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九州·星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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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红·骗子(2)

两人都是一愣,转过头去,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那是一个挺年轻的姑娘,颀长的身材和淡黄的发色说明她是羽人。这个姑娘长得蛮好看,尤其当她撅起嘴,作出现在这样不屑一顾的神情时,星相师看得心头一漾,差点就想出言搭讪,可惜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不是一般的不中听。

“要是结果好得不得了,他还怎么想办法给你转运呢?不弄一大堆复杂程序鸡毛狗血的给你转运,他又怎么能从你这种白痴的钱包里榨出金铢来呢?”

这话又把两人说愣了。星相师倒还镇静,被冠以白痴尊称的问卜者脸上却有点挂不住了。他气哼哼地正待还击,忽然注意到眼前这个羽人女子背上有一张弓。一时间,关于羽族的种种可怕传说飞快地从脑海中掠过。在那过去已久的战争年代里,高翔于半空中的羽人们弓弦一响,地面上的其他种族就会心跳那么一下下。如今虽然已经是和平岁月了,种族之间的隔阂却决不会轻易消失。

凭着生意人趋利避害的本能,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溜之大吉,只剩下星相师在一旁哭笑不得。

“世事艰难,求生不易,”他喃喃地说,“您老何苦要这样砸人饭碗呢?他还没付钱……”

对方并不答话,只是略微抬了下衣袖,其中闪过的金属光芒明白无误地表现出某种威胁。星相师唉声叹气,只能乖乖地尾随对方离开热闹的街道,拐向一处偏僻的废园。

一路上他不断在嘴里唠叨着:我没钱,您劫我也没用;您看看我这长相,要劫色您也得挑点像样的是不?要是寻仇,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就是个死算命的,在街边混口饭吃……羽族女子倒是恍若不闻,好似身边只是一条不安分的猫儿在叫春。最后猫儿无趣地闭上嘴,准备接受那无奈的命运时,她却忽然开了口。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口气不像是审问犯人,倒像是在逗猫,星相师摇头:“你还没弄明白我是谁就来毁我生意么?”

女子有意无意地摸摸衣袖:“就算是个杀手,杀人之前也总得确认目标无误吧?当然如果你一定不想让我确认的话……”

这话听得星相师身上一寒,连忙嘟嘟囔囔地回答:“应该确认!应该确认!好吧,我叫君无行,君子的君,轻薄无行的无行。”

对方嫣然一笑:“轻薄无行的君子?真是个前所未有的好名字。那么,令尊就是君微言,十多年前那位著名的星相大师了?”

君无行捏捏鼻子:“死了那么久了,还什么大师小师的?等等,你是为了他才来找我的?”

女子的右手从衣袖中探出,一把铮亮的短剑抵住了他的脖子:“说对了。”她一面说,一面左手也不闲着,在君无行的脸上捏了几下,又在脖子上捏了几下,猛然间用力一扯,竟然将他的整张脸都揪了下来。

那只是一张人皮面具而已。面具下真实的面庞其实很年轻,比雷冰也大不了几岁,而且看来清俊文雅,倘若不是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不似好人,俨然就是一副饱学书生、青年才俊的模样。女子点点头:“这就是了。我刚才就在奇怪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老,按年龄算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被扯掉了面具之后,君无行反倒毫无惧意了,也不再伪装方才那种猥琐怯懦的模样。他丝毫不顾架在脖子上的锋锐的短剑,居然还好整以暇地捋捋头发:“星象师也是论资排辈的,太年轻人家不肯信任你……你到底是谁?是我老爹的仇家么?”

女子想了想:“可以算吧,不过更确切地说,有仇的应该是你。因为十五年前,是我的爷爷杀死了你父亲。”

女子似乎是在期待着君无行做出某些激烈的反应,比如恐惧,比如愤怒,但对方听到这句话却没有一丁点情绪上的波动。他只是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番,最后摇摇头:“原来你是雷虞博的后人。这么说,你是孙承祖业,来为你祖父斩草除根的?”

“斩草除根?”女子的表情看来很不屑,“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你有什么价值值得旁人一杀?”

