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快速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跑过,闪入一栋大宅院中,并熟练地在庭院的树木丛间来回穿梭。
正要闪身进入一间卧房,那房门突然大开,廊下和屋内的灯同时亮起,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宅突然亮如白昼,让隐藏在黑暗中许久的人一时觉得刺眼难受,忍不住以手遮挡光线。
“终于舍得回来了?还记得这里是你家吗?”
兰壑威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兰岳无法,慢慢适应强光之后,起身往卧房里走去。
进到屋中,见兰壑当中而坐,他娘兰佟氏与三叔兰非则分坐于两旁。
“岳儿回来了,你这段日子去哪了?怎么都不给家里捎一个口信?让你爹和娘好生担心。”兰非首先起身向兰岳走去,并对他使眼色。
兰壑大声咳嗽,出声道:“三弟,今晚这是我们大房的私事,若是你没别的事了,还是先回三房的院子去吧。”
这话说得明白,就是要赶兰非走,不让他参与到此事之中。
兰非转身来要帮兰岳说几句好话,兰壑却冷着张脸,喝道:“怎么?三房何时有权干涉大房之事了?”
兰非无法,只能向兰佟氏看一眼,对两人道了晚安,转身出去。
兰佟氏紧张得双手紧抓着衣服下摆,用眼神示意兰岳跪下,先服个软,她才好开口求情。
然而兰岳直挺挺地站着,面无惧色的迎着兰壑的眼神,不惧不畏地道:“没去哪,不过送一个朋友出一趟院门,走得匆忙,没来得急与父亲说……”
“孽障!何时变得说谎都不眨眼了?哈?”
兰壑被气得眼白大翻,伸手操起一旁早已放着的手杖,向兰岳身上大棍子打下去。
兰岳也不闪躲,站直了让那手杖往身上、大小腿上抽过来。因着冬天,木棍敲在身上,又冷又硬,痛得厉害,让他忍不住闭眼轻嘶出声,却怎么都不肯开口服软。
兰壑见状,更是大怒,下手就又重了几分,“让你坏我好事,让你说谎不打草稿!让你……”
“老爷!”兰佟氏大呼着抓住了手杖的一头,满脸泪水的跪在他脚边,叫唤道:“老爷你这是要打死岳儿吗?我们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你也下得这般狠的手?”
“闪开!慈母多败儿,他今日变成这样,都是你纵出来的!”
兰壑虽嘴上还骂得凶狠,却再没打下一棍子,兰岳觉得两腿痛得厉害,差点就站立不稳了。见兰佟氏跪地上哭得伤心,挪动着僵硬的脚上前两步,要来搀扶兰佟氏。
兰壑见他这不声不响的倔强模样,心底就来气,抬腿一脚踹他肚子上,兰岳不防他会突然出脚,被踢得往后退了两步,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后仰倒摔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再没有动作。
兰佟氏被眼前的变故一惊,收了哭声,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兰岳,许久反应过来,尖叫着扑过去,“岳儿!岳儿你怎样了?别吓娘啊!”
兰壑也未曾想过兰岳这般不禁打,且方才他那一脚并不曾用全力,怎么就将人踢倒了呢?
走前两步,也要跟着查看,突然兰佟氏抬起左手,吓得语不成句:“血……血……”
兰壑大惊,再顾不得端着,弯身查看,只见兰岳腰腹处的衣裳被涌出的鲜血快速染湿,如滴落在宣纸上快速晕染的红墨水般。
颤抖着伸手拉起他塞在裤里的衣服下摆,推高一看,腰部缠绕着厚厚一层白纱布,此时已被鲜血染得通红。
兰佟氏见状,一阵眩晕,回过神来,哭喊着握拳捶在兰壑身上,“都怪你!你踹他做什么?你要害死我岳儿了,我的岳儿啊……”
兰壑默不作声地受了兰佟氏几拳,回神过来,忙出去寻兰非,兰非并未走远,就在不远处的长廊护栏上坐着,见兰壑形色匆匆走来,起身迎上前几步,开口唤道:“大哥……”
兰壑二话不说拉了他的衣领,眼神在廊下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阴沉,“我不管你拉着他做了什么,我只有他这一根独苗,若是他有事,别怪我不顾与你的兄弟情面。”
“大哥……”
“别唤我大哥,若是岳儿此次大难不死,我就前事不咎,若是他……若是他……”
说着,抓着兰非衣襟的手忍不住颤抖,想起兰岳还倒地昏迷不醒,身上满是鲜血的模样,就有种全身被抽光了精气神的感觉,连站立都觉得困难。
“兰岳怎么了?大哥你先别急,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兰壑拉紧他的衣襟,身子半靠着他,低声道:“他身中一枪,你快去寻个嘴严实的可靠些的医生来,别让外人知道。”
兰非点头,二话不说就往兰府门外快速走去。
兰壑这才虚脱似的往后靠在栏杆上,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他伸掌在灯下查看,只觉得那满是皱纹的手掌里,沾染着他儿子的鲜血,让他忍不住惧怕的在身上衣袖上擦了又擦,火辣辣的疼痛在掌心掌背蔓延,理智才回来了些许。
远处,还传来兰佟氏的哭声,他想要回去守在那母子俩身旁,然而手脚还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如何都无法挪动一步。
之前被遣走的下人,闻言在门外探头探脑,见了兰壑在长廊,便吓得缩头往外躲。
兰壑正要张口唤人,想起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兰岳带着枪伤回来,便强打精神,中气十足的对着院门外怒喝:“这府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都不想留府里了是吗?”
听他这般一说,下人们转身溜得比老鼠还快。
兰壑艰难的回到兰岳房中,让兰佟氏与他一起,小心的将人挪到二进卧房的床上,见兰岳痛得昏迷中都忍不住皱眉轻哼,兰壑又陷在自责之中。
兰佟氏在床前以泪洗面,不时的骂着兰壑冷血无情,对着亲子都能下这样的狠手。
兰壑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本只是想给兰岳一个警醒,在儿子面前立个规矩,谁知他会带伤归来,竟然还拧着性子倔强不肯说几句软话,这才让他心火上涌,下手便没了轻重。
两人一哭啼一沉默,屋中气氛诡异。
兰非带着人快速进来,大声道:“医生来了。”
兰壑迎出来,见是一个外国人,问兰非:“可靠吗?”
“与我有二十多年交情的,信得过。”
见兰非一脸笃定,兰壑深叹一口气,将人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