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要问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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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屌丝的花季(6)

第六季 秋波

我带着牡丹花到达县城招待所的时候,老大已经在等我了,我本来想请老大看看我的牡丹花,可老大似乎有心事,根本没有把我的花放在眼里。我生气说,你不是花木专家吗?原来你对花没有感情的哦。老大看了看我,说,贾春梅,你明天别下村去了。我说,怎么,升我当驻地秘书了。老大没心思跟我贫,说,小蒋生病了,住在县医院,你这几天都不要下去了,到医院去照顾小蒋,送一日三餐去。我听了有些奇怪,说,老大,我觉得你对小蒋太过热情了,小蒋又不是你的儿子,人家老蒋都没有来照顾,凭什么我作为一个“首长”要去照顾他。老大说,老蒋有老蒋的工作,桥通了以后,事情就多起来了。我本来不情不愿,还想饶舌,但是看到老大脸色忒不好,我没敢多嘴。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县医院,到病房找到小蒋住的那一间,病房里已经有个人在照顾他,再仔细一看,意了外,原来就是和我同车来的那个女孩,我“啊哈”一声说,原来你是来找小蒋的。那女孩点了点头,没和我说什么,我看得出她眼睛里有秋波,那是送给小蒋的。小蒋给我介绍说,她是我大学同学。我既然连秋波都看出来了,我就不该妨碍他们,想赶紧撤退,不料小蒋却喊住我,说,老师,你别走,我有事求你呢。那女同学说,你还谈工作?小蒋说,不妨碍的,我就说说话,又不去干活。那女同学便闭了嘴,我又忍不住去注意她的眼神,那秋波里又似乎飘忽着一点疑虑。我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我搞不懂他们,也没想搞懂他们。

小蒋将身子竖起来一点,跟我说,老师,西地村出了点事情。我吓了一跳,说,我才回去几天,怎么就出了事情。小蒋说,本来桥修好了,一切就会好起来,我们的牡丹就能继续销售出去,可没想到的是,桥修好了,原来一直和我们合作的那个花木经销商却失踪了。我又觉得奇怪,我说,经销商失踪?这算什么事情呢,这是什么意思呢,一个经销商失踪,不能再换一个吗?现在做花木经销的,恐怕比种植花木的还要多得多噢。小蒋说,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合作伙伴,我和他早就认识,早就是朋友,而且我们已经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双方都守信用,都依赖对方,再说了,我们是有合约的,不能说换就换。我说,人家人都失踪了,你还守着他的合约干什么?小蒋说,我想再找一找他,如果实在找不到,再想办法。我说,哦,你是让我帮你找他?小蒋说,我已经试过许多方法,都联系不上,才想到借助你的微博。我说,小蒋,你太有才了,能够通过微博做生意。小蒋说,这也不算是做生意吧,只是找个人而已。我说,行吧,你说说这个人的情况吧,他是怎么失踪的?小蒋说,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有失踪,他只是告诉我,他那边出事了。我说,他出了什么事,多大的事,连长期定购牡丹的合同也要撕毁了?小蒋说,蛮奇怪的,他就要结婚了,但结婚前夕新娘子失踪了,他急坏了,到处找,只要和新娘子有一点关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我说,咦,是奇怪,他不能问人吗?小蒋说,他所到之处,和新娘子认识的所有的人,看到他,都鄙视他,甚至还骂他,没有人告诉他事实真相。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脱口说,这倒和我的事情有点像。不过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赶紧说,不对,不对,本质上是不一样的,我可不是在我的新婚前逃跑的,我是被他们的新婚气跑的。

小蒋没法理解我的心情,他还是固执地把话题引回到那个失踪了的花木经销商身上去,说,后来他干脆就失去了联系,手机也关机了,电子邮件也不回复,我猜想他一定是去找新娘子了——我着急,他要是再找不着新娘子,我们今年的牡丹销售就要误期了。我听了小蒋的话,心里很不以为然,因为我真不知道一个人是找新娘子重要,还是做工作重要,我正想问问小蒋,就看到几个医生和护士进来查房,把我和那女同学赶了出来。

