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与哲学家一起思考:七天哲学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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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周一:我应该怎样生活?(2)

哲学家:每个人都应该学习如何正确地行事,正如每个人都应该学习如何正确地拼写一样。这两种情况首先都是以实际练习为主。但归根结底,若是对相关原理有所了解的话,做起来就会更简单。如果掌握了语法,拼写起来会更自信也更准确。如果思考过什么是正确行为的原则,那么做起事来也会更自信,更少出错。这正是哲学可以提供帮助的地方。

读者:这么说哲学家相当于语法老师,而实际做事的人对应的是那个普通的会拼写的人。那么作家对应的是什么?

哲学家:他在我们的比喻中对应的是一个非常擅于做出实际决定的人,一个在具体情况下具备出色的实际判断能力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很可能也十分了解正确行为的原则,并且仔细研究过它们。不过不是非得这样。

读者:那哲学家是否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哲学家:不一定。我们这些哲学家,主要是待在象牙塔里将时间花在思考上,很少花时间在塔外的实际行动上。如果您想知道是否应该签订一份购房贷款合同的话,最好不要找哲学家咨询。

读者:那些花样繁多的伦理委员会又是做什么的?那里面也都是哲学家吧。如果他们针对具体问题做出的判断根本不比普通人高明,这些委员会不是多余的吗?

哲学家:不,我不这么认为。其一,有时候确实需要听一听局外人的意见。这一点很重要,即使你其实很清楚地知道应该怎么做。其二,在有些相关的领域,例如医学伦理方面,有时候并不仅仅是具体的情况让人难以做出决定,而是连什么才是或者应该是适用于这种情况的原则都不清楚。

读者:也就是说,这也是哲学家需要研究的问题。

第三份 谈话记录

哲学家研究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样生活。不过他们的观点不应该被当做指令,而是作为每个人独立思考时的帮助。哲学可以提醒人们注意那些容易被自己忽视的方面,那些自己往往没弄清楚的事物之间的关联,那些自己不够重视的现象。哲学将我们实际的思考归纳整理,来帮助我们正确行事。哲学家们既可以通过发表论著,也可以通过担任学校的教师,或者科学界以及政界的伦理委员会成员来完成这个任务。原则上来说,哲学家和其他人一样也会有意志薄弱的时候,而且,和所有人一样,在遇到具体问题时,他们也需要寻找正确的道路。不是说对美好人生的真谛领悟最深的人,就一定可以拥有一个典范般美好的人生。不过,要想拥有美好的人生,有这样的领悟会有很大的帮助,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必不可少的。

梦想都能成真的生活

读者:那您帮我思考思考,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美好的人生吧!

哲学家:我还是更愿意先听听您的想法。

读者:好吧,我先说个观点:美好的人生是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东西。

哲学家:恐怕很容易找到驳斥这个观点的反面例子。譬如说,索菲想成为女飞行员,因为她觉得这个职业丰富多彩,可以见识不同的国家,赚很多的钱,还有大量的自由时间。但是如果我们假设,这个职业实际上相当的单调,去不同的国家看到的只是飞机场、酒店,挣的钱也没那么多,就连自由时间也比想象的要少得多。那么索菲想成为飞行员的愿望要是实现了的话,她是否就拥有了美好的生活?

读者:没有。不过我指的当然是,如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很开心的那种情况,前提是对相关情况有真正的了解。索菲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她压根就不会想成为飞行员。

哲学家:同意。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问题。以下这个例子您怎么看:假设赫伯特是个瘾君子,并且非常想要得到下一份毒品。他非常清楚毒品的作用。如果他得到了毒品,是不是对他的人生有益呢?

读者:不是,当然不是。不过我觉得这种情况也不能驳倒我的观点。赫伯特虽然想得到毒品,但他最希望的肯定还是戒掉毒瘾。如果他可以做到这点,生活就真的会好一些。

哲学家:但是您如何判断,哪些愿望的实现能够让生活变得更好,哪些不能呢?赫伯特既有想再次注射毒品的愿望,也有戒掉毒瘾的愿望。

读者:嗯,这确实不那么简单……或者我们应该说,如果我们最强烈的愿望能够实现,才能算好。

哲学家:可是我们并不难想象,赫伯特得到毒品的愿望要比他想戒掉毒瘾的愿望更强烈。因为毕竟,他对毒品的渴望会让他采取行动,而想戒掉毒瘾的愿望却不一定会让他有所行动。这刚好说明,他渴望毒品的愿望更加强烈。

读者:是的,不过或许他其实还是想戒掉毒瘾的。那我们也许应该说,我们真正的愿望实现得越多,我们的生活就越美好。

哲学家:您说的“真正的”是指什么?

