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的言语中充满了火药味,门神一样站在门槛外面,他一发话,气氛立即紧张,几个三元观的人飞快的跑过来,双方隐然已经有了浓重的敌意,在互相对峙。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年赶紧劝架,跟太一解释,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到房间里谈点事情。
“太一……”尚远秋靠在轮椅上,半死不活的说:“你把人藏起来,是想做……做什么……想要铭文……。还是想要长生诀……”
“我什么都不要,有些话,前次见你,就说的很清楚了。”太一对尚远秋的畏惧依然没有消除,特别是在双方发生矛盾和冲突之后,他很谨慎,时刻都在防备:“我只是遵守当年的一个承诺而已。”
“什么承诺……”尚远秋干笑了一声,那声音比哭都难听,非常刺耳:“说的就是你们当年合伙把我弄死……然后分赃的事儿么……”
我躲在暗室里不敢动,但是听到尚远秋的话,之前就出现的念头不可抑制的又在脑海里盘旋。无论是太一还是尚远秋,他们都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不过话里的意思可以推断出一点隐情。
几十年前,太一,尚远秋,还有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临时结伙,做过一些事情。暗室里这尊完整的青铜残鼎是从小郎山找到的,那么他们做的事,估计就是到小郎山去找鼎。
那期间的过程,只有真正的当事人才知道,但以尚远秋的为人,肯定影响了队伍的团结和稳定,我毫不怀疑尚远秋会在找到东西之后痛下杀手,把同伴杀掉灭口。如果当时的情况真是这样,那么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大概要反击,抢先一步,让尚远秋吃了大亏。
想到这儿,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尚远秋一见到我就那么愤慨,铁了心要我的命,原来,梁子是几十年前就已经结下的。
只不过,我替那个人背了黑锅。
几十年前的小郎山,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他不是那种人。”太一产生了戒备,但他不敢先动手,还是固执的站在门外,挡着老年带来的人,对尚远秋说:“陈年往事,都忘了吧。”
“太一,你总是自作聪明。”尚远秋喘了口气,他这样子是没法直接出门的,全身上下都被裹在一套黑色的衣裤里面,脸上盖着一只特大号的口罩,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一具怪异的木乃伊:“你以为,我真是为了……为了几十年前小郎山那件事……才要找他麻烦?”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太一,连我也又一次的迷茫了。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跟尚远秋之间,到底有多深的仇?一竿子扯到几十年前还没有到头。尚远秋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仇恨,不是几十年前才产生的。
尚远秋一边有气无力的说话,一边哆哆嗦嗦的从身上掏出了那面圆盘一样的东西。
这块圆盘一出现,整个屋子,甚至整个三元观里,都充斥着一股肃杀和血腥的气息。
紧跟着,卧房外面骤然响起了几声被强行压制的惨叫,我的心跳顿时加快,因为我很清楚的察觉到,“影子”出现了。
我之前就怀疑过,尚远秋可以一定程度的控制“影子”,那应该是他最大的杀手锏,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防备影子的袭杀,太一手下的人不是吃素的,然而面对影子,他们同样没有防御力,惨叫声一传出,我就察觉出影子的气息。
几乎就是一刹那的功夫,太一的人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峙的能力,我看不到太一的表情,但我能想到,他此刻应该是愤怒但又无奈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个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何必趟浑水?”老年很耐心的规劝太一,与此同时,被太一挡在门外的人飞快的冲进卧房。
太一沉默了,他已经尽了全力来维护我,但依然挡不住尚远秋。我的心彻底凉了,如果在外面被人截住,就算再怎么被动,总还有一点点逃脱的希望。可是现在一下子被堵在暗室里,走投无路。
“人就在这下头。”老年劝说完太一,一下子来了精神:“把他按住。”
我不敢露头,但是能听见脚步声快速的移动到了暗门旁边。掩盖暗门的挡板被掀掉了,几把手电一起照射下来,我被迫躲到大鼎后面,暗室里除了这尊鼎,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可以藏身或者掩护的东西,这一次肯定凶多吉少,可我又不愿意束手就擒,伸手把那支太一还给我的枪抓在手里。
“庄爷,出来聊聊吧,你跑不掉的。”老年在暗门边上干笑了两声,他们已经知道影子搞不定我,所以七八个人围着暗门,已经试探着准备一拥而入。
砰!!!
