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让爱先行:韦德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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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幕:回家(1)

2011年3月11日

星期五下午

迈阿密家中

“什么?!”

当时我独自一人在卧室里,打着盹,快要睡着了。突然,我一下子坐得笔直,眼睛盯着手里的黑莓手机。这家伙就像个外星怪物似的,没完没了地一闪一闪,让人忍不住看它,这一看,才发现来了一封爆炸性的电子邮件。

顿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不断吸气、呼气,试着调匀呼吸。我向来是个擅于控制情感的人——可这会儿就是不行。

我又看了一遍邮件,发件人是吉姆,共九个字。吉姆·普里提金是我的律师,此番全权代表我打这场争夺儿子监护权的官司。我的儿子一个九岁,名叫萨伊尔,另一个快满四岁了,名叫锡安。这场夺子战争旷日持久,人尽皆知,令我苦不堪言。而此时,没有任何预兆、任何解释,吉姆的这封邮件却告诉我,法官已经作了终审判决。

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我又对着自己重复一遍,提高了声音。

一时间,我还不想放开这一刻。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开始如倒带般回放最近的事件,兴许这样能给我些许提示,让我想明白这个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到十分钟之前,我刚结束一次大强度的训练,上楼正准备躺下小憩一会儿。前一天晚上我们在热火主场对阵洛杉矶湖人队,最终在最后关头绝杀对手,艰难地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不仅获得了季后赛的一个席位,止住了本队五连败的颓势,而且还终结了湖人八连胜的战绩。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庆祝。星期五早晨我和队友们又开始了常规训练。任务很重。由于勒布朗·詹姆斯和克里斯·波什加盟热火队才刚刚一个赛季,对大伙来说,要向那些唱衰热火的人证明我们的实力,确实压力巨大,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沉重的压力还来自于外界极高的期待,期待我们能拿下冠军。

当然,对我来说,这种压力比起争夺监护权期间所经受的折磨,根本不值一提。大多数时候我都回避参与到各种各样的是是非非中去,有时候低调得过了头。可是当我儿子的安全和幸福岌岌可危,当我继续留在他们身边做父亲的可能性受到威胁时,我真的不能再隐忍了。

这一切都让人无法理解。我和西奥沃恩刚分开时——当时小锡安刚出生不久,萨伊尔才五岁——我本想,我们俩一定能找到一种合适的方式,让双方都有机会和儿子相处。我是不是很天真?表面上看来是天真,可我是按照我父母——乔琳达和老德韦恩·韦德的样子做的。很巧,当年他们离婚时婚姻持续的时间和我现在一样。我姐姐特拉吉尔那时候五岁,我才几个月大——分别和我两个儿子现在一般大。虽然那些年我们处境艰难,但父母让我们清楚地了解到一点:即使老爸老妈不在一块儿了,他们也一定能够搁置双方的分歧,齐心协力为孩子们的最大利益着想。

在我看来,如果爱孩子,就应该尽自己所能保证他们不被剥夺父子或母子亲情。

此刻,我呆呆地坐在卧室里。这个消息令我不知所措,我的孩子们在经历了过去三年半发生的一切之后——不仅仅是离婚诉讼,还有一年来的监护权官司——将要面对人生的巨变。一时间,我心中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脑中轰鸣着各式各样的疑问。我怎么向萨伊尔和锡安解释这些变故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当他们在面对所有新问题时我又怎么才能安慰他们?

还没来得及思索怎么回答这些问题,我就不由得回想起另一个男孩的经历,当年他八岁半。就在二十一年前,他觉得自己陷入一片不安之中,四顾茫然。

那是1990年,他上三年级前的那个夏末。那时暑气已消,却还未入寒秋。在芝加哥的南部,第五十九街和牧场大街十字路口的一角,那里是一片贫民窟,吸毒成风,不时还能听到枪声响起。在那里听说某某人年纪轻轻就送了命,可以说是司空见惯。

那个男孩就是我。

“德韦恩!”特拉吉尔的声音从下面的人行道上传来,一直传到我们这栋三层公寓的门廊上。我正和外婆坐在一起——和平常一样看下面的街道。姐姐朝我打着手势,看上去没什么要紧事,让我下去好像只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不管姐姐想让我干什么,我反正第一时间两步一跳、三步一跨地冲下楼梯,速度飞快。跑到人行道上时,我站立不稳,双手和膝盖都快摔到地上了。但就在最后一刻,我稳住了身体,冲到姐姐身边,急切地问她有什么事。

要是那时候你问我姐姐,我有没有可能去打NBA,她准会大笑着说:“就那个小家伙?”在姐姐的印象中,我的身体一直极不协调,甚至老爱磕磕碰碰的。她和我另外两个姐姐——她们是我母亲婚前所生——常拿我寻开心,说什么:“地上又没有宝贝,你怎么总是摔在地上?”

