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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二个故事 恶灵山庄(9)

“可我当时还并不明白你杀车夫的动机。管家之死,我隐隐约约想到了,也许是假鬼撞上了真鬼,但是杀车夫是怎么回事呢?知道我看到那些画,我才明白过来你这些日子所忍受的折磨,我想,你是刻意把主人的视线引到那座房间,想要让他进行一次彻底搜查,把布偶找出来吧?遗憾的是你们都没有识破这个密室的真相,所以终于徒劳无功。这时候你没有办法了,只能命令一直被你胁迫的四夫人,让她装病搬出山庄,这样你才能跟随她获得暂时的安宁。”

“我杀车夫不光是为了逼主人家寻找布偶,”女杀手说,“我处理管家的血液时,被他看到了,虽然他也许并没有认出我,还是得杀了他才能安心。”

狄弦点点头:“这样我就更明白了。你随着四夫人离开山庄,布偶发现他所熟悉的精神力又消失了,而那几乎是他唯一的活路。我不知道他的心情究竟是悲伤还是愤怒,但他采取的行动却很清楚:寻找整座宅院中心智最不全、最容易受到精神力侵扰的那个人,操控那个人画出简单的画,寄希望于当年的主人看到这些画,重新记起他,救他一命。”

女杀手此刻也注意到了那些画,虽然被绑着不能动弹,但仍然能看到正被弯曲的铜镜所映射出的那幅画:二十年前年幼的她,正在用一杯鲜红的血液灌进布偶的嘴里。布偶的画极粗糙,画面上的女孩和布偶甚至都没有脸,但她仍然一眼就能看明白画的是什么。她怔怔地盯着这幅画,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神里的憎恨之色却更浓了。

“你选择了最后一天茶会的时候动手,在此之前你先逼迫四夫人换上你的衣物,杀害了她,再制造大火把尸体烧焦,于是你从世界上消失了。而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这一连串的打击,让欧阳公子对你起杀心——我甚至怀疑欧阳公子知道你的存在,就是你自己故意透露给他的。接着你乔装成伺候茶水的女仆,混入茶室,打算利用欧阳公子的秘术杀害所有人,这样明珠霍桑也难以幸免了。你其实差一点就成功了,我也是在最后进入茶室之后,才想明白你最后一步打算做什么的。幸运的是,我恰好会一点能克制你的秘术。”

“你赢了。”女杀手只说出了这三个字。她的面色愈加惨白,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童舟猛然意识到,那是布偶又在呼唤他的主人了。二十年来,他的主人从来没有距离他那么近过。六七天没有进食,这个魅虽然躯体极小,生命也应该慢慢走到尽头了,但他仍然执着地凝聚着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呼唤着曾经养育过他的主人。

快来吧……我在这里……主人……我在这里……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别再折磨我了!”女杀手蓦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倒在了地上。她痛苦地扭曲着、翻滚着,用额头猛烈地撞击地板,鲜血混合着陈年的灰尘染红了她的脸。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她怒吼着,“滚远些!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长叫,女杀手的身体一阵痉挛,慢慢不动了,嘴角流出了鲜血——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自杀,还是极度痛苦中的无意识所为,但无论如何,她死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童舟忽然感受到,那股一直盘旋在山庄中的强大的精神力迅速衰减,几秒钟之后就消失殆尽。她心里一震,望向狄弦手中的布偶,那双畸形的眼珠已经黯淡下去,永远失去了光泽。

“活着的时候不能如愿,死了就永远和你的主人在一起吧。”童舟喃喃地说。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

落幕·宿命

雪停了。这一次是彻底地停了。高山的阳光照耀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山路上缓缓跑过几辆马车,那是参加茶会的客人们陆续告别了。此外还有两个身影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下山。

“奇怪了,这回你怎么不抱怨咱们穷得没马车坐了?”狄弦奇怪地望了童舟一眼,“这可不符合你惯常的美德。”

“没什么值得抱怨的,”童舟淡淡地说,“能活着就好了。”

狄弦楞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到了那个畸形的魅?”