读者:指人们真正想要的。我找不到更好的表达。

哲学家:确实不好表达。不过我也大概理解您说的意思。顺便说一句,我这有一个很实用的建议,关于怎样将未能实现的愿望的数量减少到最少。

读者:那我真的很好奇。

哲学家:有两种方法总能帮您减少未能实现的愿望的数量。要么试着去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不过这要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了。如果我想有很多钱但是不想努力工作,那我可能会遇到不少麻烦。

读者:那第二种方法呢?

哲学家:放弃我的愿望。我的愿望越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的几率也就越大。如果我的幸福建立在尽可能多的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上,那么如果我降低我的要求,获得幸福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这是一个古老的智慧:把自己从欲望中解放出来,心灵就能得到安宁。就算全世界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读者:这可不完全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哲学家:我猜到了。不过我确实不相信,美好的生活就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或是得到了真正想要的东西。人们的愿望可以千奇百怪!假设海蒂真正的、由衷的、真实的愿望就是整天除了数草叶什么都不做。那么她的愿望要是实现了,是不是她就拥有了美好的生活?

读者:要是这么做让她很开心呢!

哲学家:您这是在开玩笑吧。不过重点在于:我们说的不是开心不开心的问题,而是海蒂得到了她真正想得到的。我怎么也无法理解,实现这么一个愚蠢的愿望对她能有什么好处。或者拿不道德的愿望来说吧。如果马丁的愿望是每天不断地折磨猫,那么他的愿望实现了,他是不是就生活得很好了?

读者:不是,说得有道理:自己的愿望实现了能不能算一件好事,也要看这些愿望是什么。

哲学家:没错!这要看人们的愿望是不是好的愿望。这样的话,愿望能不能实现其实根本不重要了。

读者:这是为什么?

哲学家:因为如果我们能够得到好的事物,我们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好,至于这是不是我们想要的,也就无关紧要。相反,不好的事物不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美好,不管我们是不是想得到它们。所以说,我们是否得到我们想得到的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得到的是否对我们有益。

读者: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不过这里当然会出现一个问题:什么对我们的生活有益?

哲学家:没错,这是个问题。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观点!

第四份 谈话记录

得到了我们想要的是否就算是美好的生活?这个观点遇到了问题:一方面,这似乎只适合那些在深入了解情况后仍发自内心希望实现的真正愿望。另一方面,这些愿望即使实现了也可能会给许下愿望的人带来伤害并且破坏他的生活。相反,好的事物,即使不是我们希望得到的,也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所以说,实现自己的愿望是否可以让生活变得美好,看来和我们是否许下了正确的愿望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虽说愿望越少,能够实现的几率也就越大,但这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纵情享乐的生活

读者: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着手研究什么才是美好生活这一问题呢?

哲学家:我们可以研究一下人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人们想得到某个东西,说明他们认为这个东西是好的。那么我们只需验证他们是否是对的,就能知道什么才确实是好的。

读者:听起来很简单。可是事实上人们想要的东西总在不断地变化。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这又该怎么应对?

哲学家:我们需要寻找的只是那些“内在性物质”,即本身就具有价值的物质,因为我们想知道的是,到底什么才能让生活变得美好。与此相反,人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其中大部分并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本身,而只是把它们当做实现某种美好愿望的工具。人们将这些称作“工具性物质”。例如钱,就是一个很好的工具性物质的例子。

读者:您的意思是,因为钱本身并没什么用,但是人们可以用钱获得真正想要的东西——虽然有时候我觉得,人们在钱的问题上往往忘记了这一点……

哲学家:我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有一次我问一个人,他为什么想要挣很多的钱。他的回答真让人吃惊:他说,他想挣很多钱,然后购买公寓去出租。当我问他为什么想出租公寓时,他回答说:“当然是为了收房租啊。”

读者:这显然毫无意义,除非财富本身能带给他无穷的乐趣!

哲学家:您是说就好像唐老鸭那样,泡在钱里游泳和数钱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乐趣。也许是这样。

读者:不过我又仔细一想,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回答,假若提出的问题是,人们所有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乐趣!

