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佟闻声转过身来,见了如烟,眼神复杂,脸色不大好看。
“你过来了?来陪我喝茶吧。”
如烟跟着周海佟进了暖厅,让丫鬟们都守在门外避风处,自己亲手烧水添茶,周海佟便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如烟动作。
她的手纤细漂亮,泡茶的动作优雅流畅,这是自小就打下的底子。而她泡茶时让周海佟稍惊的是,手法竟与周镜雲的一模一样,连拿钳子夹小茶杯时尾指上翘的习惯也分毫不差。
“爹……喝茶。”如烟为他添满茶盏后,低声道。
周海佟双手交叠环胸后靠在沙发上,不冷不淡地道:“先别急着这般叫,这种玄乎之事,你以为我真的会信?佛家且不敢妄言借尸还魂,只有轮回转世一说,你倒是异想天开,竟能编出这般弥天大谎来,便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会轻易相信。”
如烟为自己面前的茶杯也添上茶水,敛眉低目,情绪翻涌。她只是让彼得传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却已能想到借尸还魂一说,当真让她心绪难平,然而声音却还是维持着不冷不淡地道:“若非是我亲身经历,而是其他人告诉我世间会有这类事发生,我也是不会相信的。可事实就是如此,您要如何才相信?”
“你与雲儿自小长大,亲如姐妹,她任何事都与你分享,你知道她的事可不奇怪。”
“可我不会与她说爹的野心!”如烟骤然抬头,看入周海佟的眼底深处,她此时的神情,极像周镜雲,一瞬间让周海佟失神,听她继续道:“世人皆说名满天下的江南才子周海佟,不爱权势,淡薄名利,性情儒雅。可是您曾是两江总督的独子,爷爷曾想让周家成为这天下之主,您毕生所愿,不就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周海佟大惊,恼怒地站起身来,大口喘气呼吸,指着如烟道:“这只是你的妄加揣测,别套用到我周海佟身上。”
“那爹爹为何要结交外国权贵?为何要讨好大不列颠贵族?为何要保持与周家子弟兵的联系?为何我屡屡能看见一些人在周家神秘的进进出出?”
如烟并不怕他,仰头看着他,同样寸步不让。
周海佟越听越心惊,曾经的周镜雲也曾睡眼迷蒙地问他,那些人是谁?
可他从不曾解释过,只随意的糊弄了过去。可这事周镜雲许久不曾提起,更不会与外人提起,那眼前的这人,真的是周镜雲重生吗?
此时的他,不确定了,心情复杂难明,既有对周镜雲重生的喜悦,又有颠覆他观念的纠结,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不自禁地双手握拳,坐了回去。
“若你真的是她,为何不在此事方发生时便来找我?”
如烟摇摇头,“此事我本想一直埋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可现今我想离开,唐少末去看得我极紧,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迫切需要您帮我。而能让您出手的,就只有说出真相。”
如烟起身,蹲在周海佟身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爹,您愿意帮我这次吗?我不管您有什么计划,有什么抱负,我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掺杂进你们的争斗中,难道这样都不行吗?”
周海佟回过神来,猛然收回手,往后退了退。要他立时接受他已故将近四年的女儿重生,以另外一番面貌站在他面前,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你要我如何帮你。”
“只需……”如烟低声说了她的计划,周海佟默然看着她,说她完全不像周镜西,可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固执劲又像极了。若说像,又似与他印象中的周镜雲重叠不起来,尤其是在说到商寒煜时,那种从眼底深处透出来的光,都带着幸福地味道。
周海佟从唐府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伺候他起身洗漱的丫鬟,拍了半天门皆没人应答,便推门进去,却不见人影,急得去寻周镜西。
周镜西闻言,带人四处寻找,到了书房,才见他愣愣的坐了一晚。
“爹,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全身冰冷的坐在这?若感冒了可如何是好?”
周海佟回神,抓住了周镜西的手,焦急道:“镜西,你去给商寒煜传一封信,让他务必想办法进城来。对,动用我们周家的海路,将他偷偷带进来,别让唐少末和龚宏的人知道。”
周镜西不解,“为什么?”
“别多问,这事我以后再告诉你,你先去做。记着,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将他偷偷的带来见我。”
“好的,我知道了。”
不知叶依依与唐少末说了什么,他竟然没阻拦她陪叶依依去看戏。
当叶依依亲亲热热地挽着如烟的手臂,站在现今已改成唐府的前厅时,唐少末只吩咐伺候如烟的丫鬟,“好好伺候小姐。”
“是!”
随后便将他的大衣披在如烟身上,如烟也不拒绝,乖巧的任他为她将肩膀处的褶皱抚平,然后扣上前面几颗纽扣,扣第一个的时候,如烟仰着脖子,从唐少末的角度看去,就似在仰望他一般,唐少末的心情便又好了几分。
“有些沉。”待得他的手离开,如烟忍不住皱眉道。
“外面会冷许多,穿着保暖些。”唐少末笑着轻刮了一下她秀气精致的鼻头,“进屋里暖些,便可脱下来。”
如烟轻“嗯”一声,没再反对。叶依依在一旁看了,忍不住道:“哎呦,少司令与如烟这恩爱劲儿,看得我都要泛酸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叶依依拉着如烟出门,唐少末在身后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便低声道:“司令不派士兵跟着吗?”
“明面上不必让她觉得自己行动受锢,但我已安排了人在暗处跟着。”
据周镜西给他的信息,当初如烟与商寒煜闹出那般大的动静,藏了许久,是因为商寒煜过于霸道,将她锁府里,她才抗拒。他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也要做出些让步,但是完全给她自由,他心里依旧会不安。安排人在暗处,这样正好。
如烟与叶依依坐在添盏楼里,看了一阵白爷的戏,叶依依完全被那戏曲所迷,已哭得梨花带雨,如烟左右瞥了瞥,对她道:“依依,我有些内急,先去寻个方便。”
叶依依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如烟便起身往外走。
唐少末派来伺候她的丫鬟,却是走一步便跟一步,如烟慢步走在添盏楼的回廊上,沉思着该如何摆脱这三个丫鬟的监视,然后与周海佟安排在这的接应人联系上。
如烟正走着,白爷已结束了上一场戏下来换妆换衣,与慢步走着的如烟撞了个正着,如烟忙上前,边眨眼暗示,边低声问:“白爷,请问方便处在哪?”
白爷看了一眼如烟身后的几个丫鬟,默不作声地带她走,“从这里过去,左转,见到岔路,再右转。”
“好的,有劳白爷了。”
如烟循着白爷指的方向,进了一个小隔间,开门一看,却当真是茅房,顿时让她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