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无国界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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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秘密营地

神秘的东南亚的崇山峻岭中,山峦迭翠,丛林密布,阳光灿烂,气候温和,是毒品原料罂粟的适宜产地。生活在这里的少数部落和少数民族,人口不多,劳力不足,几百年来,除了从事这种产量不大但经济价值极高、且销路极好的罂粟花栽培之外,没有别的生路。他们把这称为上帝的恩赐。

闻名世界的‘金三角’,就坐落在这片崇山峻岭之中。

整个金三角地区约有15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它刚好处在泰国北部的清莱府与缅甸、老挝的交界处。这里约有二三千个村寨,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各民族人口有近百万人,以掸族、苗族、傈傈族、拉瓦族、卡伦族为主。由于地处偏僻,地形复杂,再加上交通不便,历来成为三不管地带,成为土匪马帮啸聚出没的理想之地。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是美国情报部门对付日军的基地。大战后,法美等国在此大量推广种植鸦片,使它日后成为臭名远扬的毒三角,流毒至今,绵延不绝。

更为触目惊心的是,在这神秘而又恐怖的山林中,有漫山遍野的罂粟园,有设备先进的海洛因加工厂,还有纪律严明的武装部队,也就是以大毒枭坤沙的弟弟昆陆为首的掸帮军。这里生产的‘双狮地球牌’四号海洛因,其纯度达99%,是世界毒品市场的知名品牌。出没于金三角的马帮,日夜不停地向东南亚各国输送着毒品、暴力、瘟疫、疾病和数不清的灾难。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一块林中空地上。后来才知道这是昆陆大校的一个秘密营地。

昆陆,被手下称作昆大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掸帮军军装,长着一张见棱见角的四方脸,眼眉、双唇都显得硬梆梆的,像钢浇铁铸般的冷峻和刚毅。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目光犀利的大眼睛,让人望而生畏。他的身上有一种狐狸一样狡诈,豺狼一样残忍的气质,从他英俊的外貌中浮现出来。

接下来的谈判是在‘教授’和他的老朋友昆陆之间进行的。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插曲,也没有剑拔弩张的场面,经过两个小时的讨价还价,一批重量为200公斤的海洛因以800万美金成交。萨赫拉第一次从昆陆嘴里听说:“走大货,一次清,全部现过现。”这样的行话。

但是‘教授’的条件是先付一半,400万美金,昆陆的人必须把他和货安全送到交货地老挝的万象,才能将余款另一半400万美金交给押货人。

昆陆笑了,他的笑让人想起丛林中的猩猩。在一阵长达五分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又是一阵爽朗开怀的大笑,然后昆陆握住了‘教授’的手。

‘教授’很绅士地转过身,飞了个眼色,萨赫拉把两个大皮箱放到桌上,先后打了开来。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而且全是美金旧钞。生意成交了,他们下山的时候,海洛因分装成四个黑色的亚麻布提包,由两匹马驮着向着一条山间小路走去。

一行四人:他,‘教授’和两个军官在渺无人烟的山路上艰难跋涉。两个军官不时和‘教授’交谈着,萨赫拉从交谈中知道了他们的名字,那个瘦高个叫朗洛,那个胖墩子叫桑吉。

萨赫拉挎着一支汤姆森冲锋枪,上面安有带红外线的光学瞄准镜。在他的后腰部位还插着一支黑鹰牌手枪,在他的脚裸部还藏有一支大杀伤力的,能摧毁车轮的最佳武器:点四五口径的派克德手枪。

朗洛背着一支每分钟可发射1200发子弹的英格姆冲锋枪,桑吉斜背着一支VP70新式海盗牌冲锋枪,这种枪命中率极高,杀伤力极强,又轻巧方便。

只有‘教授’什么枪也没带。萨赫拉心想,他如果不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就是一个愚蠢透顶的笨蛋。

‘教授’每天三次向萨赫拉要过指北针,校正着前进的方向。

有天傍晚,他们在一棵榕树下休息,架起了篝火,边喝着从基地带来的啤酒,边啃着山鸡那冒着满是焦烟的肉,几人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他们的话题从戛纳海滩上的天体营,聊到泰国曼谷的人妖,从纽约的股市,聊到澳门的赌场,最后扯回到毒品上头来。

“教授,你说海洛因这东西为什么能让那么多人上瘾呢?”萨赫拉天真的问。

“海洛因?不能碰啊。”教授翻着白眼说:“噢,别误会,我说的不能碰,不是指的不能运输和贩卖,而是指的不能吸食啊。”

“哟,你不说,我就差点想尝一尝了。”萨赫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哼,你是第一次运货吧?难怪呢。”

‘教授’一边吹着湿柴一边说:“噢,第一次,人都有第一次的。没关系,干得久了,自然就熟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年轻人,慢慢来,跟着我有你学的。”

