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完全准确,但我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树冠上那张巨大的脸随着我们的谈话而不断的变换着“表情”。
这在过去,根本是我不可能相信的事,眼前的这棵树,仿佛和人一样拥有正常的思维。我马上制止老神和小红花,从背包里找出纸笔,在上面把自己的感觉写了下来。他们俩都是聪明人,尽管觉得太离谱,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按照我的办法,各自在纸上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老神还是主张跑,但我觉得逃跑不是明智的选择,这里距离葫芦嘴最终的目的地已经非常近了,如果就这样狼狈逃窜,那么下一步会遇见什么,很难预料。
老神要跑,小红花要打,我综合他们的意见,打算先把情况摸的更透一些,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们真的和这棵树耗上了,当我们三个人用纸笔来交流的时候,树冠上的那张巨大的脸,也随着枝叶的摆动,好像重新变了一副神情。
那种表情有点嗤之以鼻,好像对我们的这套小把戏非常的轻蔑。此时此刻,老神和小红花都能从树冠上枝叶的变换来分辨那张脸的“表情”,说实话,这种怪事可能以前从来没有人遇见过,我们心里没底。
“别看你现在闹得欢。”老神的贼眼一边滴溜溜乱转,一边叉着腰喊:“今天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你丫有种明天就搬家,要不然,老子抄你的老窝……”
老神唾沫星子乱飞,说的很大气,但他连脚丫都不敢乱动一步,站在原地跳着脚的骂。这货市井出身,说话没忌讳,什么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一箩筐一箩筐的朝外甩,听的小红花都受不了。
小红花想拦住老神,在她看来,这样说废话没有半点用处,但我轻轻拉住小红花。我和老神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这个人是什么性格,我多少了解一些,听着老神成串成串的脏话骂出来,再看看他眼睛里的贼光,我顿时明白了,老神是有意骂街,他想验证这棵诡异的树,是不是真的像我们猜测的那样,具有思维,能够听懂我们之间的谈话。
骂了足足有十分钟,老神的嘴巴就没有闭上过,而且看样子再骂半个小时都不成问题。我想,照这样骂下去,估计死人都要从坟里爬出来跟老神说道说道。
哗啦……
寂静的夜空飘过一阵风,风卷着云彩,遮挡了月光,四周顿时黑了下来,我们同时打开手里的手电照明,耳边能听见风吹树叶时发出的密集的如同麦浪一般的音波。
乌云遮挡月光的时候,老神被吓了一跳,终于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山间一阵很寻常的山风。老神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一伸脖子:“老丫,刚才骂到哪儿了?接着来……”
老神骂着,我就配合他,不断的在周围仔细的观察,力求把任何一个细节都捕捉到。但是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我暂时分辨不出有别的动静。
“怕是不行啊,试不出来。”老神估计是真骂累了,擦擦头上的汗,回头小声对我说:“骂了这么久都没有反应。”
“再坚持一会儿。”我很确信自己的感觉,所以让老神接着继续下去,我稍稍朝旁边走了几步,换一个角度朝大树那边望过去。
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比老神或者小红花本事大,相反,他们具有的优势,我都没有,但我对自己的感觉很有信心,如果条件适宜的情况下,我能感觉到一些不可预见的事情。
我站在旁边不到两分钟,心里就随即升腾起一股很不妙的感觉,我说不清楚这种不妙到底来自何方,可是心里隐隐的能察觉出,在这片手电无法完全照透的黑暗里,仿佛有危险在不断的逼近。
“后退!快!”我马上就转身对老神和小红花示警。
“怎么?”老神糊里糊涂的一转头,还反应不过来我为什么突然就示警了。
唰……
这一刹那间,潜在的危机一下子被我捕捉到了,我看见一根很细很长的纸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大树上无声无息的垂下,然后贴着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已经蜿蜒延伸到了老神的脚底下。老神光顾着骂街,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就在自己脚下。
“老神……”
我一嗓子刚刚喊出来,那根细长的纸条骤然一卷,死死的缠住老神的脚脖子,枝条上身之后,就快速的朝回缩,老神淬不及防,顿时被拉的四脚朝天,胳膊和另一条腿来回乱甩乱蹬。
老神一溜烟的被枝条朝大树那边拖,我抓起他丢下的那把五十厘米的刀,飞快的跑过去,砍了两刀,把枝条砍断。斩断的枝条断口流出一股惨绿惨绿的汁液,还带着淡淡的腥臭味儿。
我二话不说,拖着老神就朝回跑。一边跑,心里的那个预感就彻底得到印证,大树的攻击很有针对性,老神把它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所以攻击就是冲着老神来的。
这说明什么?这完全说明,这棵见鬼的大树,它一定具有相当的思维能力。
