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寒和老神滚作一处,他对付我一个人已经力不从心,这时候被老神缠住,逃也逃不掉,落尽下风。
“好好的府邸,就被你这样毁了。”老神抱着闻寒,精神抖擞,他在诸神之中是修为最低的,好容易抓住机会出一把力,趾高气昂。
老神死死抱着闻寒的时候,一股瘆人的气息,已经在尘烟之中弥漫了出来,我陡然一惊,闻寒虽然落在下风,但他绝对不是易与之辈,如果进行反扑,会相当致命。
“回来!”我厉声提醒老神:“回来……”
嘭……
话音未落,闻寒额头的那只竖眼一下子胀大了一倍,千万道细微的精芒彻底汇聚到一团,细小的精芒已经刺的人睁不开眼了,如今全数汇集,杀机澎湃。老神和闻寒距离太近,筷子粗细的精芒激射而出,正正落在老神的额头上。
我隐约听到一阵头骨崩碎的声音,紧接着,老神狼嚎一声,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闻寒起身想要挣脱老神,但老神死都不放手。
这是击杀闻寒的最佳时机,看着老神血流满面,我的情绪一阵恍惚,心境已经被破了,闲居这一年期间,寄情于美酒和山水之中,淡忘了血雨腥风,这一刻,我甚至判断不出,老神还能不能活下来。
正因为这样,我更害怕失去,身边的同伴一一辞别,只剩下老神一个人,我心里只剩下老神的生死安危,临危之际,留在体内的神能,全数而出。
唰……
我一个箭步闪了过去,拳头上缭绕着神能的光晕,这可能是我自修行以来最强势的一击,闻寒感应到这一拳惊天动地的威势,想要躲闪,但脚下的老神不顾一切的阻拦他,拳头电光般的袭去,一拳正中闻寒的后心。
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这一拳所携带的力量,拳头让闻寒后背的皮肉崩散,骨头应声而断,整个拳头几乎陷进他的身躯里。
噗……
闻寒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一拳之下,他的生机在急速的流逝,却不肯这样死去,转身抬手反击,额头那只竖眼的精芒,愈发强盛。
我知道这只竖眼的厉害,在闻寒还未彻底转身之前,抽回手臂,一拳又重重砸在他的竖眼上,这一拳的力量,无法估算,闻寒整个人风筝般的被砸的飘飞在起伏的尘烟中。
我可能忘记了身在何处,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如果不是闻仲艰难的做出抉择,给我相应的提示,我不敢想象会有怎么样的后果。闻寒被砸飞的时候,我又挺身跟上,想要一举把他彻底灭杀。
“宁侯!请留手!留手……”
在我举起拳头的时候,战团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我混乱的情绪被这阵声音惊醒了,我听的出,那是闻仲的声音。他可能当时给予我提示之后,心里又后悔了,暗中也从王都一路跟随,在闻寒命悬一线的时候堪堪赶到。
我的手停顿在中途,面前的闻寒先后两次被重击,已经昏死过去,现在只要一拳下去,就能将他击杀,但犹豫再三,我还是慢慢的放下了手。闻仲有情,我不能无义。
闻仲从很远的地方一路狂奔,直接冲进尘烟还未消散的战团中,从地上抱起闻寒。闻寒额头的竖眼几乎被砸碎了,血迹模糊了伤口。
我也把老神扶了起来,他的头骨被竖眼的精芒打碎,所幸的是,还留着一口气,他的长生诀还不纯熟,我马上替他疗伤。争斗平息,飞荡的尘烟开始落定,过了好一会儿,总算保住了老神的命。
闻仲没有长生诀,抱着已经重伤昏厥的闻寒不知所措,他毕竟只是个孩子,遇到这样的事,立时慌乱了。
“这不是祖父的主意。”闻仲急的想要流泪,一边抹去闻寒脸上的血迹,一边带着哭腔解释道:“他只是为了候国……”
早在朵骨荣还未死的时候,他与祖甲就跟候国保持着私下的联络,候国世子死后,候国与商的关系,其实已经破裂。候国的确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祖庚决定册立祖甲,消息由王都的使者传递到候国,使者是祖甲的人,在传递消息的同时,还带去了祖甲的一个条件。
祖甲受空的压制,无法亲自对我动手,但他心里却很清楚,留下我始终是一个巨大的祸患,他要求候国出手,答应自己继位之后,将函谷关以西的土地,全数封赐给候国。
“祖甲要闻寒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闻仲含泪摇头,他很理智,也明白是非,我不知道他是否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感到后悔,但他没有因为闻寒的垂死而仇视我。
“起来吧。”我也感觉有些气短,想让闻仲起身。
闻仲扶着昏厥的闻寒,从遍地血迹和尘土中站起来,我看了看,闻寒的伤势太重了,他天赋异禀,换做别的人,可能已经死了十次。
“我没有把握能救他的命,只能试一试。”我的确没有把握,凭本心来说,我不想救闻寒,他若真的活了,迟早会是殷商的大敌,我不在乎祖甲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殷商那些无辜的黎民苍生。可是,看着闻仲,我的心软了。