‘教授’不屑地瞟了一眼那两名军官,继续说道:“……要知道,它就是魔鬼的诱饵,你一碰它,就死定了。”‘教授’露出了一种莫测高深的表情:“它是一种‘程序’,程序,你懂吗?就像人类的贪婪和欲望一样,是上帝早就设计好了的程序,是用来惩罚人类的一种手段和工具。别以为它就是一种结晶品,它可是一切犯罪的祸根哪,每一粒都隐藏着一桩血腥的故事,或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呀。”

萨赫拉愣愣地听着,觉得这翻理论有些深奥难懂。

“教授,你说这些货能卖多少钱?”萨赫拉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

“多少钱?我不知道。这要看从货源地到交货地有多长而定。也有跟它的难易程度或危险程度来定价的。”

“咳,搞不懂,真是一种奇怪的商品。”他摆出一付学生向先生讨教的姿态。

“是的。怎么,你很好奇?”教授掏出一根温思顿牌香烟点上抽了一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一般来说,是一百倍吧,也许一百五十倍,高的可以达到二百倍。”

“啊?二百倍呀?”萨赫拉心算了一下,他们这批货,乘以二百,就是四个亿呀。天哪,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怪不得世界上有那么多亡命之徒就是丢了小命也要干白粉的原因哪。

可萨赫拉的佣金只有区区二百万。

“唉,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引得世人为它发疯。”

‘教授’用手指弹出烟蒂,“是啊。你说错了一个字,不是奇‘怪’的东西,而是奇‘妙’的东西。”

教授撕了一大块野鸡肉,咬进嘴里‘呜噜呜噜’地说:“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莫过于钱了。钱最可爱也最可恶,最黑也最白,最好也最坏。你能想到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钱更像钱的吗?没有,不会有的。每个人都懂,人没钱就活不了,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所以我要说‘钱是历史的发条’,发条,你懂吗?就是推动时间齿轮的驱动力。当然更多的人说‘钱是万恶之源’。钱啊钱啊钱,钱无疑会使人腐败、堕落、迷醉、贪婪、妒忌、疯狂、甚至铤而走险,丧尽天良,人性中恶的一面它都占全了,这难道就是一切吗?NO,其实这是不全面的。钱具有两面性,同时具有神性和魔性。钱有它善良、可爱的一面,你不信?钱能让孩子有书读啊,大人能养家糊口啊,老人能颐养天年,富人可以挥金如土,风华雪月,假装慈善,赚人眼泪。对于穷困潦倒者,钱是一剂扶危济困的灵丹妙药;它能让濒临绝境之人重振人生的希望,能让杀人成性、赌博成瘾之徒,悔过自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世界如果离开了钱,人都饿死完了,社会也早就解体了,这就是它的神性。”

‘教授’仰脖灌了一大口啤酒,接着发他的宏论:“……而魔性呢,对于仕途钻营者,它是一剂心灵的毒药,会令你滑入贪污、腐败的泥淖而无力自拔;它会令亲密无间的朋友顿生嫌隙,反目成仇;会让合伙人利令智昏,中途反水,大打出手;会令幸福和睦的家庭分崩离析,妻离子散。还会令那些赌徒和炒股者患上无可救药的心脏病、高血压和脑溢血。钱啊钱啊钱,钱其实还是个伟大的魔术师:它能把月亮变成太阳,把黑的变成白的,把谬误变成真理,它会让坦荡君子一瞬间变成卑鄙小人,让伟大政客转眼间丧失了起码的道德底线。有了钱地狱就会变成天堂,没有钱天堂就会变成地狱啊。”

萨赫拉听傻了眼,张开的嘴半天都没有合上,最后慨叹一声:“我的天哪,我知道你为什么被称为‘教授’了,听到这种深刻得不能再深刻的见解,和高妙得不能再高妙的言论,本该是在大学的课堂上,而不是在这充满邪恶的森林里。”

教授用两根手指把眼镜扶了扶,用手背擦了一下满嘴的油腻,露出雪白的门牙笑了。“人必须要有钱,而要有钱必须得先有实力。这就是我的逻辑,我的人生信条。这也是我为什么敢于碰别人不会碰、不敢碰、也不能碰的东西的根本原因哪。难道你不是吗?萨赫拉,不是为了钱,才愿意跟我来到这原始森林里吃苦受罪、担惊受怕的么?”

萨赫拉很诚恳地点了点头,“是的,亲爱的教授,我只为钱工作。我是看在钱的份上才碰这种不能碰的东西的。可你刚才说到实力?什么实力?你连枪都没有啊。”

“枪?什么枪?”

教授用棍子拨了拨篝火,使它更明亮了些。“我要枪干什么?你们不是都拿着枪吗?这就够了。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枪呢?”他露出一抹诡谲的微笑,一边用细树枝剔着牙花。

萨赫拉更觉得这个老家伙不简单,简直不可思议,他又进一步问道:“难道你不怕我们中间……呃,有谁会对你不利吗?”