哲学家:有些哲学家确实曾经相信,美好的生活就是纵情享乐的生活。

读者:是的,这个我听说过。他们被称为“享乐主义者”,对不对?

哲学家:没错。“享乐主义者”——在希腊语中“hedone享乐”是“欲望”的意思。人们这样称呼那些认为享乐是唯一的内在性物质的人。

读者:那么您是不是一个享乐主义者呢?就我看到的您在这座象牙塔里的生活,老实说我不太相信。

哲学家:为什么?您想象中纵情享乐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读者:怎么说呢。首先要多那么一点点的花天酒地:奢侈的酒宴、狂欢的派对之类的。

哲学家:我不太肯定通过这类行为获得享乐是不是件很划算的事。狂饮的代价是头疼和胃疼,狂欢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无所顾忌的放纵过后往往是意兴索然。例如享乐主义者伊壁鸠鲁[5]就因此建议人们过苦行僧一样的禁欲生活。

读者:这可真是无聊透顶。

哲学家:总之有些出人意料吧。还有一件事很奇怪:您知道亨利·西季威克[6]关于享乐主义的矛盾论吗?

读者:不知道,那是什么?

哲学家:如果想让生活中尽可能多些乐趣,就不要去刻意追求。就拿游戏的乐趣为例吧。如果我们在玩游戏时将注意力都放在怎样才能玩得尽兴上,恰恰会导致我们无法真正地进入游戏,因而也不能完全享受游戏带来的乐趣,就像我们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游戏本身上时那样。

读者: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我在想,乐趣怎么能够测量呢?

哲学家:杰里米·边沁是一位生活在18和19世纪之间的英国哲学家,他就曾设想过,主要根据持续的时间和强度来测量享乐的数量。他是人们所说的“定量享乐主义”的代表。不过这个方法使用起来相当有难度。例如,冬天里洗一个热水澡带来的快乐和阅读一首好诗带来的快乐,孰强孰弱?

读者:这确实很难比较。也许应该将快乐分成不同的类型?

哲学家:约翰·斯图亚特·穆勒[7]就是这么说的,顺便提一句,他是边沁的一位朋友的儿子,也刚巧是“定性享乐主义”的代表。他的观点是,不仅要考虑乐趣的强度和持续时间,还要考虑乐趣的质量。

读者:可是怎样才能知道,哪些快乐是高级的,哪些是低级的?

哲学家:穆勒建议,如果想要比较两种快乐的质量,必须去问一个体验过这两种不同快乐并且不带偏见、没有堕落而且尽可能客观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就会告诉你,读诗带来的乐趣要比洗热水澡带来的乐趣高级。

读者:我认为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武断。至少我认识的人里头有不少人对诗歌没什么感觉,估计他们更愿意去泡澡。

哲学家:这只能说明他们享受不到诗歌带来的快乐,所以也没有资格作为评判员去评判这种快乐的质量。

第五份 谈话记录

工具性物质的价值只有当它作为工具去达到某种目的时才会体现出来,而内在性物质本身就具有价值。按照享乐主义的观点,快乐是唯一的内在性物质。而也许正是为了尽可能获得最大的享受,才需要过清心寡欲的生活,而且不能总是刻意地追求享受。定量享乐主义者认为,快乐可以主要根据持续时间和强度来测量,定性享乐主义者还进一步地认为,快乐的质量是不同的。这个质量可以由一个不带任何偏见却又很了解这些不同快乐的人来做出评判。

向享乐主义者提出的三个问题

读者:我认为将快乐分成不同的质量让人感到有点混乱。到底都有什么可以算作是快乐呢?

哲学家:好问题。有些人会说,根本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被合理地称为“快乐”。我问您,享受可口的饭菜、和朋友畅聊、欣赏一幅美丽的图画、豁然开朗,等等,所有这些经历有何共同之处?

读者:也许这些都是我们十分看重的事情。

哲学家:这点是肯定的。不过并没有一种感受——一种“愉悦感”——是以上那些事情所共有,并且让这些不同的经历因此变得有价值,对不对?

读者:即使有,大概也只能是一种很抽象的愉悦感的形式吧。

哲学家:所以说,最终还是得忽略快乐中的愉悦感!不过享乐主义者还有另外一些问题:我们可以问问自己,快乐是否永远是一件好事。

读者:为什么要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