童舟没有否认:“我曾经总是觉得自己活得很辛苦,总是觉得命运对我实在不公平,但看了那个布偶之后,我忽然觉得,无论怎样,活着就足够好了。至少我渴了能喝水饿了能吃饭,生气了可以揍人,不用像它一样,一辈子都躲在布偶的套子里艰难求生。”

“你长大了一点点了。”狄弦严肃地说,那口气活像一个慈祥的父亲。童舟呸了一声,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一趟咱们赚大了,向烟梧居然把‘最后的大餐’送给咱们了,转手一卖,八辈子十辈子都不用愁没钱了。”

“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卖掉它,说这些有什么用。”狄弦哼了一声。

“说得也是,”童舟吐吐舌头,“不过向烟梧也的确有本事,盯准了我们魅族的城市不放,它活着的时候进不去,被摧毁了之后,还是弄到了这样东西。历史上过去不曾有、将来也不会再出现的魅城的城主徽记啊,就算和传说中的天驱宗主指环相比,也绝不逊色。他如果不送给咱们,而是放在茶会上竞价,怎么也得好几万金铢吧。”

“但他还是送给了我们,可见我对他的评价没错,”狄弦拍了拍身上的包袱,“向烟梧虽然诡计多端,但身上还是有一些可爱的地方。我但愿经历了这一次的事件之后,他能忘掉他亡妻的那笔财富,真心真意地养好他的傻儿子。”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童舟不愿意接下去,于是转移了话题:“对了,再把那个徽记给我看看好不好?”

“没走出五里地,你已经看了十次啦!”狄弦很恼火,“老子白夸你长大了!”

但说归说,狄弦还是打开包袱,取出了那个金灿灿的黄金匣子。童舟打开匣盖,小心地拿出徽记,摊在手心里,在阳光下细细地端详着。这是一枚做工极其精湛的徽记,用黑色的天外陨铁铸成,形状恰如有一条长长的毒蛇盘起身子,紧紧缠绕着一朵妖娆的花朵。蛇谷城,历史上第一座,却很可能也是最后一座属于魅族的城市,如今早已湮没在人类的刀兵之下,只留下这枚城主徽记,诉说着一个种族永远无法摆脱的命运纠葛。

“花与蛇,魅族的宿命,”狄弦忽然愁容满面,“说真的,这真是个烫手的山芋,放在哪儿都不合适。”

“你不是认识很多魅族的精英嘛,比如瀚州苏犁部落的头人达密特,”童舟说,“把这玩意儿交给他保管其实也不坏。”

“我倾向于不要让太多的魅知道它的存在,”狄弦说,“那段历史已经过去了,这玩意儿只会徒劳地增添仇恨的记忆。仇恨太多了,头脑就会变得不清醒,而其他种族有不清醒的资本,我们魅族没有。”

“那你说怎么办?”童舟撅起嘴,“难道你打算扔了它?”

狄弦接过徽记,放回到匣子里,合上匣盖。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最后他突然说:“为什么不呢?要不然干脆扔了它!”

童舟吓了一大跳,但阻止的话语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收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犹犹豫豫地说:“不然的话……真的扔了吧。”

狄弦斜眼往看她:“你舍得吗?”

“舍不得又能怎么样?”童舟哼唧着,“反正咱们也没法把它拿去卖了,放在手里反而老是惦记着,心痒得难受。”

狄弦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手里的黄金匣子,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间洒然一笑,用力把匣子扔了出去。匣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很快隐没在雾琅山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中。

“你知道吗,你刚才的动作简直太帅了,”童舟说,“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传奇小说里帅得惊天动地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人公们:‘羽然,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娶你为妻,这枚天驱指环,我不要了。’”

“哦?我有那么有型么?”狄弦咧嘴一乐。

“除了一点做得不太好,”童舟慢吞吞地说,“你把城主徽记丢了我不反对,可你为什么要把装它的匣子也一块儿扔了?那可是纯金的,也能值好多好多钱……”

狄弦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这个笨蛋,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

童舟一摊手:“第一,你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你;第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也终于可找到个把柄一直嘲笑你到死了……”

“闭上你的鸟嘴!赶紧陪我去把匣子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