“你们?嘁,让你们三个一起上。”‘教授’的眼睛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和你们的唯一区别是,你们,手中有枪,而我,心里有枪啊。”

“心里有枪?我……我不懂。”

“你是不懂,要懂了就不是你了。他们更不懂,而且永远不会懂。”‘教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年轻人啊,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吃风险饭,挣要命钱的有三种人,第一种人靠本能,就像朗洛和桑吉,打打杀杀的;第二种人靠技术,就像你老弟这样身怀绝技的间谍或特务;第三种人靠头脑,玩计谋,懂策划,就像我。谁能活到最后,你自己判断吧。”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这老小子的见解的确不同凡响。萨赫拉又提出了问题:“教授,你说的靠头脑,难道不包括玩枪在内吗?如果你的小命都玩丢了,那还……”

‘教授’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异常森冷,“记住,年轻人,以后别跟我提枪,要知道,在道上滚,真正的高手,玩脑不玩枪。你见过主宰大局的人或者军队的司令官手里提着枪吗?中国古代有个大英雄叫项羽,他年轻的时候他爹让他学武功,学‘一人敌’,可他叔叔却教它兵法谋略,学‘万人敌’。他没有学好兵法,不懂谋略,却成就了拔山扛鼎的万世英名,可后来,兵败汉王,乌江自杀。什么原因?就是不懂得‘玩脑不玩枪’的道理呀。”

“教授,你说了半天,就是说我在学校学的那一套都是‘一人敌’而不是‘万人敌’?”

“对喽,小子,走这条道儿凭的是高智能啊。高智能从哪儿来?从别人的鲜血中来,从别人的失败中来,从别人的圈套、陷阱、欺诈、骗局、诡计中来啊。”

“你讲的都对,教授,可学校没教这些呀?”

“哼哼,不但学校没教,连书本上都没有呢。等你挨过从背后打来的子弹,掉过由朋友设下的陷阱,栽过几次永远也爬不起来的跟头以后,你就不学自通了。”

萨赫拉一路上都在咀嚼着‘教授’这些听起来很怪,想起来深刻的道理。他们一路钻森林,过溪流,宿山洞,终于来到离终点还有一百公里的地方。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兽道上,朗洛被一条毒蛇咬到了脚。

“是五步蛇咬的。”桑吉脸都吓白了,丧魂落魄地说。

教授弯腰查看了一下伤势,抬头翻了两下白眼道:“他活不过半个小时了,走,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牵着马向前走去。

过了一会,怜怜不舍的桑吉也走了,剩下萨赫拉望着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朗洛。

“救……救……我……”

萨赫拉弯腰拧开了自己的鞋后跟,露出一个带格子的小仓,里面放满了各类药品,有毒药、麻药、止血药、速效安眠药等,他拿出一小瓶血清,塞进朗洛的手里,“朋友,这是血清,旦愿它能救你的命,没有注射器,我不能久留了,祝你好运。”

天渐渐黑了,萨赫拉追上了二人,三个人要抓紧时间赶到前面一个小山村过夜。

第二天的道路更难行。前面是一堵悬崖,旁边有一条不足二尺宽的羊肠小道,下面就是见不到底的深渊。

“贴着墙,注意马。”教授的命令简捷,冷酷,不容置疑。

萨赫拉在前面开路,牵着一匹马,小心翼翼地紧贴岩壁,颤抖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脚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他用了四十分钟终于过去了,他在下面等着后面的两个人。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只有‘教授’一个人走下来,手里牵着马。

“桑吉呢?”

“掉下去了,妈的,这个蠢货。”

路上只剩下两个人了,萨赫拉有些不祥的预感,后脊梁一个劲地丝丝地冒凉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许该轮到他了?

“教授,那两个掸帮军军官出了事,你将来怎么向昆大校交待呢?”萨赫拉克制住毛骨悚然的感觉,故作镇静的问道。

“交待?嘁,你以为我还会见他吗?这种一锤子买卖一生只能作一次,做第二次就会丢命。”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前行,萨赫拉知道他们每走一步都在向最后的终点靠拢,但鬼知道它是不是自己生命的终点呢?想到这些他一个劲地从心里直打寒噤。

太阳快落山了,两人各自牵着一匹马往前走,又走了几十公里,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一片水草地,那条细细的小路在沼泽的边缘消失了。脚下到处是水,和泡在水里的又黑又臭的腐草丛。

每走一步都会被水下的吸力吸住,水会淹到膝盖边,教授从前面转过头来说:“朋友,别怕,你只要沿着有小白花的地方走,就没事。还有,你要把身上的枪都卸下来,搁到马背上,这样就会减轻身体的重量。”

“他要下手了,我才不会上他的当呢。”萨赫拉脑子里那个无形的装置在提醒自己。不过,他还是把冲锋枪和一支手枪卸了下来,搁到了马背上。果然,身上轻了,脚步也拔得利索了许多。不过他还是在暗中对可能出现的风险作好了准备。

“年轻人,我们的灾难就要结束了,出了水草地,前面就是公路了。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在返回马尼拉的飞机上了。”

‘教授’的脚步沉着、准确,步步在点。

他跟在后面,沿着小白花走,走,走,终于快熬到头了,离水草地的岸边还有二十米的时候,那种碎细发白的小花没有了,萨赫拉一步没迈好,脚一下被泥潭吸住了,动弹不得,而且脚下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使他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沉、沉、沉。

