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嘉盛来敲周镜西的房门,周镜西这几天发烧还未好,下床不得,让公馆里的医生都好生忙碌了一阵。
烧得迷糊,周镜西难受得忍不住起身靠在床头低咳,董嘉盛听到声音,推门进来。
“少爷还不舒服吗?”
董嘉盛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头桌上,伸手探他额头,烫得厉害,竟然比前两日烧得更严重了。
“我去请示老爷,可能要送您去医院才行。”
只是一个小感冒发烧,竟然演变成如今又是咳嗽又是高烧不止,就怕加重了病情,往后好了也会落下病根。
周镜西无力地靠着,看着董嘉盛匆匆离去的背影发呆。
随后,听到董嘉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韩小姐,您怎么来了?”
“周镜西呢?他在府里是不是?我知道他在府里的!他为什么不去找我?为何他不主动挽回我?只要他说一句软话,我就会原谅他,为何他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韩蒹葭嘶哑的哭喊声传来,周镜西涣散的眼神终于聚集了些,想要起身出去,然而腿方挪到床沿,便觉得浑身无力,又倒回了床上。
“韩小姐,不是我家少爷故意不去找您,是实在去不得,如今他还高烧不退,我正要寻老爷给主意,送少爷去医院呢。”
“你骗人!”韩蒹葭用力将人推开,抬掌打在他身上,又哭又闹:“你骗人!五天前我爹上门,你们就说他病了,到得今日,还是这个借口!难道我韩蒹葭就这般让你们看低,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愿意编吗?”
董嘉盛一阵头痛,生受了她几个巴掌,见她开始半蹲在地上抽噎哭了起来,十分难做,“韩小姐,真不是我们要故意骗您,我们骗您能有什么好处呢?不信你进去看看,如今少爷他还发着高烧呢。”
韩蒹葭闻言抬头看着董嘉盛,突然站起来,一脚踢了脚边一个花盆,满脸泪花,却一脸的倔强,指着董嘉盛,恶狠狠地道:“谁要见他?我再也不要见到他!告诉他周镜西,是我韩蒹葭不要他,不是他不要我的!往后他再也不需要寻任何理由来打发我了!我韩家不稀罕!”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诶,韩小姐……”
董嘉盛急了,叫唤着要追出去,侧廊下站了许久的周海佟出声道:“回来!不用追了!”
“老爷……”
“不必说了,我都听到了。”
周海佟看了大门一眼,转身便往周镜西的卧房而去。
韩家算什么?只不过是这江南式微的一个家族,往后会如何还不一定呢,他周家才不稀罕这般刁蛮任性的儿媳妇。
周镜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即使身上渐渐发冷,也不曾动一下,哪怕是伸手拉一下身旁的被子。
周海佟进门,见了他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心头就来气,忍不住对跟在身后进来的董嘉盛怒喝:“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就让他这样躺着?怪不得一个小感冒老是反反复复的!”
董嘉盛不敢多言解释,忙上前来帮周镜西躺平,盖好被子,端起药碗要喂他吃药。
周镜西眼神涣散,随董嘉盛任意摆弄。
周海佟看得又恼又气,然而见他这模样,又骂不出口,努力深呼气吸气,压抑着怒气,转身要走。
“我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一些事?”
在他踏出房门之前,周镜西突然出声道。
周海佟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两人站了一阵,还是转身回来看着周镜西,问道:“什么事?”
周镜西将董嘉盛递过来的药碗推开,虚弱地笑道:“比如,爹为何会与北地有联系?比如,为何会有大麻烟出现在周家商船上?比如,商寒煜与商镇天父子为何会遇伏受伤?”
周海佟扬手,示意董嘉盛出去,
董嘉盛默不作声的将药碗放回托盘上,出门时顺带将房门关紧了。
见人已走,周海佟上前两步,面无表情地居高打量周镜西,见他躺在病床上,因为高烧不退,而脸色异常绯红,“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爹不是应该很清楚吗?你真的是那个不在乎世间名利权势的周老爷吗?”
周海佟默不作声,许久才在床沿坐下,理了理长袍下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如你妹妹来得通透,看来真是个榆木脑袋。经过这次高烧,恐怕你这脑袋更不好使了。”
听他提起周镜雲,周镜西脸色变了变,因为急促而提高了音量,“什么意思?”
“看破不说破,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对,我是不懂!不懂爹为何会变成这样!表面上不参与军阀派系争斗,背地里却与各方势力接触,甚至做到牺牲他人,也能面不改色。”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忍则忍,当弃则弃,这些道理,难道你没听过吗?”
“爹!那几个船员一辈子都在为周家卖命,您为何在说起他们之时,还能这般理所当然?难道人命在您眼里,就这般的不值钱吗?”
周镜西忍不住大声打断他的话,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看到的那张布条上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开口当面来问他,为何他不否认,为何他还要直认不讳,还要在承认时能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知道当年商寒煜强抢你妹妹之时,你跪在我脚边,要我带人去救她,我为何不去吗?”
周镜西大张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难道说当年,他便已开始布局?而周镜雲,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因为我曾想过,利用商家的兵力,能助我事半功倍。”
“那为何你又要安排人暗杀商寒煜与商镇天?”
“因为……”周海佟冷笑,“因为他商寒煜野心也不小!一统江山是他所想,也是我所想,人说一山不容二虎,难道你认为为父会放任他壮大,直到我无法与之抗衡之日?”
“爹!你疯了!他是妞妞的亲爹!你让人杀了他,究竟置妞妞于何地!”
周镜西提起这个之时,周海佟眼中的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忍不住握拳,“他害死了镜雲,杀他只是为镜雲报仇,至于妞妞那孩子,我会好好照顾,只是未曾想到……”
未曾想到,竟然还有借尸还魂一说。未曾想到,周镜雲还活着。未曾想到,她已经看出了他所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