姐姐当时十三岁,正上八年级。听到我问,她只是摇摇头,笑了起来。“怎么样,”她朝公交车站方向点点头,“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

我甚至都没有问是什么电影或者今天怎么那么走运之类的话,就马上回答道:“耶!”说完就朝前面跑去,我才不想让她有机会改主意呢。只要是和姐姐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会开心得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要知道,她基本上都是自己出去和朋友们玩,才不愿意身后拖着我这个小毛孩呢。

或许特拉吉尔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她知道,在大多数人眼中害羞的我其实内心十分自信,特别渴望与众不同;但她也明白,有时候我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对自己还不够有把握。后来她教会了我“内向”这个词,解释给我听这就是为什么我性格安静,所以给别人感觉很害羞的缘故。但是,别看我话不多,其实我从小就善于观察,留意身边的一切。一边看,一边开动脑筋思考和想象。这一点特拉吉尔十分清楚。她还知道我喜欢跟在她和她那些朋友后面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的妈妈常对我说:“你去吧,跟你姐姐一起去。”

妈妈不放心姐姐,所以让我跟着保证她的安全。这是我的任务,就好像姐姐从前也要保护我、照顾我一样。我是乔琳达·韦德唯一的儿子,是这个家里最小的、唯一的男孩。就算妈妈自己麻烦缠身——她的毒瘾越来越大,交的男朋友又虐待她,她还是会尽全力保证我们的安全。我很爱妈妈,不用说,晚上她外出时我总是会担心,她不回家我就睡不着,一定要等到她回来,得知她一切平安才行。毫无疑问,妈妈也深深爱着她的孩子们——她渴望看到孩子们实现心中的梦想——这是对我童年影响最大的事情。

现在想起来,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烦恼。但我在八岁时就已见惯了不少事情,而那些事情足以让大多数与我们没有相同生活经历的成年人都震惊不已。毒品就是街头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与之相应的还有各种横行街头的帮派组织——比如“恶棍门徒”和“黑帮门徒”,人们常称之为GD或BD。在我们居住的芝加哥南部英格尔伍德地区,毒品应有尽有,什么大麻啦,可卡因啦,海洛因啦,以及分类介于这些毒品中间的任何一个品种。在这里,随处可见人们吸毒的丑态:有用鼻子吸的,有放在嘴里抽的,还有用针管注射的。众目睽睽之下,常有人因为吸食或贩卖毒品被警察逮捕,戴上手铐,关在警车里带走。不少人进了监狱,要不就是送了命。

老爸经常来看我们,他也住在南部,不过是在离我们家西南方向很远的地方,那里的社区环境比我们的要好一些。他可能只是路过,进来看看或者带我们出去玩玩,有时候也会带我们回去过夜。每次他带着我们住在他女朋友家的时候,要是他女朋友的两个儿子正在玩或打算玩什么游戏的话,准会让我加入。他俩与我年龄相仿,哈,篮球可是我们的最爱!

老爸不时提醒我们他是付我们俩生活费的,可是他的境况和“富裕”这个词压根儿不沾边。不过比起我们那种没有电话、有时断电、常常挨饿,而且还自尊心特强、不愿向任何人诉苦的日子来,老德韦恩·韦德的收入还算稳定。他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德森印刷公司当运货员,工作日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从不间断。也就是说,他一般是每周的周末或每两周的周末来看我们,有时也会隔一两个月来一次。每次到了周六他该来的日子,特拉吉尔和我就会早早醒来,在门口等上几个小时,为的就是第一眼就能看到他那辆天蓝色的雪佛兰突突突地沿街开过来。一看到它,我俩立刻就冲上去迎接老爸。

而某些个周六则会因为出现了别的事情而变得不一样。特拉吉尔和我会一整天在家等他,每次看到有车开来,我俩就满怀希望地盯着,直到最后车开近了,才看清不是他。当我俩等待了整整一天,而老爸还是没有出现的时候,那种失落与伤心久久挥之不去。