“不好,教授,快拉我一把呀。”

‘教授’转过脸,看着快淹到胸口的萨赫拉,愣了一会,突然从他的口里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泥浆淹过了漆盖,泥浆淹过了胯部,泥浆就快淹到胸部了,笑声还没有停止,好象永远也不会停止了。

“我的朋友,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路是你自己走的,那可怨不了我,到了地狱你也要这样说啊。别怪我。”

‘教授’熟练的迈动脚步靠了过来,倒不是来救他,而是一把拉住马缰绳,马儿跟着他离开了萨赫拉被陷住的地方,两匹马跟着他来到水草地岸边,他拿起那支冲锋枪,熟练地拉开枪栓,瞄准其中一匹马打了一梭子,马匹应声倒地。他卸下了马背上的两个旅行袋,一把扔进水草地里,两袋海洛因很快就沉下去了。他一定会在将来某个时候回来拿的。

“教授,你不能这样扔下我!”萨赫拉在背后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啊,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朋友,只有利益。拜拜。”

教授牵着那匹白马逐渐走远了,马驮着那两个袋子,消失在地平线的那边。

“他妈的,有朝一日叫我碰见他,一定要让他死得连死神见了也要害怕得发抖。”

太阳落山的脚步似乎加快了,等天完全黑了以后,即使萨赫拉不被淹死,也会被丛林中的野兽当作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在泥潭淹过胸部的时候,萨赫拉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用尽平生力气,从后腰间抽出那盘绳子,绳子的一头是个金属杆,搬动一个压簧,‘咔’地一声轻响,四片收紧的页片弹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挠勾。他用力抛出自制的挠勾,挠勾掉到前方的干地上,他拖动挠勾,拖着拖着勾住了一根突起的树根。绳子崩紧了,他拉着绳子花了四个小时,才一点一点地从泥潭里爬了出来……

‘教授’用‘沼泽地’给他上了最生动的一堂课。

三天后,他回到了马尼拉。如果不是在一个大雨如注的夜晚他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告诉了他银行卡的密码的话,那个给他介绍‘活儿’的同学早就陈尸污水沟了。

第一桶金到手了,虽然只有五十万美金,但这在八十年代可是一笔大钱。他用这笔钱办了几件大事,娶了那个印尼女人,移民到了马来西亚的槟城,在海边买了一栋小别墅,和一辆八成新的克莱斯勒跑车。他新开了一间商贸公司作掩护,暗中仍旧干他的老本行,贩运海洛因,同时建立了广泛的地下人脉网。

不过这以后他再没有去过金三角,而是去了阿富汗的坎大哈,从那儿穿越边境的崇山峻岭进入巴基斯坦的奎达。还有一条路线是从贾拉拉巴德进入白沙瓦。从阿富汗的坎大哈到巴基斯坦的奎达,再到伊朗的扎黑丹,在地理上划一个圆,就是闻名世界的毒品产地“金新月”海洛因毒品区。那些毒品从巴基斯坦这个中转站再次出口,经港口进入阿拉伯海,或者伊朗,然后转销欧洲各地。

在坎大哈市,萨赫拉为了自身安全,开了一间贸易分公司,为了掩人耳目起了一个新的日本名字。说起这个日本名字,还有一个小插曲。他有一次在夜总会喝酒,不小心被对方几个人灌醉了,对方早就痛恨他抢走了自己的生意,意图加害于他,趁他醉后把他手脚捆了起来,嘴上贴了胶纸,放进一个轿车的后备箱中,让一个叫高桥幸旭的日本人把他扔进大海喂鲨鱼。高桥幸旭一人驾车到了海边,但没有把他扔下大海,却解开了他的绳索。萨赫拉早吓得不会说话了,瘫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高桥笑着对他说道:“老萨,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不是上次你在关键时刻替我垫付了二十万美元,我早就破产了,早就家破人亡了。好人有好报啊,我现在就用这种方式报答你,你要赶快离开坎大哈,走得越远越好。”

萨赫拉哭着跪倒在高桥脚下,但他在阿富汗举目无亲,身上钱也不多了,公司又不能回去,如果不干毒品,连生存都是问题。高桥看出了他的窘境,随手掏出一本护照递给他说:“这是一本护照,你拿着用,上面是你的新的日本名字,叫久富隆,我在巴基斯坦的奎达有一个空壳公司,主要经营化妆品、服装、玩具什么的,账号等一应手续齐全,你可以先用它起步,等将来你发达了,再回报我吧。”

“真是老天有眼,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不忘。”萨赫拉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接过护照就要闪。但高桥告诉他,他必须被他扔进大海‘死’一次,这样他的同伙才不会怀疑他高桥。就这样他们二人合演了一出逼真的‘投尸入海’的假戏。