“你真的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

“既然如此,我想我可以说再见了,”君无行一摊手,“你不想杀我,我也不会去找你爷爷或者你来寻仇。如果你是想来找我道歉的话,我的答复是:君微言死了就死了,是谁杀的不重要,也根本不需要道歉。现在我们可以分手了,我还来得及去追上被你吓跑的顾……”

女子哼了一声,手上微微用劲,短剑的锋刃立即轻轻切开了他脖子上的皮肤,一缕细细的鲜血流出来了。君无行眉头一皱:“你玩真的?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听好了,我没工夫跟你道歉或者解释什么,”女子并不将短剑移开,“你心里对这起凶案怎么想的,我也并不关心。我来找你,只是因为你对我有用处。”

“要算命么?看在你祖父杀死了我父亲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八折。”君无行咧嘴一笑,似乎明知道眼前这个凶蛮女羽人的刀会割得更深,却偏还要去刺激她。没想到对方并不为所动,反而松了手:“算命用不着,只是要你带带路而已。”

“带路?”君无行很意外,“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去什么地方,但我估计你会失望的。我这个人很懒,去过的地方寥寥无几。”

羽人摇头:“不,有一个地方,我敢保证你去过,而那个地方偏偏是绝大多数人都找不到的。如果找到那个地方,或许就能找到我爷爷。”

君无行沉思了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我知道你想去哪儿了。你想找到那个神秘的河络部落,从那里找到关于你爷爷的蛛丝马迹。”

“没错,那毕竟是凶案发生的地方,也是那起事件的根源。我在我祖父的信件中找到过你父亲君微言的来信,那封信里提到过,他曾经带着你去过塔颜部落。”

“塔颜部落,”君无行回想着,“是叫这个名字。封闭的、顽固的,连自己种族的同胞都不愿意与之往来的古怪部落,却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占星之能。他们自称是真神在世间的使者,能看穿整个九州的命运……我确实到过那里。但当时我年纪还很小,即便对路径有些印象,也是非常模糊的。”

“总比半点没有强,”羽人说,“你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个曾到过那里的人,所以你必须为我带路。”

“这话说得……就好像不是你爷爷杀了我老爹,而是我老爹做掉了你爷爷似的。”

“随便谁做掉谁,不过我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你,你要是不肯带路,我就只好做掉你出气了。”

君无行咕哝一声:“好吧,你是讹上我了。既然如此,我有两个条件。”

羽人讥讽地一笑:“你倒挺会审时度势。第一个条件肯定是钱了,这没问题。另一个呢?”

“你总得告诉我你的芳名吧,美丽的雷小姐?”

片刻之后,名叫雷冰的羽族女子已经和君无行一起来到了城北的马市。“你的北陆骏马在平原上奔跑虽然好使,但是从天启往南去往越州,一路上群山连绵,全是山路,必须要骑南方善于行走山道的马。”君无行解释说。

雷冰不置可否,看着君无行走入了马市里,看来很熟络地和马贩子们讨价还价。马市里传来阵阵骚味,羽人爱洁,没有跟进去,但锐利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他的行踪。眼看着这厮溜进了一间大马棚,许久都不见出来,正想跟过去看看,忽然一声马鸣,一人一马从马棚中冲将出来,向着西边奔去,看穿着正是君无行。

雷冰下意识地追出去数丈,却很快停住脚步,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回去。果然,她看到一个没穿外衣的男人正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努力矮着身子不让人看见。她冷笑一声,正准备大步上前,在对方的肩膀上拍那么一下,但是追出几步之后,却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你以为我是这么好骗的么?”她自言自语地说,“但是如果我现在动手把你抓住了,你多半还得再跑。”她索性根本不去理会,而是径直走进了方才那个马棚,找伙计盘问了几句。果然,君无行到那马棚中之后,拿出半个金铢,找了一名伙计帮他的忙,披上他的外衣——那件算命先生的灰色长袍,骑马狂奔而去,而君无行自己则向着反方向悄悄地走远。伙计并不明白自己这是要做什么,但半个金铢可不是小数目,足以让他去做这件并不困难的事情了。但君无行并没有想到,雷冰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行动。

伙计看雷冰神情不善,心里有些害怕,生怕这位女客发起飚来,他可担待不起,没想到该女客却轻轻笑了起来,并示意他没什么事,不必紧张。

她竟然真的就此转过身去,旁若无人地走开,也不再去搜寻君无行。折腾了这一阵子,太阳渐渐西沉,集市也到了收摊的时候。人流开始向着相反的方向流动,离开集市,四散去往各自的家。君无行多半就混在其中,但雷冰已经决定不在此刻去找他的麻烦。她决定给这厮一晚上的时间,第二天再翻遍全城将他揪出来,让他心服口服,彻底放弃逃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