俩小时一班,但咱们只有三个人,所以,有一个人得连顶两班……”
“说这么多,有意思?”老神这时候非常自觉,一挺身子:“你就直接说,让我连顶两班不就得了。”
“有觉悟。”
老神嘀嘀咕咕的跑到一边坐下来,准备守夜。我和小红花也分别找了合适的地方,和衣躺下。
山里是蛮凉快的,入夜以后,还会觉得有点冷。我和小红花很少会负重那么多进行长途跋涉,都很累,再加上有老神守夜,所以躺下没多久,就先后睡着了。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推我,睁开眼一看,老神那张黑脸就在面前晃动。我睡的正香,被人叫醒,心里很不爽,不过非常时期,也只能忍着。
“该我守夜了是吧……”我揉揉眼睛爬起来,把盖在身上的冲锋衣穿好。
“是该你守夜了,不过,我把你叫醒,不是为了喊你起来接班。”老神贼眉鼠眼的在周围看了一会儿,最后,他的目光停顿在我们身后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上。
“你能不能别老是这种神神叨叨的表情?”
“我觉得,这棵树,有点古怪。”老神轻轻咂咂嘴,估计是怕吵醒小红花,压着嗓子说:“我看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