萨赫拉就这样死过翻生,改头换面,出现在奎达的黑市中。这期间他以正当生意为掩护,主要偷运和贩卖的是那些高质量的海洛因 “玫瑰红”。“玫瑰红” 这个品牌虽然够响亮,但比起金三角的‘双狮地球牌’四号海洛因,还要差一点。‘双狮地球牌’那些晶莹透亮,白如纯雪,细如粉末的海洛因晶体,不愧为世界顶级产品,其纯度达99%,是世界毒品市场的顶级品牌和畅销货。他本来是想再去金三角的,因为那里的‘货’实在太好了,但一想起昆陆那双像毒蛇信子一般毒,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睛,他又打消了念头。他不想承担杀死两名军官的罪名,而且那件事的确跟他没关,一切都是‘教授’干的。可是当你面对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时你说得清吗?他不想去招惹那个老混蛋了。

在道上,在金新月,久富隆的名头是越来越响亮了,这个名头跟他每次的运货量是成正比的。由起步阶段的每次二十公斤,到三十公斤,四十公斤,一百公斤,直到二百公斤,他的称号也由‘零包贩子’ 到‘小毒贩’,到‘大走私犯’,再到‘毒枭’,再到‘毒品魔头’,几经升级换代,这就不能不引起阿、巴、伊三国警方的严重关切,并多次发出公告悬赏通缉他。此时南部的塔利班武装组织和当地军阀势力也注意到他了。有一次,塔利班武装组织一个叫加拉尼亚的小头目以南非某地的一幢价值二百万美元的临海别墅和三百万美金现金为代价,换取他加入组织,却被他委婉地回绝了。他不会违背‘只为自己工作’,‘只为钱工作’的人生信条。

小头目加拉尼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拒绝,于是给久富隆设了一个陷阱,想借警方的手来收拾他。他们派了一个接货人把他叫到当地一家高档酒店交易,然后装做没带钱,于是给同伴打电话叫人送钱来,其实电话是直接打到警方那里的。警方事先得到密报,已经做好了接听电话的准备。那个接头人当着他的面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萨赫拉头脑中的警报器立刻鸣响了。那年月还在使用老式的号码盘电话,他从对方拨出的号码归零的时间长短上,立刻判断出接头人是在给当地的警察局打电话,因为警察局的电话在海报上登到满世界都是。萨赫拉二话没说掏出手枪就给那个接头人的后脑上开了个出气的‘天窗’,然后带上货,从容不迫地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能够‘听’出电话号码,这是萨赫拉的独门绝活之一,间谍课程中叫‘听觉录音功能’。他就是靠了这些绝技才能一次次死里逃生。后来,塔利班莫名其妙地损失了一员干将,于是怀恨在心,开始满世界追杀久富隆。此时的萨赫拉处在三重追杀之下,既有警方的通缉、追捕,又有塔利班的追杀,还有其他贩毒组织的告密和出卖,他实在混不下去了,只好转往另一个可以继续谋取暴利的地方:泰国的清莱。

提起清莱,全世界的毒贩都知道它。它距离泰、老、缅三国交界地‘金三角’的直线距离也就一百来公里,这是东南亚最大的毒品集散地。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他在市中心居然看到了一则通缉令,那个被通缉的劫匪是个惯犯,打劫了三家银行、五家珠宝店,劫持过四个人质,枪杀过两名警察,如今负案在逃,那人的尊姓大名居然叫作‘久富隆’,旁边还配了一张他的近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刚到埗就让人来了个‘没下马,先敬酒’,他在心里高喊:“那不是我!我只干白粉,从不打劫银行,更不轻易杀人。”他想找人讲理,可上哪儿去讲理呢?讲什么呢?这个世界哪是个讲理的地方呀?如果讲理还有那么多边界战争吗?还有那么多武装反抗和恐怖组织吗?即使有地方让你讲理,你怎么说?你说“那不是我”,那你是谁?你不是叫久富隆吗?对呀,我叫久富隆,那人家会说,我们抓的就是久富隆,这下你就完了,你等于自己撞枪口嘛。还是保持沉默吧。明知道有人栽赃陷害,当面下套,被人家扣了‘屎盆子’,你还得忍气吞声,甚至得马上销声匿迹。

东方不亮亮西方,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不久他去了中国的云南。这次他学乖了,放弃了久富隆的名头,起用了新的代号:老K。他先是在中国和缅甸接壤的地带活动了一阵子,建立了几个大的中转站,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沿中国边境走了一圈,从保山到瑞丽,过畹町,上镇康,渡澜沧,到景洪,过打洛,最后到了勐醒。他发现中国的市场太大了,这里不但是运毒的目的地、分销地,也是非常重要的过境通道。国际上的所谓‘第三通道’就是指的这里。

在打洛附近的小镇上,他建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联络点,那里有一个代号为‘黑天鹅’的当地女人帮了他很大的忙,不光帮他提供货源,还帮他联系买家,在中国警方追缉的紧要关头,更是帮助他躲过追缉,藏身于缅甸的村寨和原始森林的洞穴里。后来二人日久生情,打得火热,‘黑天鹅’终于作了他的情妇,这让他如鱼得水,人财两得。

