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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如若有你:一生何求(39)

曾经的誓言能否成永远(18)

曹文昱陪伴两人来到预定好的包间里,又与沈南章耳语了几句后才关门离去。

茶和点心都是沈南章亲自点的,预先询问过晓颖的口味,要了一壶上好的祁门红茶和几色花点。红茶注入玻璃杯中时,红艳弥散,香雾缭绕,沈南章端起杯子来啜一口,表情中流露出娴熟的嘉许。

“小韩,今天找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罢?”沈南章放下茶杯时,便不再与她远兜远转,直接切入主题,而他唤的这声称呼对晓颖来说也颇具意味,他叫她“小韩”而不是“晓颖”,既没有称呼全名的生疏,同时又不会被迫与她显得很亲密——整个南翔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尽管晓颖对他找自己的用意略有猜测,但她是绝不会主动撞上去的,当下瞅了沈南章一眼,慢慢摇头道:“沈董,我不是很清楚。”

沈南章叹息一声,“均诚的母亲已经卧病在床多日,他连回去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我们养他一场,难免要心觉凄凉啊!”

晓颖在他沉如千均的目光中渐渐垂下头去,她明白,无论用什么样的借口来遮掩,沈均诚的行为都是说不过去的,而她,就是促使他这样做的催化剂,面对他养父的幽怨,她连一点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沈南章继续说:“今天我冒昧地把你约出来,也不妨把话都摊开来讲,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你呢,也没什么偏见,至于你跟均诚之间的事,我本来也不想干涉,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可是,你们的事,他妈妈不同意呃!”

晓颖只是听着,不说话。

“他妈妈对你有些意见,这个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当然了,都是陈年旧账,咱们现在不提,单说说均诚吧。”

“均诚虽然不是他妈妈亲生的,她却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从小到大,她为他做了许多打算,包括读书、出国、往什么方向发展,每一步,她都希望他能走得好好的,不要绕弯路,更不要受到什么伤害。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均诚可谓无微不至。”

这些信息对晓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早在数年前,她就曾经从沈均诚的嘴巴里听到过,但当时的他,对养母的付出却并不感激,而是非常苦恼。

沈南章和风细雨的口吻忽然重重往后一挫,“可是,均诚是怎么对她的?他竟然把我们养育他的恩情都抛开不顾,就这么一走了之!晓颖,我很想问问你,将来你们到了别处生活,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晓颖的心揪得紧紧的,她自卫似的喝了口茶,满嘴苦涩。她知道今天的这一关不好过,但她还是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就这么轻易被他说服,她必须残忍一点,因为她为的是她跟沈均诚两个人的幸福。

“沈董,”她怀着满口的苦涩抬起头来,开始找到一些话来说:“沈均诚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想跟我,我们想生活在一起,但是他妈妈不肯认我……他离开家里绝对不是他情愿这样去做的,他……”她发现自己竟然语无伦次。

“那么,”沈南章微微眯起了眼睛,有锐光从眼缝中折射出来,就在这一瞬间,晓颖赫然发现他的这个神态与沈均诚是如此之象,她刹那失神。

“你也承认均诚离家出走是情非得已了。”沈南章继续道,“他离开的原因并非因为他只是我们的养子,而是因为你——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晓颖从纷乱的思绪里走出来,悚然望向沈南章,后者眼里的慈祥早已化为尖锐的锋芒,“既然你都清楚,为什么还要拖着他不放?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过得不如意反过来埋怨你吗?他本来可以有大好的前程,如今为了你而放弃了,我想,这无论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可惜的,将来也必定会后悔。小韩,你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才多久?加起来不过几个月而已,其中还有一半时间都是来自八年前的回忆。你真的对这样一份感情有信心么?你又对均诚了解多少?”

在沈南章一连串的质问下,晓颖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更象是着了火,干涸得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沈南章又道:“他在国外时有过一段很荒唐的时光,这些,我不知道他向你提过没有?我想,你见到的只是沈均诚最优秀的一面而已。我是他的父亲,我了解他胜过你对他的了解,如果我是你,”他把目光投向晓颖的眼睛,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要钻入晓颖的灵魂深处。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离开他,去找一个平静本分的归宿。”他长吁一口气,“沈均诚这样的人,他不会属于你,至少,不会永远属于你。”

该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沈南章也感到一丝疲累,他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这番话是有份量的,足以敲醒韩晓颖的脑子,让她幡然醒悟她正在做着的是怎样一件离谱的错事!

