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柳复辛不敢置信的看向如烟,他倒是差点忘记了,商寒煜是商镇天之子。这些年只听闻北地商家权势喧天,却不知此商家的当家却是昔日故人。
如烟进门后只沉默的捻了三根香,点燃了双手递到商镇天面前。
柳复辛正要阻止,如烟微侧了身恰好挡住他,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死者为大,还望爹为姑姑着想。”
商镇天瞥了一旁气得胡子飘飘的人一眼,默不作声的上前鞠了三躬,将香插进残余零星几根香棒的香炉里。
上完香,柳复辛再也咽不下这口气,嘲讽道:“我真是小看了你啊,往日便觉得你想倒插柳家大门,没想到一转身就倒插进了北地大族商家的门,看来这些年你这软饭吃得挺硬气的。”
如烟皱眉,这话说得实在难听。现在对方尚且是北地权贵,他就这般毫不留情面,往日他只是一个小黄车师傅的时候,是否做得更加过格?
商镇天却不恼不怒,低头整了整衣袖,不紧不慢地道:“确实吃得挺硬气的,我进了商家后便带着式微的商家重新崛起,成为北地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我也成了商家的外姓当家。反观你,一个堂堂正正的世家大族当家,怎么混得这般窝囊,不但比不上商家,恐怕柳家在这江南中四大家族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吧,”
“唐阿生,你这个靠裙带关系的,哪来的硬气对我指手画脚?”
“呵呵呵。”商镇天冷笑,上前几步,伸手轻轻的拍打柳复辛的脸,“你是否还沉迷在旧朝世家大族的美梦里不愿醒来?现在时代已变,朝代更迭,谁还在乎你的门第出身?现在谁的枪杆子硬,谁就硬气。怎么?不服气吗?”
“你……”柳复辛指着商镇天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半句话来。转头见大厅门外小柔牵着柳如湉在探头探脑的,顿时将一腔怒气都往小柔身上撒,“在那鬼祟什么?这家里还有没有半点规矩?管家呢?将人拖下去好生教训。”
小柔吓得脸色泛白,看向如烟求情,如烟默不作声的上前牵了柳如湉进来,顺道也让小柔跟着进来站在她身后。
“小柔是我的陪嫁丫鬟,现在只有我能打骂她。别的人谁敢动她?”
“你现在还没嫁呢!当我死了是吗?你气死了我,守孝三年,我让你嫁!”
如烟便抬头对他笑,“爹爹真是老糊涂了,你都收了商家的聘礼与婚书了,难不成还能悔婚?”
商镇天在一旁见柳复辛胡搅蛮缠,便觉得无趣,要带如烟回商府,却见她怀中的小家伙抬头偷偷瞅着他的大光头看,便勾唇对他一笑,他害羞地转身将脑袋埋入如烟的怀中。
商镇天便哈哈一笑,将柳复辛与如烟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后,指着柳如湉道:“这个小家伙倒是有趣,与我们家的囡囡倒是可以凑个伴。”
柳复辛闻言气个半死,这个兵痞子臭东西,他儿子拐带了他女儿走还不满足,现如今还要将他的儿子也给拐带走吗?一时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还不曾说话,听商镇天又道:“虽然你爹不是个东西,但是养的这双儿女倒是不错的。”
柳复辛一摔茶杯,大喝,“阿福,送客!”然后气红了老脸,对小柔呵斥道:“没事你带他到外厅来做什么?还不领回去?”
小柔委委屈屈地看向如烟,她本来就是听人说小姐回来了,便带小少爷过来看看,怎想就这样都能触他霉头。
如烟拍拍如湉的脑袋,让小柔牵了,对她道:“这两个多月就还要你悉心照顾着,过些日子我再来带他。”
柳复辛便一甩袖子,往内院走,“走走走,每次回来都是气我,还不如不回了。”
商镇天与如烟坐上车后,商镇天观察着如烟面无表情的模样,许久才道:“你恨你爹是吗?”
如烟讶然,“谈不上恨吧,毕竟是生养我的父亲。”
“你与你姑姑年轻时真像。”商镇天打量她许久,突然道。
“我与姑姑一点都不像,她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宁愿独身半生,离出家门,也不肯向父亲认个错。”谈起柳素心,如烟便有些难过。
商镇天长叹一声,苦涩地笑道:“素心她……确实要强。喜欢的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非要分得这般清楚。然而人活在世上,岂能真分得这般分明?”
“那叔父,怪姑姑当年移情别恋吗?”
“当年我只是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她都不曾嫌弃我出身贫寒,后来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商镇天笑笑,“当年分不清谁对谁错。我与她本就存了误解,恰时南边战乱,我在战乱中辗转到了西山,在死人堆里摸爬打滚,今日不知明日事,总怕自己哪一日就被埋乱葬岗里了,所以一直不敢与素心联系,就怕哪日让她听到的是我死在了战场的消息。”
“素心后来爱上了兰非,怕也是以为我死在了那场战乱吧,她一生重情,或许当真是极爱兰非,才会背弃誓言,然而兰非负她,她却选择一生苦等。真是傻。”
说起那个女子,他眼中泪光闪闪,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情到深处人孤独,如何能不弹泪?
“二十几年前,我心中没有故乡,后来有素心的江南便是我的故乡。再到后来,死里逃生被商家所救,给了我栖身立命之所。所以我将西山视为故乡。算是对往事的尘封。”
如烟宽慰一笑,对商镇天道:“今日您还愿意去看她,她在天有灵,会听到的,也能宽慰几分了。”
……
商寒妃一夜难眠,第二日便早早的精心装扮后出现在添盏楼中。方进门,兰岳已在楼上雅室安坐,同桌的还有几个相熟之人。
楼下高台,白爷素面白衣,在富丽堂皇的舞台上,清唱一曲曲婉转缠绵的词曲。气质脱俗,遗世独立,歌声清悦,不染凡尘。
然而商寒妃此时心情却十分复杂,本不该抱有幻想,却总忍不住想他会回心转意,看到她的真心,愿意接过她的真心。
恍然一梦间,他只不过是为了还她上次特地为他举办生辰宴的情。
两不相欠,互不愧疚。撇得一干二净,不留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