但日子久了他发现,云南道上基本上都是昆陆的天下。昆陆手下的几员大将垄断了大部分白粉生意,外人很难插手,更难立足。集团化和武装化的马帮,竟然把贩毒变成了武装押运和强行过境。再加上中国缉毒警察多层次立体防御常常让他防不胜防,当地黑帮组织的内斗、出卖和绞杀,好几次都让他险遭灭顶之灾。

但他还是凭着过人的胆识和精明的头脑,硬是在当地警方的眼皮底下,干了几桩惊世骇俗的大买卖,让景洪缉毒警察疲于奔命又徒呼奈何。后来,他的尊容和代号无可避免地频频出现在当地报纸的头版头条之中。

这些年来,他总结了一条‘道经’叫‘做生不做熟’。何谓生,何谓熟?‘生’指的是你在这里是个生人,新面孔,警方没有你的案底,无论如何认不出你的真面目,那你就要瞒天过海,大捞一笔,打它一个‘短、平、快’,然后悄然越‘大货’过境,溜之乎也。而‘熟’指的是你的劣迹变成了警方的案头档案,你的尊容成了电视上的明星和笑料,你的运输路线和联络点成了社会新闻的时候,就是你该转移阵地,另起炉灶的时候了。

他就是在这时飞到了另一个可以继续挣大钱的地方:哥伦比亚。

这个被哥国警方称为‘银三角’的地方,是仅次于‘金三角’的世界最大毒品产区,其范围包括哥伦比亚、玻利维亚、秘鲁三个国家。在这里他整日穿行在阴森恐怖的原始密林中,赶马邦,贩毒品,吃兽肉,喝山泉,渡过了三年腥风血雨的日子。他凭借一身高强的本领,曾数十次逃出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上百次地与当地的黑帮火迸,争抢和绞杀。

在南美黑道上,日子久了他被人起了绰号,叫‘三够’,就是够胆量,够朋友,够本事,一时传为佳话。如果毒贩也有比赛的话,他一定能被选为‘最佳毒贩’。能够有胆从事运毒这种高危行业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真相被曝光。他,曾经的萨赫拉,后来的久富隆,现在的老K,渐渐在整个南美声名狼藉了,而躲避警方通缉的最好办法就是销声匿迹。他开动善于总结经验的头脑机器,仔细评估了一下形势,认为是到了该隐踪遁形的时候了,也许到了该金盘洗手的关头了,于是他回到了老巢槟城,进入了一个蛰伏期。

他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仍叫萨赫拉,对外还是那个专作海外贸易的小商人。

他有一个客户是个泰国商人,叫差猜,要通过他进口一批高档化妆品。一开始两人谈得挺好,就在要签合同的前两天,他头脑中的警报器再次响起。突然间,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好象一片阴影落在他身上,可是又没有影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一种要发生某种事情的预兆,伴着一种敌意的气息,太微妙了,不是人的五官所能领会的。只觉得这跟浮云蔽日一样。好象在他和生命之间,掠过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具有威胁性的暗影,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生命。他只要一看到差猜那张长着一把大胡子的俊脸就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汗水湿透了的衬衫冷冰冰地贴着他的肌肉,他的血也在慢慢地变冷。他找了家酒店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想了一天,突然一道电光石火击中了他,他想起来了,三年前他在泰国的时候,看到过一张报纸,上面有个警官很像差猜。这还了得,他意识到被警方盯上了,缠住了,锁定了,而且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他感到自己像是坐在一堆炸药上,火舌已经顺着导火索飞速地向炸药包移动。必须得采取行动了,他打了两个电话来澄清一个事实。一个电话打给差猜所在的泰国公司,一问,根本没有这个公司。他又打了第二个电话,打给清莱警察局的重案组,以老朋友的身份要找差猜警官说话。对方告诉他,差猜警官出差了,地点是槟城。真他妈的活见鬼!他还是不放心,又去了当地图书馆,查阅了三年前的泰国清莱的报纸,终于在一个报纸的头版上看见了那个手抱鲜花、紧搂美女的差猜警官。他全明白了,那个‘屎盆子’的事还没有了结,可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第二天,他们如期在酒店房间签了合同,他送给差猜一个精致的金笔作留念,对他说自己要去上厕所,然后离开了房间。一分钟后,他已从后门来到街上,钻进了一辆轿车。随着楼上的一声巨响,酒店房间的窗户冒出一个大火球,有许多衣服的碎片飞到了空中,还有那个金笔的笔帽。

这次事件之后,萨赫拉第一时间变卖了别墅和汽车,举家迁到了加里曼丹岛北部的文莱首都斯里巴加湾市。那里号称‘和平之地,安乐世界’,正符合他当时的‘避过灾难,躲过追杀’之心境。

在那里他重新购置了别墅和汽车,安顿了家小。他有几件事需要紧急处理。第一件事就是去作了整容手术。手术是一个韩国大夫做的。像预期的那样,手术做得很成功,作完之后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模样英俊的韩国人,以至于他老婆三天没让他上床。

