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边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朝下面爬。我预感这个洞的内部应该有很广阔的空间,那条黑狐狸或许就隐藏在某个未知的角落,尽管狐狸看上去对我很恐惧,还是得提放它在洞里玩什么猫腻。
人一爬进去,那股难闻的气味就更浓了,我戴了一个简易的空气净化器,一直爬到底。洞的里面潮气很重,那一堆烂水壶破衣服和湿漉漉的泥土混成一团,稀里糊涂的。我用刀子翻动了一会儿,和之前判断的差不多,遗物在这儿沉积很多年了,土层下面的骨骸已经发黄发脆。
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这条戴着青铜铃铛的黑狐狸,承担的就是一种守卫的任务,任何接近三里峡的人,都会遭到骚扰和攻击。这些泥土里的逝者其实很无辜,他们来三里峡是为了勘察,不是为了青铜残鼎和铭文。
在这儿翻腾了一阵子,我就站起身,走到前面两个岔路的交叉口。两条岔路都曲折幽深,我不知道该走哪一条,不过我记得黑狐狸是从右边的岔路消失的,想了想,我就从左边那条路走进去。
从这条曲折的岔路走了最多有二十米,洞里的空间就开始拓宽,洞斜斜的向下延伸,越走就越觉得潮气重,从洞壁来观察,这应该是水溶洞,水溶洞的构造比较平整,没有特别大的断层。
走在一个特别宽阔的洞穴里,除了紧张,我还有一点莫名的兴奋。这个洞穴很黑,目前为止也不知道具体的面积,在前面未知的黑暗里,可能会隐藏着危险,但同时,也可能隐藏着某些秘密,危险和收获是并存的。
我走了可能十几分钟,洞越来越宽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地下八十到一百米左右的深度,在这种完全隔绝了阳光的地方,走进来就会觉得冷,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觉得衣服潮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走着走着,脚下骤然感觉一软,好像是踩到了一层不太厚的松软的土层上。我用手电照了照,就赶紧朝旁边走。
哗啦……
就在这时候,一阵隐约的水流的声音吸引了我,流水声是从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的,根据我的经验,那估计是一条不太大的河,进洞以后感觉到的浓浓的潮气马上就有了解释,这个未知的地下洞穴肯定存在着若干地下河。
一想到这儿,我突然就回忆起九婆几天前给我卜算的那一卦,卜算刚一开始就被意外打断了,但九婆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要找的东西,可能在水里。当时我很难理解,然而现在,答案就很明显。卜算和我自己的预感重叠,这个洞里,必然会有什么会让我兴奋的发现。
我加快脚步朝前走,想去看看那条地下河,除了水声,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我一边走,一边在周围不断的听,看,那条黑狐狸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
走了那么十多米远,前面的地势开始出现较大的起伏,地下河在洞穴里所处的位置都比较低,流水声越来越明显,就在我直奔那条地下河而去的时候,身子猛然一顿,觉得松软的土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我一下子就不动了,感官在升腾,脑子反应的非常快,被抓住之后的一秒钟时间里,脚底板陡然冒出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身子一直冲到头顶。因为我感觉到,好像是一只手,抓住了脚踝。
我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只手拿着手电,慢慢的移动,朝脚下照去,同时,我试探着把陷进去的脚朝外拔,脚一动,被抓住的感觉就更明显,而且,我能确定,土层里抓住脚脖子的,多半就是一只手。
我毛了,猛然发力,拔脚就朝旁边冲。腿的力量要比胳膊的力量大的多,双腿一起用力,土层里抓着我的东西顿时就被带了出来。
惊魂未定中,我一眼就看到那是一截已经完全白骨化的人的臂骨,蜷曲的指骨挂到我的裤管上。
我松了口气,但低头一看,这一截臂骨好像是刚刚从躯体上脱落的,也就是说,土层下面,还埋着这截臂骨的主人。
一般人对死人的遗体比较忌讳,会避而远之,我也不是什么百毒不侵的金刚罗汉,我也会怕。但这个时候,我必须得看看人是怎么死的,避免自己也步他的后尘。我在周围看了一圈,很平静,只有模糊的流水声在黑暗里不断的回响。
脚下的土层非常的松软,我用刀子扒拉着,土层就被拨开了一片,挖下去很浅的一层,臂骨的主人,已经从土里露了出来。
遗体白骨化,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糟腐成了烂乎乎的一团,仅从这上面看,这具白骨死亡的时间,要比外面那个什么勘察小组的成员死亡的时间更久远。我接着继续挖,土层里的遗骨一共有两具,除了骨头,我还挖出了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死者随身携带的,里面竟然有两把带鞘的锈迹斑斑的长刀,两个烂透的皮质水囊,装干粮的袋子,还有一个盛满乱七八糟杂物的锦囊。