后来我自己做了父亲,这些经历常常会提醒我,向孩子作承诺时要慎重。在那场离婚拉锯战期间,这一点尤为明显。因为那时我和儿子长期见不到面,一旦见着了,却又都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

由于那几次老爸的爽约,妈妈冲他发了好大的火。我记忆中妈妈这么对他只有很少几次,除此之外,我的父母几乎从来不在孩子面前相互指责。

姐姐带我跳上公交车去看电影那天,我暂时忘却了许多烦恼,但她却不是。可能那时候她已经意识到我即将步入一个危险的年龄段,因为妈妈不像以前那样常常待在我们身边,老爸也来得少了——他得花更多时间去照顾女朋友的儿子——所以特拉吉尔那阵子常发牢骚,说什么:“男孩子需要父亲!”“爸爸能教会孩子妈妈教不了的事情。”或许她明白,以我这个年纪,再过不多久就很可能混迹街头、加入帮派。所以她暗下决心要做点什么来防患于未然。

我们家族里许多孩子都走上了那条路,有的在GD掌权,有的在BD当头目。这么一来,有一阵子谁也不敢惹我,因为我的这些亲戚很厉害。不过,显然马上要轮到我了,一切都将结束。

你长到了十岁,十一岁,甚至在八九岁时就得干这个。只要你已经足够成熟,就得走这条路。刚加入时可能就是让你站岗放哨,为其他人把风,注意警察。过了这一阶段你就可以把“货”藏在身上,再进一步就能兜售。我永远不会真的对姐姐说:“我知道这一刻很快就要到来,我也得去干这个。”告诉她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星期天过了就必然是星期一一样。

这就是那些年我们生活的真实状况。姐姐带我出去看电影的那一天我不愿意再去想这一切,特别是当我们俩上了公交车、坐上座位之后。这是属于我们的夏末大探险,我希望能享受这一路的欢欣,忘却因童年将逝而感到的悲伤。因此我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享受当下——看看车窗外的景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

车程似乎比我预想中要长,虽然我知道姐姐的朋友告诉她的那家多厅电影院并不远,可我毫不在意。特拉吉尔一向比我健谈,可那天她一言不发,似乎很满足地看着我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说不上来我们走了有多远,但估计还在南部。沿途经过的住宅区越来越好,离我们住的地方越远,街道看上去就越安全,越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车到了西七十九街和马什菲尔德的交叉路口时,我终于醒悟过来,这里是老爸女朋友贝茜住的地方。从站台上看过去,能看到众多三层公寓中的一幢,我认得那片后院,因为老爸曾带我来玩过。就在那时,我惊讶地看到了唐尼,贝茜的一个儿子。

七岁的唐尼此时正一个人在后院,手里挥舞着一把玩具剑,好像在和树比赛击剑,不时还来上一段空手道招式与假想敌搏斗。好玩,真有意思。

特拉吉尔不失时机地问我:“你想不想下车,去和唐尼玩玩?”

“当然……”我开口道,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太兴奋。毕竟,今天是我们姐弟难得的相处时间。当时我猜想,也许我们只是逗留一会儿,然后再去看电影。

“那就走吧。”特拉吉尔从座位上跳起来,赶在车门关上之前带我下了车。

姐姐进了贝茜的公寓——她家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我则去后院加入了唐尼的击剑比赛。不一会儿,唐尼的哥哥德米特里斯来了,还带了一只篮球和几个小孩,这样我们可以打比赛啦!楼边的小巷成了临时球场,我们还弄了一个无底无盖的箱子当篮筐。德米特里斯是我们所有人的头儿——不管在身高还是技术上。可是我的基因里有的是永不服输的斗志,我暗下决心总有一天要赶上他。

几个小时飞逝而过,等到特拉吉尔从小巷里走出来找我的时候,我们还在酣战之中。我打得太投入了,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安排。

“你打算走吗?”特拉吉尔问我,浅笑盈盈,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似的。

“不。”我得说老实话。

“好吧,你可以留下,你要是愿意,可以在这里过夜。”

“太棒了。”我跳起来扑向德米特里斯,去抢他手里的球,接着转身问特拉吉尔她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会回来的,德韦恩。我明天来。”姐姐犹豫了一会才离开。可能是停下来看我们打球,也可能不想回家去面对自己不确定的生活。在我后来终于明白之前,她可能已经清楚,自己不会很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