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今年这个年节过得最凄惨的,不是商家,不是小薇与江付,不是兰岳与周镜西,也不是街道外被日本人与唐少末的战争弄得流离失所的难民,而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内阁四大阁老之一的皮岱彤。
内阁中的几人虽算不上同气连声,但是好歹在大是大非上,几人还是能同仇敌忾的,尤其是对于商家一家坐大之事,蒋、徐、皮三家还是一致的。
即使孙家多数时候是站在商家这一边,但是因为总理是孙家的连襟,在触及崔贤文基本利益之事,孙家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总体来说,内阁还是有共同的利益牵扯。
可如今皮家落得今日境地,内阁其余三人无一人出来发声支援,任由一内阁大员被随意抄家监禁,却是因他当日操之过急,将其余几家人给得罪狠了。
商寒煜从医院后门出来,又上了孙副官安排来接他的一辆不太显眼的小车,载着他便直往关押着皮岱彤的废弃牢房。
皮家的家眷下人都还未曾放出来,因商寒煜与孙副官都不曾吩咐特别招待,所以士兵只将人关着,每日供给一些粗茶冷饭,让他们很是艰难的过了一个年节。
当商寒煜站在皮岱彤面前时,他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杂七杂八混在一起的馊食,见面前一双铮亮的军靴,便抬头瞥了一眼,见是商寒煜,也没了十几日前的愤怒与歇斯底里。
只淡淡的收回视线,继续捧着手中的脏饭碗,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午餐。
商寒煜见了他这模样,皱眉将人打量了许久,待得他将碗底的汤汁也给喝完舔干净了,才一脚踢翻那碗,将人拉起来喝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皮岱彤吗?”
皮岱彤好笑的伸出舌头舔干净嘴角双唇,再伸手抹一把下颌淌下的汤汁,随意的抹在商寒煜胸前的衣服上。
商寒煜皱眉看着他的动作,却并未将人推开,而是紧紧看着皮岱彤。
“这就是我啊!我只能说,以前的我还不够隐忍,不够有耐心,还是操之过急了,才会在阴沟里翻船……啊,不对,算不得阴沟,毕竟你也没使用什么阴损招数,而是采用了雷霆手段,直接将我的老巢给端了。”
说着,忍不住又笑又哭,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
商寒煜嫌弃的将人一把甩开,狠蹬了他的后背一脚,将人踢靠在牢门栏杆上,两人隔着一腿的距离,商寒煜冷声道:“难道是要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可你也得问问我商寒煜,给不给你卧薪尝胆的机会!”
皮岱彤沉默地看着他一会,随即伸手推开商寒煜踢在他后背上的脚,拍了拍一双脏污的手,直直的看着商寒煜道:“听说商镇天那老匹夫死了?”
闻言,商寒煜阴冷了脸色,皮岱彤却无所畏惧的直视着商寒煜那双幽幽的似欲吞人的双眼,“你瞪我我也是要问这话。难道你真的认为是我与许成三联合害死商镇天的?”
“证据确凿,难道你还要狡辩?”
“呵呵……证据?什么证据?是我与许成三勾结的证据?若说我与许成三勾结,引起西山边境动荡,战乱不休,这罪名我认,可若说商老头那条命是我害死的,我可不认。”
说着,他鼻子间淌下两行黄黄的粘稠鼻涕,猛吸进去,却吸不回去,便伸手捏着鼻子用力抻出了,再用拇指给抹去了。
商寒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皮岱彤勾唇一笑,露出一口又黑又黄的牙,随手抹到一旁的铁栏杆上,看得商寒煜腹部一阵翻滚的恶心。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恶心到你?”
皮岱彤不怀好意的笑着靠近几步,商寒煜皱眉,很是嫌弃的又退了几步,指着他的脚道:“站住,就停在那,不然我让士兵来打断你的腿。”
皮岱彤无所谓的耸耸肩,随地一坐,双腿交叠,一抖一抖的,嘴里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根稻草叼在嘴上,耸耸肩,仰头看着商寒煜,完全一副兵匪脾气。
这或许是这些日子无趣,跟着守牢门的士兵学来的匪气。
“我承认,我恨不得你和商镇天父子俩早死,但是从第一次暗杀他失败后,我便不会轻举妄动,我若再出手,定然是一击必杀。”
商寒煜冷笑,“难道你如今就不是一招必杀了吗?我爹不就是命丧黄泉了?”
“我承认,我有让许成三进攻西山,是想要分散你们商家在北平给我的压力,我好趁势争取北地总理之位,但是你想想,我虽与滇军有合作,但是在军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势力,如何能让人将商镇天那老匹夫一招击杀?”
商寒煜眯眼,“你怎么知道我爹是被人一招击杀的?”
皮岱彤见他抓住了他话语中的点,便耸肩道:“我虽被你关押着,在军方也无势力,可我们皮家在北地毕竟根深蒂固,你以为抓了我区区一个皮家,便能断绝我对外界各势力的消息?别太天真了,我皮岱彤这二十几年可不是白混的。”
商寒煜退出牢房,用力扯了几下外头的一根粗麻绳,绳子的另一头,绑着一个铃铛,通往最外间的大厅,守在外头的士兵听到铃声,便跑进来听候吩咐。
商寒煜冷声责问:“这段时日,究竟有谁来探视过他。”
守牢房的士兵闻言,心中大惊大惧,怕商寒煜会责罚,握着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不说实话!要军法处置吗?”
“小的不敢!”那士兵惧怕得要命,忙倒豆子似的一一交代:“孙副官离开后,不几日内阁的孙阁老、蒋阁老、徐阁老等人都来探望过,还有警察署的戴署长,还有……”
商寒煜扬手阻止士兵再往下说,既然内阁之人都带头来看望过皮岱彤,其他些人免不得会跟风来意思意思一下,按照皮岱彤的性格,即使不言不语,也会有人忍不住在他面前显摆,说几句外头的情况给他知道。
将士兵打发走,商寒煜再次站到皮岱彤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说你派人暗杀我爹的证据不足,那你又有证明不是你害死我爹的证据?”
“听说,你到西山当日,检查过商镇天的尸身,喉头贯穿……”
“你想说什么?”
“你是玩着枪杆长大的,必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