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功之说,原是起于周穆王之后,曾在战国时期盛极一时。老子谈‘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庄子论‘气’:‘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不食五谷,吹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从此养神炼气之风炽盛。现代气功,则以现代科学飞速发展为契机,引传统文化中典籍概要,综罗各家学说,以期谋求世间正理。
然而,欺世盗名者不绝,甚至蛊惑民众别具用心,已与正理背驰远矣!我不才,却也有几点意见以供斟酌。其一,修行乃个人事而非任何组织;其二,需知识广博,阅历丰富,才能对正伪作出识别;其三,维护社会安定团结的立场,此是立身之本;其四,悟后渐修,切莫首先被邪思谬论的迷信思想捆缚身心;其五,‘克己复礼归仁’,此是检验是否真正师父与弟子的重要标志。另外,必须具备脚踏实地的诚实精神与大愿大舍的丈夫气概,否则,依身起修缠绵不断,终成魔障。”
“想那老子、庄子,何等高迈,实是德行万物,不取非分的大宗师啊,才能等齐万物而作逍遥游!何况佛陀,舍弃举国之富,出家苦行六年,几经生死玄关,方才悟出他人不能得言道的道理!诚然,我辈沾得先贤恩德,备有前车之鉴,然而,不具备上下求索的信心勇气,便轻口喜言自己‘修道’,一会儿这里通气啦,一会儿那里通气啦,甚而也自称为大宗师,恐怕也太无聊了吧!
我听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听说,容易上当受骗者道德在内心心甘情欺骗了自己,必是先已被种种私心乱欲蒙蔽了眼睛。因此,不必我们再多说什么啦!且看《周易》卦象中‘泰’卦与‘否’卦,恰好把天地的位置在人们眼中打了个倒,为什么呢,其中想来有道理吧!”
会场中没人说话,灵犀同心,堪适同悲!同悲所及,感化万物!坐我身边的一位女人,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乃至面无表情地淌下眼泪,语调平直地喃喃自言。
巫儒便移目这边,看了那沧桑的女人好一会儿,继而又看见了我。目光交接,令我诧异地联想到行程前好朋友的目光,流露着坦诚与直率。可是我的朋友,他现在哪儿呢,他怎么默不作声了呢?
巫儒手拂着美丽的髯须,主动问我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了身,不惊不惧,受心中诚挚情绪的影响,想着城市亮灯窗户后面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淌泪眼睛,我脱口而出地问道:
“竭尽所能探求真理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用善与恶的标准来衡量他们吗?像萨特的名言:‘他人就是地狱,我们的出现总是对别人的限制。’而尼采说:‘上帝已经死啦!如果你们有一个仇敌,你们不要以德报怨,因为他会觉得被侮辱的,反之证明给他知道,你所做的事于你们有益处。’他们的话都很有道理,并几乎影响了西方一个多世纪的文化思想,然而也虚化了道德准则,淡化了青年人的生活理想与追求。当然,也许你并不知道他们,我差点儿忘了你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演员,因此你不作任何回答也可以,请原谅我的无理顶撞,但我爱思考的求索胜于爱我的生命!”