看着这些东西,人会出现恍惚的时空错乱感,眼前的长刀,皮水囊,都应该是只能出现在电影电视剧里的物件。
古旧的遗物,不由自主的就标示出这两个死者所存在的年代跟现在相隔甚远。在历次的寻找和探险中,还是第一次发现死了这么久的人,所以我蛮有兴趣,把遗骨和遗物周围的浮土都清理干净。
遗骨在土层里保存的很完好,可能死掉之后就没人碰过他们,这同时也说明,杀掉他们的人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掉他们,至于他们身上的东西,连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骨头在土里几乎都沤糟了,可以看得出,这是两个成年男人,个子不高,但生前肯定孔武有力。
两具遗骨一上一下,在两个死者叠加的地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团东西几乎锈到了骨架之间,我不想破坏遗骨,但最后差不多把两具遗骨都给抖散了,才把那团东西给拿出来。
这是一个被绢布和油布层层包裹的扁平的东西,它紧紧的绑在下面那个死者的胸口上,份量有点压手。外面的几层布都烂了,刀子一挑,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个扁平的木头匣子,匣子和死者一起埋在这儿,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自然环境的腐蚀,不过木匣子被油布包着,而且匣子本身也涂有涂料,在匣子开合的盖子中间,隐约能看到被拆开的火漆封口。
打开匣子,里面层层叠叠放着整齐的纸张和装订好的册子,匣子密封性很好,尽管封口的火漆被拆掉了,不过除了微微有点受潮,纸张还算很完整。
匣子里的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迹,在这个地方看到写有字的东西,我肯定得看。在整整齐齐的纸张里,一本封面描金的册子显得很扎眼,翻开册子看了几眼,我的心骤然就是一动。
如果我没看错,这个东西,应该是一份驾贴。
所谓的驾贴,是明朝锦衣卫盛行的时候专用的类似于搜查令和逮捕证的官方文书。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的同时,还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专属皇帝的私人武装力量:二十四亲卫,锦衣卫是二十四卫之一,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权力很大,由明帝直属的特务机构。
从官制和从属来讲,锦衣卫不受任何中央或者地方官僚机构以及个人的派遣,它只能由皇帝亲自指挥。只要皇帝下令,锦衣卫什么人都查,什么人都抓。但归根结底,锦衣卫既然是一个执法部门,就会受到约束和管制,在锦衣卫外出抓人之前,必须到刑部去申请一个驾贴,有了这个东西,锦衣卫的行动才合理合法。
现在的人看起来,这个所谓的驾贴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因为在一些人眼里,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比较灰暗的一个朝代,司法混乱,尤其是锦衣卫,在部分影视作品里,被描述成一个胆大包天独断专行的特务机构,想抓谁抓谁,想杀谁杀谁。但在真正的历史里,只要锦衣卫被赋予了任务,那么他就必须要申请驾贴,如果没有驾贴这个东西,不仅仅是锦衣卫执行的任务不合法,就连执行任务的锦衣卫特务本人,也会失去执法权甚至人身安全。在明朝,就曾经发生过外出执行任务的锦衣卫丢失驾贴,结果被人以冒名顶替罪名活活打死的案例。
我以前在古玩市场里混的时候,见过一些驾贴的真迹,这不是什么很热门的东西,收藏的人比较少。
手里这份驾贴上的字迹,还能辨认,大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明嘉靖时期的东西。又看了两眼,我就觉得,这份驾贴比较特殊。
之所以说它特殊,是因为这份驾贴是皇帝强行命令刑部下发的。根据史料记载,在申请驾贴这个问题上,锦衣卫始终都受刑部的约束,刑部无权管理和命令锦衣卫,但他有权决定是否发放驾贴。也就是说,在某个任务上,锦衣卫能不能执行,得看刑部发不发驾贴。
在中央集权,皇权至上的明代,皇帝的命令虽然至高无上,但明朝的文官集团里,经常涌现出一批铁骨铮铮的硬汉,他们认为不合理的事情,就敢跟皇帝顶着干。不过,嘉靖帝是一个聪慧而且非常固执的人,他命令锦衣卫去抓一个人,刑部回绝,因为要抓人,这个人得有罪名,而且得有证据证明他有罪。但嘉靖皇帝要抓的人,没有罪名,更没有证明他有罪的证据,所以,刑部拒绝给锦衣卫发放驾贴。
事实证明,在那种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里,敢于秉公执法的官员还真的存在,在嘉靖的压迫下,刑部始终不发驾贴,最后,嘉靖竟然直接罢免了刑部尚书,另行委派他人,在刑部权力交替之后,锦衣卫才得以拿到驾贴。
这份驾贴就是这么来的,木匣子里其它的书面资料,全都是嘉靖帝亲笔书写下发给执行任务的锦衣卫。翻看着这些文字,每一个字都好像一道惊雷,在我心里不停的炸响,翻滚。
这个意外的发现,太让人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