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有商寒煜安排的人,他们一行人刚到,就有人前来接应,带着她与商寒煜往柳复辛正在接受治疗的医院去。而商寒妃等人,则带着几个孩子到商寒煜在上海的公馆先行安顿好。
从车窗往外看,是比天津更加繁华的街道,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洋货充斥,外国人随意傲立街头已让行人习以为常。
经过几个窄小的街道,车速慢了下来,如烟看到几间门店装潢得花哨的店门外,四五个年轻的女孩儿倚街而立,在大冷天里穿得单薄暴露,黑绒大衣随意拢着,却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精致的锁骨、秀气的肩膀。
几人化着大浓妆,眼睛打上亮眼的眼影,红唇烈焰,手捏着一根细长的烟杆,不时放到嘴边抽一口,远远看着,有一股慵懒颓靡的诱惑感。
如烟觉得她们如此穿着作为过于大胆出格,同为女子,看着都觉得性感至极,尤其是吞云吐雾间,让人看着似梦似幻,往深了想,就忍不住脸红耳热。
见那几个女子似朝着她的方向抛来媚眼,如烟忙缩头回来,脸蛋红红地低着头,商寒煜疑惑,要探头去看,如烟伸手阻挡,然而商寒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皱眉紧盯着那些女孩儿不眨眼。
如烟恼火,伸手推他脑袋,“男人是否都一个德性?”
商寒煜不解,正要询问,却见几个女孩儿已对着前座孙副官打开车窗的位置搔首弄姿起来,伸手将貂皮大衣往手臂上褪去,当街撩拨,才恍然醒悟过来。
便肃容问孙副官,“她们手中拿的,可是大麻烟?”
孙副官也被那过分热情惊到,忙关了车窗,回头答道:“感觉像是,之前听说兰雪也是被带到这边,随后就携带着大麻烟回寒雪歌舞厅了。”
车中几人各自陷入了沉思,如烟却是忍不住睁大了眼再去看仔细些。
几年前她在国外曾看到有许多贵族夫人小姐,都喜欢捏一根这样的烟斗,却是为了凹造型让画师画肖像或是照相。
何时这些外国人喜好的装饰物,如今竟然成了害人的东西。
她爹柳复辛染上大麻烟瘾,起点也是这里吧。而那个骄傲美艳的兰雪,也是命丧在这玩意儿之下的。谁能想到,一根尾指细小的物件,便能害了那么多人妻离子散?
一时间,如烟低落的情绪让商寒煜感应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太担心,你爹能治好的。”
下车时,天上开始飘落细雪,白墙带着暗黄的斑驳,人烟稀少的清冷医院外,枯枝花坛被铺上了一层细雪,如清晨的霜冻,看之让人又冷了几分。
“若是你没做好准备,我们迟些再过来吧。”
商寒煜见她站在门外仰头看着飘雪,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把伞,在她头顶撑开,再细心的为她拂去发肩处的落雪。
如烟坚决的摇摇头,她有许久不曾见过他了,也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
进门后,早得了消息的柳府管家阿福站在大堂处踱着步子呵气驱寒,见了如烟忙迎上前来,“大小姐您来了!”
如烟只两月不见他,此时再见,他却双鬓已起斑白,脸色蜡黄气色很差,比之在江南时,瘦了不少,可知这一个月的劳碌奔波让他吃了不少苦。
如烟心中感动着老管家在柳家此状况下的不离不弃尽心尽力,上前来握了他的手,低声道谢,“福伯,辛苦你了。”
阿福还是第一次听如烟唤他福伯,一时未反应过来,正手足无措之际,如烟已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从手提小包子中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到他的手上。
阿福强硬地推辞,“大小姐这是做什么?您这样做真是折煞老奴了。”
“这是给你的工钱,年关将近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一家老小的也要过个好年。今年不在江南,需要操心添置的东西多。这些时日也多亏了你寸步不离守在我爹身边,这多出来的便算是我给你们过年封的红包,这可不能推辞的。”
阿福颤抖着手接过,声音哽咽道:“这本就是老奴的本职工作。”
商寒煜淡笑着道:“这是她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就是了。况且这些对我们来说只是小钱,别让她心里总存了个念想,夜里都睡不安稳。”
阿福不再推脱,嗫嚅了几句收好了,便在前头带路,到柳复辛的病房外。
站在走廊处,从宽大的透明玻璃往里看,只见柳复辛穿着一身医院的横条病号服,双手被裹在一个马甲套似的东西里,用软胶管紧紧绑在腰间。
正是烟瘾发作的时候,他不能伸直弯曲运动的手,在大腿两侧不安的扭动着,嘴里发出嘶吼哀求之声被隔绝了,站在外面的他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只见他在房子中来回的转,找不到人,又推不动房中的桌椅摆设,便拿身子去撞门,拿脑袋去撞墙。
如烟看得心惊,忍不住双手握拳放在唇边,管家适时道:“如今算是好多了,五六个小时才发一次病,之前可是一两个小时就闹腾一次,闹得更凶。”
如烟无法想象他闹得更凶时是什么模样,如今见他这般不要命的自残,都觉得难以忍受。若非这玻璃制成了隔音效果,她定然会忍不住要冲进去了阻止他此时的行为。
突然,柳复辛撞墙的方向一变,向玻璃墙撞来,如烟猝不及防,与柳复辛那张已痛苦得狰狞扭曲的脸对上,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商寒煜忙伸手接住了她。
“大小姐别怕,里头的人看不到我们的。”
如烟心神还未定,那边已有几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推门进去,手脚利落的将人按回床上,注射镇定剂。不多时,闹腾得厉害的柳复辛便安静了下来。
一个医生出来,与商寒煜握手寒暄后道:“病人已昏睡过去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但药效不长,所以你们不能在里面待太久。”
商寒煜表示明白,陪着如烟进去,坐在病床边,认真细看昏迷中的柳复辛。经过这一番折磨,柳复辛人已瘦脱了形,颌骨突出,脸色蜡黄,还有些自残时留下的伤痕,方才一番挣扎,额头也一片青紫,看起来好不凄惨。
“别太担心,熬过了这次就好了?总比日后一直靠着烟瘾过活好。”
这道理如烟明白,只是看他如今这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疼。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腕,瘦骨嶙峋的,似那些个饥荒里出来的难民。
商寒煜见她这凄苦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规劝,便到一旁询问医生,多了解一些柳复辛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