言辞锋利显然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尤其刚才哭泣的汉子,其状竟是想扭断我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的脖子。
巫儒笑啦,爽朗地回答道:
“谢谢你提这个问题,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灵,我的确不知你所说的外国人究竟何方神圣,但痴长了四十多岁,好歹知道一点人情世故,暂且试着点评一二,相信你不会太介意。
我听说一个故事:过去赵文王喜欢剑术,招集三千精于剑术的门客日夜比试剑道,造成死伤无数,以致国势衰败。于是,庄子进见赵王,言之有三口宝剑,不知该选哪一种;第一种剑庶人剑,持剑者蓬头乱发,瞪眼气喘,身穿短襟,头戴缨冠,此剑上斩颈项,下剖肝肺;第二种剑为诸侯剑,以勇士为锋,以清廉之士为剑刃,以贤良之士为剑背,以忠臣圣明之士为剑口,以豪杰为剑把,上挑下撩,效法日月星辰运行,随应大地四时季变,可以民和邦安,威震四海,第三种剑为天子剑,此剑以燕国为剑端,以齐国为剑刃,以晋卫二国为剑背,以周国宋国为剑口,以韩国魏国为剑把,以四方为剑鞘,以四季为剑布,以渤海绕饰,以恒山作系带,以五行试刚柔,以刑德论利害,开合显阴阳,持之命春秋,上断浮云下断地维匡正诸侯,民心无不归向!从此赵文王乐于政事,顺整朝纲,兴帝王之功,造福于百姓。
庄子所持,为慧剑矣。任何民族国家,所经动乱劳苦,无一不是思想冲撞所致。思想路线正确则国兴,偏错则国衰,若人不通剑道,全无剑德,只凭个人兴致,狂舞慧剑,断人慧身性命,不但害人颇深,累已也匪浅,强行喻之,连庶人剑也不足比,其罪深矣!
‘存在先于本质,自由是对他人的限制’,却不能通会‘存在’与‘本质’实为一体,以己小智小慧,妄猜先后,枉自疲苦。诚观乎天下局势动荡不休,日月星辰运转不止,国家运数周流往复,人生福祸朝夕相伴,自由在于运行更替,无一可被执者,又怎能成为对他人的限制。若然执著于‘自由’为思想,定然反被它束缚,而且造成与日常生活更大的处处叛离冲突,其结果始终不得出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当是对‘自由’的真正解释吧。至于‘上帝已经死了’之言,他早在中国死了千万年,本来就没有绝对存在的上帝。而‘以德报怨,会令对方觉得被侮辱’,有几分理又甚荒唐。‘德’来自天地民心,‘怨’总是来自个体,以己之私利无怪乎会在德前自取其辱;可是一个人自命‘德’者,以‘德’作为家资,早已离德千里,‘以德自显是一病’,如何能比作以德报怨,它们二者本不在同一层面上。
如果头脑不能冷静,如何能称作‘与剑合一’的剑客,可惜了你们这些人,被一些劣剑客的花招,舞得眼花缭乱。
然而,左右评价,时势造英雄,可知即使圣贤,其优劣也因时因势而定。我听说孔子曾作这样评语:《诗经》妙义读多了而不渗透容易变成了书呆子;《尚书》记载历史事件不深入探实易造成言辞诬蔑;《乐经》若不舒通易使人精神奢靡;《易经》上通天文,下通地理,若不明达容易让人贼头贼脑;《礼经》若不豁达果断会成为繁琐讨厌的程序;《春秋》是动乱的祸根。可知,为人为事,为圣为典,难得尽如人意,社会道德以外的善恶本无规则可寻,关键还在契机。如是观察你所举例之人,当是诚心求索,不折不挠的强者,无愧为大善人啊!”
我又问道:“能否指点一下道家的‘自由’观有是怎样的呢?”
巫儒笑道:“老子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所以修道之人,没有尊贵的名誉扰乱内心的宁静,没有利害的诱惑劳累身体的安闲,没有德怨的厚薄探究世事的变迁,行善不足以言善,去恶不足以外露,故而能性若鸿鹄,天马行空,于国于家于民,皆是一视同仁,同心同爱,周游遍及。所谓无为,当世震荡,纵然百般躬劳,终无利益可言,不如远避世事,自耕自食,独享清乐;所谓无不为,为使天下安稳人民康乐,为使太平世纯朴心质,应机施教,竭心尽力,己已忘身,何患之有?其人能审时度势,相机行事,不居功利,如何不自由?!”
我才刚坐下,又有一人站了起来,谦虚地请示道:“您说有鬼神又说无鬼神,说祭祀又说无祭,说自由又说无自由,唾弃名人又高举名人,请让我们理解其中关系”。
巫儒简要答到:“契机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