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清楚,再新式再厉害的枪,要贯穿一个人的喉咙,定然是要有一定的距离,不然超过这个距离,无论如何都不会造成那样的贯穿性伤口。
而按照伍辛杨所言,当时敌军与我军相隔起码有一公里远,这个路程,别说普通兵枪的攻击,就算是最新式的狙击枪配上最出色的狙击枪手,也不一定能完成这样漂亮的击杀。
若这些条件都无法成立,而商镇天又确实是被人一击毙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此次击杀是我方军中人所为,且还瞒天过海了。
谁有这个能耐,在杀人后还能瞒天过海?
皮岱彤要暗示他的,便是这个。
当初处置祝卫之时,他便觉得这事看似过于简单,过于容易解决了。
一个被收买之人,如此轻易暴露于人前,难道他真的不曾想过自己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吗?
“听说你的新婚夫人,在遭遇暗杀当日,被子弹贯穿了手臂,当日杀手与你们的距离,不超过十米吧?”
商寒煜心中已有思量,对于他这再进一步的明显暗示,只不予理会,只细细分析着所有细节。
当初他让孙副官也一同检查过伤口,孙副官说,枪口从后颈进入,前颈出,所以后颈伤口稍齐整,前喉伤口血肉模糊。
所以他当时怀疑的是,商镇天被亲近之人所杀害,而并非他们所说的被敌军一枪毙命。
“果然!”商寒煜心中大惊,已有了疯狂的想法。
伍辛杨!
此事的关键是他!
当时跟在商镇天身边的人是他,送商镇天的尸身回来的人是他,揪出祝卫是内奸的人也是他。
当初只因他跟随在商镇天身边已几十年,便以为他忠心耿耿,不曾多怀疑。
他唯一遗算了人心!人心是会变的。
人都会有贪念,若是有人许以重利,让他取代某人,难道他不会心动,不会帮忙除去绊脚石?
商寒煜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对皮岱彤道:“聪明人之间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的,你只不过是想要我放你出去罢了。”
皮岱彤看着他笑,并不说话。
商寒煜上前,低头看着他那双深邃而精锐的眼眸,“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放我的条件。”
皮岱彤无所谓的耸肩,完全一副我不着急的模样。
“这事你定然会答应的。人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既然崔贤文这般不遗余力的将所有不利证据都指向你,你难道没想过以牙还牙?而凭借你如今的势力,你以为还能与他斗吗?”
皮岱彤侧头沉思一阵,抬头看着商寒煜,极其认真的道:“没错,我需要你的势力支持,但你能保证事成之后,不会过河拆桥?”
商寒煜冷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不屑道:“若是我真要过河拆桥你又能耐我何?你如今有与我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有,滇军许成三。”
“在我眼中,许成三算个屁!若是你答应,对我而言,也只不过算是锦上添花,让我少操些心,不答应我也自有办法。”
商寒煜说完,不再与他过多纠缠,转身就走,让士兵锁好铁门。
皮岱彤睁眼看着商寒煜头也不回就走了,顿时焦心不已,起身拍打着铁门叫唤:“回来!回来!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还不行吗?”
商寒煜只顿了顿脚步,继续往前走。
皮岱彤是真急了,再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假疯也会变成真疯的。
不得已,他拼命伸手拉扯那锁门士兵衣服,大声道:“快去!快去将商寒煜给我找回来,我给他当孙子还不行吗?”
那士兵被他扯着脸紧紧贴在冰冷的铁柱上,冻得打了个激灵,顿时大怒,拿着铁链就要往皮岱彤身上招呼。
这时,外间又进来一个士兵,对两人道:“总督在外间,让我们将人带出去。”
那暴怒中的士兵一愣,随即悻悻地收回铁链,慢吞吞的将牢门打开,却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多亏方才太冷,手慢了些,不然这一家伙下去,往后若是姓皮的重新得势,他一家老少可不得倒大霉?
商寒煜遣退了守牢门的士兵,与皮岱彤密谈了一个多小时,随后便带着人出门。
守在雪地里的士兵见了这模样,一时猜不透商寒煜有何打算,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等候商寒煜吩咐。
商寒煜道:“带皮阁老去接一家老小回府吧,晚些我让人将贵府的财物一并送回去,再派些人过去保护你们。”
美其名曰为保护,实则是监视,限制他的行动。
皮岱彤如今的要求不高,能回自己的窝呆着,总比蹲在牢房里睡冷骚土地,吃冷馊饭来得舒适。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曾经相互憎恨,恨不得对方死无全尸的皮岱彤与商寒煜,会突然握手言和,商寒煜还大张旗鼓的将人家一家老小全都送了回去,并奉送了几车吃食用品,算是赔罪。
只短短两个小时,此事便轰动了整个北平,一些大家族都忍不住跑到皮岱彤别墅附近探看,就怕自己晚一些收到风声,便会错失许多良机。
孙副官都不曾想到,商寒煜去牢房一趟,竟然会亲自将皮岱彤送回了皮府。
他急匆匆从医院赶来,正巧碰到从皮家别墅出来,准备回商府的商寒煜。
“你究竟是如何考虑的?为何将那祸害放出来?”
“此事你不用多管,我自有安排。”
商寒煜整了整衣裳,就要上车回府,孙副官却一把扯了他的手臂,将人拉到一旁角落处咬耳朵,“你是不是还不相信,那次暗杀与他有关?”
商寒煜神情复杂的看了孙副官一眼,敛去所有情绪,淡淡地道:“无论此事与他有无关系,如今放他出来对我有利便可。”
“什么叫对你有利?你就不怕他再谋划一次暗杀吗?你与少夫人是有几条命能搭在这上头?”
商寒煜看着孙副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他平静的将那手拿下,淡淡的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其他人?”
究竟担心谁,两人心中有数,却都不点破。因为此事是两人间的雷区,若是敞开了说,说不得又要为这事争吵。
商寒煜也不愿再多说,整了整衣裳便要走,孙副官在他身后低声道:“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兄弟。”
商寒煜脚步一顿,心中微暖,语气却依旧淡淡地:“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