没有人是不自私的,再相爱的两个人,一旦到了危及自身利益的关头,都不可能不为自己好好想一想。

人性的本质都差不多,哪怕是最微小甚至无中生有的嫌隙,也会象一根针一样,扎得人心头犯疼,乃至最终不得不放弃——他吃准的就是这一点。

他往椅子背上重重一靠,两手交叠着摆在桌上,等待韩晓颖的反应。

过了许久,晓颖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恢复,她在桌子的另一端静静望向沈南章,目光清澈如水。

“沈董,您说的意思我都明白。”她深吸了口气,“但是,您和他母亲,似乎都忽略了最本质的一样东西。”

沈南章缓缓抬眸,有点困惑地看向她,他不明白,这个女孩在听完自己刚才作的那段分析后,何以还能如此镇定,难道她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盲目地要死守阵地?

他有点不悦地皱起眉头,但还是勒令自己耐心听晓颖说下去。

“你们,都忘记了沈均诚作为一个个人,他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晓颖说到这里时,忽然发现思路一下子顺畅起来,“你们把自己的好意当作他必须要接受的东西强加给他,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究竟是不是他真心愿意要的呢?我不否认,你们都是爱他的,尽管他只是你们的养子,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把他看作一件你们的私人物品来对待呢?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他自己的感受?”

这番话中的每一个字其实都带着虎虎的力量砸向沈南章,晓颖庆幸自己说话时始终控制着节奏和语调,没有让自己激动甚至高亢得象个声讨者,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她没能把话讲完就会被沈南章打断——无论如何,他也是个长辈,还是她曾经的最高上司。

沈南章也确实比晓颖想像中要大度宽宏得多,甚至连表情的变化幅度也不大。他只是微有些错愕地挺起了腰。

他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其实一点都不缺乏主心骨,现在,他有些明白沈均诚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了。

“至于您为我着想的那些担忧,”晓颖笑了笑道:“我觉得为未来忧心忡忡本身就是一件多余的事。”

她垂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又道:“我从十岁开始,就跟‘快乐’这样东西分道扬镳了,是沈均诚帮我重新找回了它,让我发现世界可以再次美好起来。如果有一天,他离开我,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至少,我得到过快乐。我从来就无所谓‘得’,对于‘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的笑容让沈南章震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低估了这个女孩,她沉静的气质,坚强的内心,无一不是他所欣赏的品质,不过很可惜,他们所站的立场不同,他现在要做的,是让均诚离开她,回到自己和妻子身边,他不能不为吴秋月的健康着想。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弃沈均诚了?”

晓颖也迎视着他,“沈董,我从来没有要强占他的意思,他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他觉得开心。如果他要走,我也绝不会强留——这个选择,我希望留给他自己来做。”

沈南章闭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你刚才说的这些,也是均诚本人的意思?”

“他没有这么说过,但是我看得出来。”晓颖望着沈南章并未发怒的神色,不知为何,她忽然对他产生了一股殷切的期望,她能感觉得出来,沈南章是打心眼里很爱护沈均诚的,他的爱和吴秋月的蛮不讲理不一样,就像现在,即使沈均诚已经在她和养父母之间作了选择,沈南章却还是能够心平气和地与她面谈,而不是象吴秋月那样找人威胁恐吓自己。他似乎有心听取善意的意见,也似乎在寻求一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

晓颖的心重又怦怦地跳了起来,她想再做一些努力,看看能不能借他的力量让沈均诚与沈家和解,毕竟,跟沈家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也是沈均诚心头一个打不开的结。

“沈董,也许有些话不该由我来说……”晓颖冒昧地开了口,一时又有点踌躇。

“说吧,这里就我们两人,今晚上,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沈南章微微颔首,鼓励她。

晓颖舔了舔唇,“沈董,其实沈均诚他介意的,还是他自己的身份,他是你们的养子,如果不是他亲生父母的决定,他本来不该出现在你们家里,他可以做一个平凡的却是自由自在的人,更不会被强加太多的责任。他对我说过,他的理想并非经商,去运作一个集团公司,但他还是照着你们的意思去做了,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他的使命,是他该承担的责任。您从他的角度去想想,他其实一直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那么,他喜欢做什么?”沈南章插了一句。

“这个,您应该去问他本人。”晓颖瞟了他一眼,声音放低了些许,“而且是在他有机会抓住自己的理想之前就问。”

沈南章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明白晓颖的意思,她是在责怪自己从来没关心过沈均诚的个人想法。

“所以,当他明白自己本可以不用承担这些他不喜欢的责任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当然是想逃开。您觉得他离开沈家是为了我,可我觉得,他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她顿了一下,盯着沈南章的眼睛道,“他希望得到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沈南章在心里慢慢消化着晓颖的这番话。

晓颖又道:“沈均诚从来没想过不认你们,如果你们能对他网开一面,不要非此即彼,就让他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想跟谁在一起就让他跟谁在一起,他不会忘了你们,他会回来孝敬你们,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她说得神色激动起来,然而,对面的沈南章只是用沉默镇定的眼神注视着她,那深邃的双眸中没有丝毫受她话语感染的气息。

晓颖的心咯噔一下,头脑也随之冷静下来,她蓦地发现自己的话有多么幼稚,多么理想化。

沈南章掏出烟盒,向她扬了扬,“可以吗?”

