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与孙康夫妇仅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她还是周镜雲之时,被商寒煜强带回北平匆匆见过一次。
还有一次便是年前在她与商寒煜的婚礼上。
那时因孙副官与商寒煜在闹别扭,所以两人都未曾认真正式的引荐她与孙康夫妇认识。
随后因为商府新丧,他们不方便上门,如烟也没心情见客。
所以这一拖,第三次见面,却是在孙副官的生死台门外。
孙夫人听得消息,显然已被吓得不轻,梨花带雨的,到如今都还止不住,见了如烟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康虽也是很着紧这个独子,但他毕竟是内阁的阁老,比孙夫人沉得住气,克制得住自己。
远远见如烟过来了,他站在原地,双手背于身后,紧绷着张脸。
如烟向他与孙夫人问好,孙夫人只顾着哭,孙康只轻轻嗯一声。
从他的反应来看,如烟已知他是对商府隐瞒孙副官受伤之事表达不满了。
甚至可以理解为,他们认为孙副官会受如此重的伤,都是因为商府,或者商寒煜指派了什么特别危险的事让孙副官去做。
此事其实也错在商府,如烟无可辩驳。
若是鲁止衡在第一时间通知的孙府,如烟也不至于处在这尴尬的位置。
如烟沉吟一阵,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这件事,免得因这事,让两家越走越远,这反倒便宜了幕后黑手。
她轻咳几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孙叔叔,此事发生得突然,鲁将军也是一时着急,未曾想到要第一时间去通知孙叔叔,我们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见了孙副官那模样,一时六神无主,也忘记要通知叔叔了,还望叔叔见谅。”
如烟如此的大方道歉,不推诿不闪躲,倒是衬托出孙康一开始的故意冷落,有些太心胸狭隘了。
还有她点明这事是鲁止衡发现的,北平有谁不知鲁止衡这人就是个蛮大个,都不会开窍的,让他第一时间能想到人家的父母,还是有些高看他了。
然后又说她们到了医院后,也是因一时关心太过,方寸大乱,才会也忘记了这事。
孙康认真打量着如烟,见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声音也还有些沙哑,看着就是方才哭过的。
便长叹一声,道:“也罢,怪我太狭隘了,只想到自己,并未曾想到你们。”
如烟忙道:“不,孙叔叔这是关心则乱,如烟还要感谢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体谅我这个晚辈。”
孙夫人本因为孙副官的事,打算再也不理会商家的人了。
可在旁边听了如烟几句,觉得这女人当真厉害,不但话里有话,还三两句就将怒气冲冲的孙康给抚得服帖了,她这长偏的心也被她说软了几分。
忍不住用一双红肿的眼打量着如烟,觉得这人真真是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美丽大方,贤惠温婉,怎么她的儿子就遇不到这样的女子?
对如烟越是满意,就忍不住越是感伤。
如烟对上左爱娇那双遗憾可惜的眼神,心里一颤,觉得脚底凉飕飕的,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
她退后,让出站在她身后的鲁止衡来,对孙康道:“是他在城中听到枪声,闻声赶过去,然后救了正期的,叔叔想知道更多细节,可询问鲁将军。”
孙康点点头,示意鲁止衡随他到一旁说话。
左爱娇本欲跟过去,被孙康用手轻按肩膀,低声道:“你就在这守着,其他事你无需多理会。”
左爱娇点点头,没坚持跟过去。
如今只剩下如烟与左爱娇、沪锦荣三人,左爱娇上前来牵过如烟的手,触手冰凉,忍不住帮她搓暖:“你这孩子,双手怎么这般冰凉?”
如烟对左爱娇这刻意的亲近不好推拒,只能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解释道:“或许是方才想事想太入神了,就没多注意。”
左爱娇瞥了如烟红肿的双眼一眼,肿成那模样,哭的时间应该不比她短。但她也没拆穿她。
她又问了些如烟平日里的生活习惯,却没再开口提孙副官一句。
如烟觉得奇怪,方才还哭哭啼啼的人,怎么到如今反倒这般镇定了?
左爱娇似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忍不住轻叹一声,道:“那孩子也是命硬的,当年十三四岁便跟着商家父子上了战场,大小伤无数,也曾在鬼门关摸爬打滚过,对于这些,我们已看开了许多。”
他们夫妻也曾强烈反对过,但是孙正期就算是爬墙,也会爬出去上战场。
有一次他们没收了他的枪,他就敢单空手跑去,差点没死在敌军的乱枪之中。
从此以后,他们便也只是偶尔唠叨两句,让他收心回北平,随时准备接替内阁阁老的职位。
他却犟得跟头牛似的,如何都劝不听。
这些陈年往事,如烟倒是不知。
她只知孙副官跟在商寒煜身边许久了,平日里是商寒煜的左右手,但是商寒煜已将他当成亲兄弟。
或许就是这样深厚的兄弟情谊,才会让他不顾生死的追随吧。
如烟还陷在自己的沉思中,左爱娇不知问了她一句什么。
如烟未反应过来。
站在如烟身后的沪锦荣轻咳两声,低声道:“孙夫人问少夫人,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没有?”
如烟一愣,方才不是还在忆苦思甜吗?怎么一下子就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她定眼看去,见孙夫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直直的看着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猛然想起了同在这间医院养伤的小柔。
如烟微笑着点点头,道:“我还有一个四岁的幼弟。”见左爱娇眼神一黯,便又接着道:“还有一位义妹,虽是义妹,却跟亲姐妹无什么差别。”
左爱娇原本已失望了,听得如烟这般一说,又精神起来,追问:“真的?那你的这位义妹可有许配人家?”
如烟摇头,道:“我这义妹重情得很,为报答我爹的养育之恩,非要随我到北平来照顾我,照顾我的孩子。我爹也算是比较开明的,说是她的夫婿随她喜欢,所以至今未许配人家。”
孙夫人自然晓得一些如烟与商寒煜的事,知道当初如烟算是被商寒煜给强掳的,柳家不放心自己的女儿,那小丫头肯跟着过来照料,重情重义,想来性情也是十分不错的。
越想越欢喜,忍不住就追问:“你那位义妹如今在何处?”
如烟忍不住叹一声,道:“想必婶婶也有听闻,我前段时日被敌军抓了,小柔为救我,替我挡了几颗子弹……”
“啊……”孙夫人一听,忍不住惊呼,“多好的一个女孩儿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