第二件事就是需要做几本假护照。其实也是真护照,只不过护照持有人是假的。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需要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缅甸的护照各一本,以方便他今后可以自由出入上述国家。他通过各国的内线,先搞到了一些男人的姓名,而且查明那些人确已死亡。通过关系,他买通了“婚姻及出生、死亡登记中心”的工作人员,搞到了这些亡者的出生证和死亡证,然后用这些姓名,按照各国劳工部的规定表格,填写上自己的某些信息:准确年龄、出生日期等,在职业一栏里填上‘商务人士’,事后把申请表、出生证复印件和回信邮票寄给了各国的护照办公室,不久,他就收到了上述几国的崭新的护照。

这种假护照的高妙之处在于,他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如果不查,他可以继续用这个姓名进出各个国家的海关。如果警方追查起来,查到最后,会查到这个人早在若干年前已经死亡。这就会让警方没法再往下查。同时也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走了,而永远不会查到他的本名:萨赫拉。这样做会让警方很困惑,他到底是个‘活着的死人’,还是个‘死了的活人’?不知道,最后干脆定个持有假护照的罪名了事。而在警方反复调查取证的过程中,正好为他逃脱警方的魔掌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萨赫拉的这招棋的确屡屡得手,把假身份玩得出神入化,让各国警方头痛不已。

他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让‘萨赫拉’也消失。他怎么做到让自己消失的呢?他通过家乡的朋友,花了二万美元购买了一块墓地和一块墓碑。上面铭上了这样的字样:商人萨赫拉之墓。然后在马尼拉的一个墓园里埋了下去。他又买通了“婚姻及出生、死亡登记中心”的工作人员,办好了出生证和死亡证,以备警方调查。

萨赫拉知道,万一警方发现了他的真名叫萨赫拉,会马上来到他在马尼拉的家中查问他的下落,这时候他父亲就会没好气地说:“他早就死了。”其实他父亲说的死,不是指的生理上的死,而是儿子在他心里已经死了。警方不知道缘由啊,就会前往“婚姻及出生、死亡登记中心”查询,他们会看见他的‘死亡证’,证明他确实死了。然后,警察会前往墓地,看见躺在角落里的那块埋着空气的墓碑。这个查案的逻辑链条就这样在墓碑上划上了完整的句号。

萨赫拉就是通过以上种种办法,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着的死人”,或是“死了的活人”, 在警方档案中那个贴着大头照的久富隆,已经成了过去时。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没有名字的活人。一个靠假护照生存的人,一个随时可以从一种身份变成另一种身份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在之前和之后的多次穿越中国大陆的运输中,又起用了那个特别的代号:老K。就这样,他一步一步把自己埋得很深很深,深得望不见底,深得令人谈虎色变,他成了一个真正的‘隐身人’和‘变色龙’。

从那以后,在白粉道上,他成了一个所向披糜,无所畏惧的人物,而且在跟各国警方和死神玩捉迷藏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可现在他的麻烦来了,监狱方面的提问越来越多了,他从灿坤上校每次的提问中发现,警方掌握的真相越来越多了,正在接近他的真名:萨赫拉。

其实他的死穴不是真名,而是代号‘老K’。他知道,他的每一个名字包括代号,都是一个陷阱,都是一个迷魂阵。让警方查去吧。

有一天,他被两个狱警带进了一间安着大玻璃窗的房间,那扇玻璃窗有些反光,并没有人进来问他什么事情,关了一会就让他回监室了。

他立刻猜到警方所玩的把戏,就是叫了几个人来指证他。可他的脸刚刚进行过易容手术,谁也不认识他的新面孔,他还担个什么心?

第二天,他被上校单独提审,灿坤用那双寒光闪闪的眼睛盯了他足有五分钟,突然叫了一声:“老K!”

这无异于一声炸雷,在他脆弱的心理防线上爆炸了。但他马上定了定神,又摆出了那副愚鲁透顶、痴傻异常的招牌表情,故作镇静地问道:“什么老K?你是说打扑克牌的老K?”

“NO,是英文单词klii的首字母,K,老K。那个杀人越货的老K,那个炸死警察的老K,那个贩毒走粉的老K,那个被各国警方在整个南美和整个东南亚通缉的老K,那个通过易容术改变了面容的老K,这个人,就是你!!”

一声怒吼,灿坤上校寒光闪闪的目光逼视着萨赫拉,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五脏六腑。

“我?NO!你弄错了,我不是老K,尊敬的上校,我告诉过你了,我是萨赫拉。”萨赫拉板平着脸,十分镇定地说。

“哼哼,你以为做过整容手术就没有人认识你了吗?”灿坤边说边绕到萨赫拉的身后,俯身在他的耳边道:“一个人的脸可以整容,但他的眼睛整不了容,他的指纹整不了容,他的DNA更整不了容,我亲爱的萨赫拉先生,你什么都想到了,却忽略了这一点。而这一点,恰恰就是你的死穴。”

完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了,萨赫拉的最后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沉默了一会,他又一脸无辜地问:“亲爱的上校先生,你们既然知道我叫老K,那么请问你,我的真名叫什么?”

