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烟所愿,崔家的这一场喜事,果真变成了丧事。
北平城内大乱之日,宫昊天先是被巨幅水晶帘砸得昏迷了过去,随后却是在混乱中被人踩踏致死。
崔芝芝也被水晶帘砸伤,整个右手手掌被砸烂,又被火烧伤了半张脸,还有腰椎被倒下的柱子砸断,从此不良于行。
其余宾客,或死或伤的不少。
因这一场订婚宴,让崔家得罪了不少人。
宫晟茗的独子宫昊天死于这次大乱,宫晟茗顿时怒火攻心,向崔家要说法。
崔贤文以暴乱的士兵是西山军所为为由,祸水西引。
宫晟茗便向崔贤文借道,崔贤文此时却是不敢轻易借道于宫晟茗,只怕对方路过之时,顺道将他的领地给占了。
宫家因此与崔家撕破了脸,还因几个日本人也在此次乱事中死了,日本领事馆的人前来讨要说法,他一怒之下,与日本人也撕破了脸。
宫家与崔家撕破脸,倒是两家互不理睬,相安无事。
可是宫家与日本人同占着济南,如今既然不合作了,定然是要争取自己的利益的,而两方势力互不相让,谁都不肯放弃这到嘴的肥肉,所以一言不合,便开火了。
唐少末带着闽军,就在战火线不远处,这战火迟早会波及到他们这处,所以他已安排了人手,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一时间,北地战火纷飞,难民无数。
唐少末开始每日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一连几日都不回公馆。
如烟依旧被关在屋中,闹了几次,皆见不到唐少末,便也不再闹,情绪已稍稍稳定,食欲却是不好,整个人越发的消瘦,孕吐也越发厉害。
该进补的食物,该换洗的衣裳,一样不少,每日都会有人来添置,并撤走上一次的。
如烟每日里就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太阳光,越来越刺眼,越来越炙热。看着外间的雨水,下得越发汹涌,雷鸣滚滚。
原来已到了夏天。
足足两个月,她不曾踏出房门一步,也不曾见过唐少末一次。
偶尔在房中,还能听到轰鸣炮声。
来伺候的小丫头与她相处两月多,便开始自来熟了,怕她受惊,便带了女红篮子进来陪她说话,说着唐少末打仗如何英伟,如今已带着闽军打到了何处。
如烟静静的坐着,似一樽精致的木雕像,毫无生机。
这些日子,她反复在想着兰岳那日说的话,是否是他为了带她离开,故意扯出的谎言?
若是商寒煜还活着,为何不派人来通知她?为何不与她们联系?为何商沁姝会为他立了衣冠冢?
如此想着,所有的现象指示,皆是她不愿意相信的结果。
那小丫头见如烟又在默默垂泪了,叽叽喳喳的小嘴便停了下来,拿了张小手帕上前为如烟抹眼泪。
抹了后,便双手交叠着,蹲在如烟面前,认真的打量着她。
虽消瘦了些,但这张小脸当真是漂亮得紧,怪不得司令就是锁也要将人给锁着。
前段时日,邱常也留在府中养伤,不时会过来查看如烟的情况,这段时间已不曾再出现了,估摸着是随着司令去了前线。
八月,济南被攻破,听守在房门外的士兵说,唐少末准备乘胜追击,打到北平去。
原本龟缩在北平城中的崔贤文,不得不仓促组织北平军抗敌。
而让唐少末未曾想到的是,日本人竟然会突然进击江浙地区,江南一瞬间被攻陷大片城市,龚宏及周海佟组织守城士兵及乡绅中的家丁进行抗击。
然而有些乡绅士族中人贪生怕死,给日本人打开一个长驱直入的缺口,让江南不到一月便被攻陷了大半。
吴伟成带着他的那些姨太太往粤逃窜,却在出城之前被日军乱枪扫射而死。而他的姨太太们,则被日本人抓了去。
周海佟等人与日本人一番激战后,损失惨重,几欲坚持不下去。
谁知,商寒煜突然出现,带领着残余粤军及周海佟的私军,愣是将日军给拦截在了城外。
此时,如烟临盆。
唐少末听闻消息后,在围攻北平之时,放心不下如烟,突然回转上海。
九月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几扇大窗户都关着,院内灯火通明。
唐少末还未走近,便听得如烟嘶声裂肺的痛呼声,他一愣,随即有些紧张,快步上前,院内已有医生护士在焦急得团团转。
“啊~”
一声又一声尖叫传来,让唐少末的心忍不住揪紧,他上前来,抓着医生的袖子,涩声问:“人怎样了?情况如何了?”
那医生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见了唐少末,焦急道:“司令,柳夫人难产,恐有生命危险。”
唐少末气得一把揪紧医生的衣领,怒吼道:“什么叫有生命危险?救!用最好的药,给我将大人保住!”
如今他已不再想,若是那个孩子没了,如烟会如何。
他不能让如烟出事,无论如何如烟都不能出事。
他急得满额头都是汗,在门外来回走动着,心似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咬着。
然而屋内的痛呼声不停歇,医生的怒喝声及护士的尖叫声不断,这些声音充塞在耳边,让他恨不得踹门闯进去。
“为何这般久?”
唐少末烦躁的问邱常拿了烟,点燃后夹在指尖,却并未抽,因为如烟不喜欢烟味,他早已戒了。此时手指夹着烟,都能看到烟灰被抖得四处飘着。
邱常安慰道:“应该就快了,就快了……”
“快个屁!这都三个小时了!”
他忍不住将手中的烟头往邱常身上扔,怒火中烧。
邱常小心避开了,看向护士跑出又跑进的模样,便上前拦了一个,问:“里头的情况如何了?”
“别问了,我们这不是在努力着吗?”
护士被闹得心也烦,也不怕邱常这些军人了,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后,跑开了。
邱常回头对唐少末耸了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了。
唐少末咬牙切齿的低骂:“商寒煜这个混账东西!”
明知生产这般痛苦,竟然还让如烟忍受这痛,他简直不是东西!
想起当初在江南之时,他害得如烟早产,也不知如烟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便又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