我们三个人立即朝后退了至少二三十米,朦胧的月光下,大树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老神心有余悸,捂着心口喘气,我和小红花低声商量了一下,她说,我们是不是真的撞邪了,因为古行接触的都是老东西,林林总总留下过许多许多传闻,古行里的人遇到那些解释不清楚的事,就总爱把它们和神神鬼鬼之类的传闻联系到一起,时间一长,以讹传讹,事儿究竟是怎么个来龙去脉,谁也说不清了。
“不可能。”我摇摇头,我从不否认,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着一些现代人无法理解的现象,它们可以归纳入超自然范畴,但我不相信那是鬼神的力量。
“如果不是撞邪了,那会是什么?”小红花撇撇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动物和植物的生理结构相差十万八千里,你要说这棵树长了一颗能思维的脑袋,打死我我都不会信。”
我不想和她争论,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问题。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葫芦嘴这里又太偏,通讯基站覆盖不到,只能原路返回,带几个手脚麻利的伙计过来,把事情料理掉。
我们千辛万苦爬过第一道山涧,现在又千辛万苦的重新爬回去。小红花带的人都在山外守着,能被她带出来的,都不是花架子,手上有功夫,最重要的是遇见事敢上。我们赶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把情况简单一说,四个伙计就收拾东西,跟着我们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知道,无论什么情况,白天处理肯定要比晚上处理好一些,所以一群人玩了命的赶路,比预计节省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等气喘吁吁赶回去的时候,刚刚下午五点钟。
这个季节,下午五点的天色还是亮堂堂的,走到距离大树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发现昨天晚上几乎垂直弯转了九十度的树冠,已经恢复了原貌。白天的视线更清晰,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这棵大树没有任何异常,满树的绿叶随着威风轻轻摆动。
“就是这棵树?”一个伙计卷卷袖子,掂了掂手里的刀,问小红花:“一句话,怎么搞?”
“砍了!”小红花不假思索,直接吩咐下面的人动手:“树砍倒,浇上油烧掉!”
“等等。”我赶紧就拦住他们,这棵树究竟是什么情况,现在还无法完全确定,但在若干年前,肯定有人对这棵树做过什么手脚,才导致了它的异常,我还是想把具体的细节彻底弄清楚。
“来个人,过去跟我看看。”我挥了挥手,但是伙计们都是小红花的人,我用不动。
“这事,让伙计们去就行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小红花显然不想让我动手,从前一次被大头的人堵到小胡同的时候,她就知道我手里头没什么功夫。
“话不是这么说。”我当着外人,不想把话说透,中了尸胎红斑,最多两年的命,半条命都丢了,何必再无故的去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老帽,跟着他去,小心着点。”小红花想了想,从伙计里选了一个最老成持重的,做我的帮手。这个伙计是李立威手下的老人儿,功夫很扎实,而且做事稳。
我和老帽做了点准备,打算过去的时候,小红花跟过来,朝我手里塞了一把枪:“拿上。”
古行有古行的规矩,动手不动枪,两帮人为了挣地盘或者挣利益,拿刀把人砍成血葫芦也没人会指责,但动了枪就不一样了,那是原则问题,等于坏了规矩。所以古行的人很少会带枪,小红花这一把不知道是从哪儿搞来的。
我没拒绝,把枪收了起来,但我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如果事态恶化到需要拿枪去解决,那么枪肯定解决不了问题。
老帽在前面开路,我跟在后头,一前一后的慢慢靠近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昨天晚上,这棵树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惊悚和怪异感,但这时候,它真的看不出有任何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普通的和所有的树一样。
我们渐渐走到了树冠笼罩的范围,在距离树干还有几米远的地方,老帽让我停下,我把昨天发现的情况大致和他说了说,他点点头,独自过去先摸摸底。
大树的树冠下面,安静如常,要是初来乍到的人,肯定不会想到昨夜这里发生过什么。老帽靠近树干,围着转了好几圈,然后很认真的看,经过我的提示,他自然能发现嵌在树身里的那道青铜箍。
过了差不多有十分钟,老帽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他就拿了烟,给我让了一根,自己也点燃了抽。
“这棵树里面,有东西。”老帽狠狠嘬了口烟,回头望着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树干,很确定的对我说:“肯定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