“试试就好,试试就好……”闻仲在手足无措间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想把闻寒扶到墙角。
“不用他救……”
闻仲刚一动手,昏厥中的闻寒骤然苏醒了,两次重击,剥夺了他大半的生机,此刻的闻寒虽然苏醒,却没有行动能力,他斜斜的靠着墙头,说不上敌视,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祖父……”闻仲可能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生离死别的滋味,他忍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抓着闻寒的手,在央求闻寒,让我替他治伤。
“痴儿,无需流泪,人,岂有不死,一生短暂也好,漫长也罢,问心无愧,足矣……”闻寒坚持拒绝疗伤,他可能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那只破碎的竖眼里,有一点残存的精芒,他望着闻仲,流露出一丝不舍和慈祥。闻寒家教很严,对闻仲要求更是严格,此时此刻的表情,让闻仲觉得温暖,却又心酸。
“祖父,我已懂得,何为忠,何为义,你教我的那些话,我都尽数记得了……”
“一切,只在你心。”闻寒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摸着闻仲的额头:“我生在商境,如今埋骨故土,亦是好的,你归国之后,代奏国主,我回不去了……”
闻寒说话之间,我能感觉到他把身上残留的气息,全部缓缓的注入了闻仲的额头,这是他一生所学的精华,闻仲不能全部收为己用,但至少也能吸取大半。
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年,陡然成为这个时代屈指可数的高手之一,以他的资质心性,如果能成长起来,必将成为一个引动风云的大人物。
渐渐的,闻寒体内的气息,全部灌注到闻仲身上,闻寒顿时如同一盏耗尽了灯油的灯,眼神黯淡的如同死灰。
“凭心行事,凭心行事……”闻寒喃喃自语,眼神里最后一点点光,最终熄灭了。
闻仲没有放声痛哭,只是在默默的流泪。每个人有每个人宣泄情感的方式,我感到一丝凄楚,尽管只是一个旁观者,可是那种离别和失去的痛,却隐隐在感染我。
过了很久,闻仲的眼泪仿佛流干了,他默默的背起闻寒的尸体,转头看了我一眼。这个独特的少年,没有把闻寒的死去当成愤恨我的理由,反而,他的眼神,在这片刻之间,仿佛经历了人间十年百年的沧桑。
他只看了我一眼,收回目光,背着闻寒的尸体,朝着通往王都的那条大路而去。
“宁侯……”老神躺在旁边呲牙咧嘴,抽着凉气提醒道:“此子不是池中物,他如今尚小,若是真长大了,会不会……”
“不会。”我知道老神的心意,但我相信我的直觉,闻仲即便成年,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当闻仲的背影将要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我猛然听到府邸里传出了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声音传自府邸的后面,那里一直都是禁锢心魔的地方。
心魔被我驱逐出来之后,镇压在密不透风的石屋里,平时由小纯狐看管着,但是闻寒偷袭,小纯狐重伤,那团铅云所化的黑球又落在府邸中,我意识到,镇压心魔的石屋,可能已经崩碎了。
我起身就朝府后跑去,速度很快,当我冲到尘土缭绕的后院时,一道淡淡的乌光,正从倒塌了一半的石屋里飞出。
心魔要逃!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魔虽然被驱逐,但它本是我的一部分,和我密不可分,心魔从我的内心分裂而出,它带着我一部分记忆,一旦逃出,我不知道会产生怎么样的后果。
心魔所化的乌光比箭都要快,我在后面紧紧追赶,翻过府邸的院墙,一直追到田垄的尽头。我追的很急,却不敢动手,将心魔覆灭,等同于覆灭了自己,只能追击再将它制服。
这一场追逐持续了很久,心魔在半空飘浮,很快就逃出了平邑封地。我的体力足够,却只能被动的追赶。
一前一后的追到了天色发暗,心魔仍在逃遁,追逐的速度,比奔驰的骏马还要快,半天时间,已经跑出二三百里。
“站住!”我忍不住了,心里的预感相当不妙,我总觉得,心魔逃遁,如果追不上它,将会惹来一场大祸。
心魔没有任何回应,在半空猛然一转,我在后面紧追不舍,就这样又跑出了二三十里,我渐渐的认出了它所逃遁的方向。
心魔是朝着小郎山的方向去的,它到小郎山,是要做什么!?对我来说,小郎山那个地方很敏感,母亲的灵柩在小郎山,供我穿梭时空的石盘,同样也在小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