第一个人的脚刚踩到梯子上,我抬手就打了一枪。我的枪法不好,心里有点紧张,没有打中,子弹打在暗室的墙壁上,迸出一团火星,那人的反应相当快,触电一般的缩回腿,同时,围在暗门周围的人也忙不迭的又朝后退了退。
“庄爷,事情本来还有缓和的余地的,我们老爷子找你,想问你点事,如果你配合,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但你这样子,事情就难办了,我就算想替你说两句好话,也张不开嘴啊。”老年缩的比谁都快,躲在我无法触及的死角,对着暗门说:“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不回话,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不指望小红花的人突然出现,就算他们赶过来,也不可能是尚远秋的对手。
但我还是躲在大鼎后面,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
上面的人很想冲下来,但顾忌我手里的枪,双方顿时又陷入了对峙的状态。老年嘴皮子都说破了,我连一句腔都不搭,说到最后,可能连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有点恼怒。
“到他们柴房去搬点柴,熏他出来!”
三元观有专门储存柴火的地方,有人跑出去搬了两大捆,老年绝对是个很阴损的人,在柴火上稍稍泼了点水。潮湿的柴火一点燃,就冒出滚滚浓烟,他们把柴丢下来,盖上挡板。
暗室的空间很小,柴火一丢进来,暗室很快就充斥着浓烟。烟熏的我睁不开眼睛,连气也喘不过来气,我脱下上衣捂住嘴巴和鼻子,硬着头皮从大鼎后面溜出来,想把燃烧的柴火弄灭。
但我这边手忙脚乱的踩着燃烧着的柴火,暗门一下又被打开了,两捆被点着的木柴劈头盖脸被丢了下来。
我被呛的鼻涕眼泪横流,柴火被丢下来的同时,借助浓烟的掩护,缩到暗门旁边的人开始试探着重新靠拢过来。
“庄爷,您骨头挺硬的,不过,要是再硬挺着,真的就要被熏死了。”老年在上面继续喊着话:“出来吧。”
我已经被呛的说不出话了,但他们越是这样硬逼,我就越是反感,勉强想要重新退到大鼎后面。
当我转过身的时候,在缓缓浮动的浓烟里,隐约看到那尊残鼎折射出一点点很亮的光,铜锈虽然被清理过了,但青铜器无法再恢复到刚刚铸造出来时那种黄金般的质地,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它不可能折射出如此闪亮的光芒。
紧跟着,我被熏的泪水横流的眼睛,猛然看到了很诡异的一幕。我看见从大鼎里,慢慢的探出了一颗脑袋。
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已经被熏的有点迷糊的大脑像是受了刺激,顿时清醒了。暗室里绝对不可能有人,我在这儿呆了三四天,每天都围着大鼎,情况我很熟悉。
然而我很清楚的感觉,这不是我的幻觉,从大鼎里探出的那颗脑袋还在动,很短时间里,那颗脑袋就完全露了出来,尽管到处都是烟,可我依然能看的明明白白。
看到这颗完全露出来的脑袋时,我几乎就控制不住情绪了,一种很讶异,又夹带着些许惊悚的感觉,冲击着每一根神经。
这个从青铜残鼎里冒出来的人,是我曾经在李老给的监控录像里看到过的小孩儿。
我心里的讶异和惊悚还没有消退,小孩儿可能就被周围的烟气熏的有点受不了,皱着眉头,从鼎里翻身跳了下来。
他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很白,胖乎乎的,两只眼睛里带着孩子独有的纯真和稚嫩的光。这个小男孩长的非常萌,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我会觉得他很可爱。
我的脑子迷糊了,这尊青铜残鼎我整整搞了三四天时间,鼎身是绝对藏不住人的,哪怕只是个孩子。但这个小男孩儿就这样变戏法般的从里面钻出来,而且活蹦乱跳。
说实话,当初李老刚刚给我观看这段视频的时候,很无奈的说,这次可能是见了鬼了。所以,我一直有种先入为主的感觉,我觉得视频里的小男孩儿可能不对劲儿,甚至,他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儿,我看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有呼吸,有心跳,有正常人应有的表情,他明显很讨厌熏人的烟,跳出来之后,用手扇了扇面前飘荡的烟。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那双稚嫩的大眼睛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亲切。
我的脑子顿时乱了,之前在视频里看到这个小男孩儿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熟悉,我总觉得,我跟他不可能没有见过面,因为那种感觉太特殊,在别的陌生人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可能就是在这一刻,我才开始回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我总会从一些陌生的,平生第一次见面的人身上,感到熟悉?小红花,老神,小男孩……
我怀疑,是不是我的一段记忆,被刻意的抹杀了?我忘却了那段记忆,所以,我回想不起那些让我感觉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