我们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我说,怎么搞的,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呢,他到底是什么病啊?那女同学不回答我。我又说,你是听说他病了专程来看他的吗?那女同学才说,才不是,前几天我告诉他我要来找他,他也没说自己病了,等我到的时候,他居然已经住院了。我说,你的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她说,本来就有点奇怪嘛。我说,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一对,是吧?她没劲地说,是一对又怎么样?我说,哈,果然你们中间有问题啊。我这口气很有点幸灾乐祸,好像我自己碰到了问题,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和我一样倒霉。好在那女同学却不生我的气,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们早就分了。

我很八卦,想听他们“分”的故事,可那女同学却不肯开口。不过她不开口也不要紧,我自己能够解决,我这个人,你们知道的,别的本事没有,编排人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我知道他们是大学同学,谈上了对象,后来小蒋回到农村,他们就分了,就这样吧,还能怎样?

那女同学听了我替他们编的故事,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将话题一转,说,你们周队长是他的大学老师。我愣了一愣,才渐渐回想到我们老大对小蒋的种种关切,比他爹还爹。她又说,小蒋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农研所工作,他的研究项目就是牡丹。我又愣了一愣,听她再说,其实,小蒋家不在农村。我没有愣出那第三愣来,忍不住说,怎么可能,他爹是村干部,他家怎么会不在农村。那女同学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边查房的医生护士出来了,女同学就回进病房去了,我到门口探了一下头,知道没我的事,赶紧开溜。

当然,我也不是个完全没心没肺的人,我至少还记着小蒋委托我的事情,我赶紧用“民调队员手记”的样式,发了一条微博寻找那个花木经销商,等到我撰写内容的时候,才想起小蒋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失踪的人叫什么名字呢,且不管他,先发上去再说。

过了不多久我又看到季一斌了,他说,贾春梅,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招。我觉得他问得有点奇怪,也有点含糊,正要和他计较个明白,老大在招待所的走廊上看到我了,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从医院回来,对我皱了皱眉,我怕他不满意,赶紧报告小蒋有女同学陪着。老大正准备出去,一听我说女同学,他似乎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脚步说,女同学,你是说小蒋的女同学来了?我觉得老大的神情很离奇,我说,老大,你这么激动?人家是小蒋的女同学,又不是你的女同学。老大说,不管是谁的女同学,女同学总之不是太好搞的。我觉得老大的话有点意思,赶紧问老大,老大,你们同学聚会的时候,你有没有和女同学拥抱啊?老大说,怎么说到我呢,我们说小蒋呢。我说,那就说说小蒋,老大,那小蒋看起来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呀,他到底得的什么病?老大搪塞我说,还没查出来吧,医生也头疼,疑难杂症吧。说着老大脚下一生风,人就走了。我倒了杯水喝,水里一股漂白粉的味道,很呛人,我咳了几声,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小蒋的女同学追来了。

她一进来就对我说,骗子,我早就料到他是个骗子,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估计她说的就是小蒋,因为在这个地方,她除了认得我,就只剩小蒋了。可是要将小蒋那样子和骗子两个字联系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我劝她说,你冷静一点,说小蒋是骗子,没人会相信的。她却不听我的话,只顾自己说,我就看他不像,我怎么看也不像。我赶紧插嘴问,不像什么,不像骗子?她反问我说,难道你觉得他像生病吗?我也觉得不像,但我还是闭了嘴,我不想挑拨他们。那女同学说,我深入一了解,果然是装的,哼,还医生查房,护士发药,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不明白他们唱的哪一出。我说,他为什么要装病呢?那女同学说,知道我要来找他,就假装生病,那笔钱才好继续赖下去。我说,什么钱啊,他欠你的钱吗?她沉默了一会,终于说到那个她一直不愿意说的“分”字了,她说,我们虽然分了,可是后来我听同学说他生病了,治疗费很贵,我就把以前我们两个积攒下来的准备买婚房的钱打给了他,谁想到,他也不和我商量,就擅自把那钱用在别处了。我突然灵光闪现,灵感毕至,我说,哎哟,你惨啦,你那钱,他拿去修桥了。那女同学似是而非,不知道算不算是承认了我的判断,我进一步自作聪明说,你一定是知道了这个事情,来和他算总账的吧,难怪我在车上看你的脸,就是一张债主的脸。

她朝我黑着一张脸,好像欠债赖账的不是小蒋而是我。其实这些才不关我事,可我又起了老毛病,闲吃萝卜淡操心,问她说,那你怎么办呢,他现在人呢,还在医院里装病吗?那女同学说,他被戳穿了,没脸见我了,就从医院逃走了。

小蒋回西地村去了,我留在县城伺候他一日三餐的工作没着落了,我得继续到西地村去做民调,我嘀咕说,走那么快干什么,他不是让我替他找人吗,他还没有告诉我他要找的人是谁呢?