晓颖忐忑地点了点头。

沈南章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徐徐抽了一口,紧接着,又是一口,从他的神态中,晓颖依稀觉得,他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你刚才也说了,均诚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每个人都该有责任心……”沈南章呼出一口烟,慢慢地道:“好吧,让我来告诉你,沈均诚为什么非要回沈家不可,为什么沈家的生意必须由他来继承。”

晓颖的眼神渐渐变得惶惑不安。

“均诚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沈南章缓慢说出的这一句话,却似一枚炸雷,在晓颖的耳朵边轰然炸响,她懵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太太怀孕时出了点意外,导致终生无法生育。她提议说去领养一个孩子,我也同意了。但我当时因为一念之差存了个私心,我想……有个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

他没有把话说完整,但晓颖也多少明白了后来的事,“那他的生母……”

沈南章看看她,似乎不太愿意接着说,但话已经讲到这个份上,遮掩也已经没什么意义。

“我们订了一份契约,孩子生下来后,她从我这儿领一笔钱,然后永远不能再见均诚。我把均诚安排在乡下,过了几个月,我和我太太一起下乡去选孩子。均诚从小就长得招人喜欢,我太太一眼相中了他,没费多少波折就把他领回了家。”

晓颖愕然片刻,才喃喃又问:“那您太太她,她知不知道……”

“不,她不知道。”沈南章摇了摇头,又紧盯着晓颖道:“我跟你说出这个秘密,只是想告诉你,均诚他不是偶然出现在沈家,他本就属于那儿,他是我血脉的延续。”

晓颖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又象是在听天方夜谭。

与此同时,她又赫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胜券正在急遽减少——她从沈南章的眼眸中读出了他坚定的决心。

“均诚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把他带回来,你说我可能就这么放弃他吗?他也是我太太最大的安慰,也许你现在还无法体会得出来一个不能做母亲的女人的痛苦。”他的笑容里罕见地沾满了苦涩。

“我这么说,你大概会笑我自私。”沈南章笑叹一声,“也许等有一天你自己做了母亲才会明白。”

晓颖没有笑,她甚至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她现在唯一能明白的是,她是在和一个父亲争夺沈均诚。

可是,她真的有力量坚持到最后吗?

此时的她,只觉得浑身虚软,希望如沙子一般从心里点点流失。而沈南章的“进攻”还远未结束。

“作为他的父亲,我当然不会害他,我想你也一样,你也希望均诚能过得好,对不对?你可以假设一下,他跟着你走,和他留在沈家,到底哪个选择对他来说更明智?你可以给他爱情,若干年后,也许他会厌倦,即使你们依然能够厮守,可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大的渴望是什么吗?”

沈南章在此稍作停顿,仿佛是在等待晓颖的答案,而他当然是等不到晓颖的反应的,于是接着往下道:“是成功!均诚现在只是被他自以为得到的自由给蒙蔽了眼睛,当他有一天忽然醒悟过来,他想创一番事业的时候,他已经被平凡的生活磨得平庸了,不再有斗志,即使我让他重回那个位子,他恐怕也无法胜任。但是——如果他留下来,尽管他心有不满,但终有一天,他会理解我们的苦心,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企业家,他会得到我所拥有的一切,以我对他能力的评估,我相信他会做得比我更成功,而这一切当中,也会有一份你的功劳——到那时,我想均诚他会很感激你今天的选择。”

晓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桌布的下摆,微微地发颤。

沈南章的这一席话,不能不说是击中了她的要害。她的思绪完全停留在了他规划的前一种假设上——若干年后,变得平庸无能的沈均诚终于想要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他会怎么对自己?

她可以忍受寂寞,可是她无法容忍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怨恨自己!

如果到了那一天,她又该怎么办?

她真的在做一件错事吗?

她的脑子重新陷入混乱。

她所有的神色转变都被沈南章觑在眼中,他明白自己说动她了,不觉轻轻舒了口气。

从来没有哪件事,处理得象今天这样令他感觉艰难疲倦。

“晓颖,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不会强迫你做决定,我只是把厉害关系陈述给你听。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应该不会辜负一个年老父亲的期望,对吗?”

晓颖垂着头,浑身象筛糠一样战栗起来,那楚楚不堪一击的模样犹如一幕旧时幻影,触动了沈南章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他无奈地却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至于你,晓颖,我会找机会劝说均诚的妈妈,也许有一天……”他蓦地住了口,他不想用虚无缥缈的承诺来点燃一个女孩的希望,那样对她而言,无疑更加残忍。

晓颖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心里同样不抱一丝希望,吴秋月仇恨的目光已经如木板上的雕刻那样长久印在了她心里,她明白,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某些时候比杀了他/她还难。

但她终于让自己镇定下来,仰面凄然一笑,抱着一点嘲弄的口吻反问沈南章,“如果她怎么样也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