那女同学没有随我到西地村去,她说她只请了两天的假,得赶回去上班了,我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小蒋的,她却若有所思地问我,你觉得他像生病的样子吗?你也觉得他不像生病的样子吧?

第七季 今夜有雪

冬至前的那个晚上叫冬至夜,比冬至那一天重要多了,有点像圣诞节和平安夜的关系,那天晚上我们大家都集中在城县招待所,老大去搞了点酒,老二去搞了点菜,热气腾腾的,不知道窗外开始飘雪了。

晚一点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吃货都不动,我坐得靠门近,只好去开门,门一开,好戏来了,你们猜得着吗,门口站着谁?

是季一斌。

我顿时就灵魂出窍了。那灵魂一出窍就张口说,季一斌你怎么来了?

为了这句话,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忘记了我曾经发过誓永远不再理睬他,我忘记了我曾经告诫自己要彻底忘记他,我还忘记了我曾经说过要怎么怎么他,但是这一切的怎么怎么他,到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神马就立刻变成浮云了。

季一斌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年轻的,蛮漂亮,但是我不认得她。

那女的见我开口叫季一斌,立刻回头问季一斌,你说的就是她吗?季一斌点头说,就是她,贾春梅。

那女的顿时死死地盯住我,瞧她那眼神,那脸色,好像看到鬼一样,龇牙咧嘴,惊异万状,我吓得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脸还在脸上,头也还在头上,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惊异的,我虽然长得不算美艳,但也至少是五官端正,面目清爽的,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在乡下做了一年民调而已,难道现在的我真有那么可怕、真有那么怪异吗?

那女的惊异过后,就直摇头,直往后退,一边说,不是她,肯定不是她,我认定的人,不会有错的。我忍不住问她,你认定的谁呀?她说,穿了马甲、用了假名在微博上骂我的人,我知道她是谁,她就是我的闺蜜吴清雨。我赶紧说,我不是吴什么雨,我不认得吴什么雨。她撇嘴说,我以为你是她,你竟然不是她。我听不懂她的话,当然我也没有很想听懂她的话,我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我的心思在哪儿呢,你们当然是知道的,在季一斌身上嘛,我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屌丝嘛。

她虽然朝后退了退,但似乎又不甘心,回头瞪了季一斌一眼,责怪他说,季一斌,我上了你的当。季一斌一脸无辜说,是你自己说要找贾春梅,我就带你来了嘛。那女的说,贾春梅是个假名字。这下我着急了,我说,贾春梅可不是假名字,我生下来爹妈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从来没有换过。她又撇了撇嘴,冲我说,跟你说不清,我也懒得跟你说清楚。这话我不高兴听,我反击说,你懒得说,我还懒得听呢,你以为我稀罕认得你啊。

她果然愣住了。哈哈,面对现实,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了。当然,不止是她,我也没有想明白。倒是季一斌似乎很明白,他笑了笑,用揭开谜底的口气对我说,你怎么会不认得她呢,她就是被你骂了大半年的江秋燕啊。

我的那个惊骇,你们完全可以往死里想象,江秋燕?江秋燕居然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凭什么骂人家大半年,我凭什么到处败坏她的名声?一向伶牙俐齿的我,结巴起来,我指着江秋燕说,你、你、你是江、江秋燕?那江秋燕牛哄哄地道,我,江秋燕,如假包换。季一斌在一边不怀好意或者满怀深意地笑着,说,贾春梅,你现在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怎么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晕,我抽风,我喷鼻血,我一直坚持认为我的闺蜜江秋燕抢走了我的新郎季一斌,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情和许多骂战。难道其实根本就没有江秋燕这个人?也不对呀,江秋燕明明就站在我的面前,没有江秋燕,那她是谁呢,何况她和季一斌都说她是江秋燕,怎么会没有江秋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