“真名?什么真名,你有真名吗?噢,你的真名就叫……就叫……就叫萨赫拉呀。”

萨赫拉心里暗笑,上校又被他绕回到那个迷魂阵里来了。

很快灿坤就发现又中了他的计,倏然立起,在桌上猛击一掌,大吼道:“萨赫拉,你别以为你有了死亡证和一块伪装的墓碑就万事大吉了,你的斑斑劣迹和累累罪行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了,物证和人证也有了,整容前的相片、档案和资料也够了,统统都已经坐实了,即使你不承认这些,也够判你的死刑了,让你掉十次脑壳都够了。”

萨赫拉的镇定恢复了,语带讥讽地问:“哦,判死刑?给谁判?就给一个叫老K的代号判死刑吗?你不觉得可笑是吗?如果你们连罪犯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就判处一个没有名字的人,或者搞错姓名的人,或者罪证和姓名不相符合的人极刑,那世界法律史就该改写了。而你们要枪毙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公平和正义呀。”

这句话把灿坤上校噎得直咽吐沫,白眼珠乱翻,审讯审到这儿当然再也审不下去了,萨赫拉又被关进了号子。

连续五天,上校没有再提审他,这让他感到更加恐惧。他猜想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得赶快想个脱身之计,或者干脆逃狱。可从这里逃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学校什么课都教,就是没有教过逃狱的课。这可如何是好?

他知道,这所叫班关的监狱,是泰国守备最为严密的监狱,关押的全是大毒犯、政治犯和死刑犯,至今为止还没有犯人够本事或够胆量从这里逃出去过,监狱的‘零逃亡’的历史纪录还从来没有被打破过。自从1977年首开杀戒以来,每年都有几十名罪大恶极的毒贩在这里被秘密处死。只要进了这里的犯人,都是未经审讯、未被起诉,更没有依法定的审判程序,甚至未享受最基本的辩护权和事先得知自己命运的知情权,随时随地说把你拉出去,就把你拉出去,然后就给你喂一颗定心丸。

“我的生命也许要用小时来计算了。上帝呀,今天晚上可千万不要下雨呀,特别不要来暴风雨呀。”萨赫拉死死地攥着胸前小小的护身符祈祷着。

“咔嚓!”一个炸雷当空炸响,一场暴风雨还是不期而至。萨赫拉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死神的魔掌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而他的手正扒在悬崖的边上。他的人生之路已到尽头,不由得想像着如何死去,是被雷夫人断头台轧成两半呢?还是被活活吊死,就像萨达姆那样?或者被枪打成蚂蜂窝,也许会被大火烧成一堆黑色的肉干……

“起来,1637号,叫你呢。”

萨赫拉机械地站了起来,拖着两条灌了铅的双腿,跟着狱警走出监房。

也许过了几个世纪,等他再次醒转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豪华的酒店包房之中。

手铐和脚镣都不见了,衣服也换成了西装,他连喝了两杯发苦的水才完全清醒过来。

“萨赫拉,萨赫拉,听见了吗,叫你哪。”萨赫拉看见上校的脸从上方笑眯眯地俯瞰着他,那副罗刹模样被一副菩萨面孔所代替。

“在……我是萨……赫拉。你是?”

“我是灿坤啊。好啦,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换个说话方式吧。”灿坤上校今天穿的是一身西装,而不是军装。

“上校?我是死了,还是活着?”萨赫拉觉得头还长在脖子上是一件十分诧异的事。

“嗯,可以这样说,过去的萨赫拉已经死啦,全新的萨赫拉开始活啦,就是这么回事。”

“监狱?枪毙?上校?我?”他已语无伦次。

灿坤上校咧开镶着金牙的嘴笑了,“行了,萨赫拉,该清醒啦。没有什么监狱,从今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监狱啦。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你你你……你不枪毙我了?上校?”

“谁会枪毙一个金矿呢?谁又会傻到放弃一个可以发大财而又不用冒风险的机会呢?萨赫拉先生,在放了你之前,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说,你究竟是不是老K?”

那种能穿透人肺腑的眼光又来了。

圈套,又是一个圈套。萨赫拉头脑中的的警报器又鸣响了,我不能承认是老K啊,我如果承认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而我真的就要万劫不复了。

“不,我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校震颤着两个肩膀笑了,像极了爪子下有了只老鼠的猫。

“你很狡猾呀,萨赫拉,你是个聪明透顶的家伙,我真有点喜欢你了呢。不过没关系,你‘不是’也没关系,‘是’了更没关系。这么说吧,我希望你是老K,不,你就是老K,你当然是老K啦,不管以前你是谁,叫什么也好,叫萨赫拉也好,叫久富隆也好,叫哥伦比亚的什么古里古怪的名字也好,都没关系,既往不咎,一笔勾销。这是你的犯罪档案和作案证据,”上校把一本很厚的档案在手里拍了拍,然后用打火机点着了火,瞬间就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了一堆灰烬在脚下,“明白了吗老K先生?我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你都看见啦。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现在为我服务,只为我,明白吗老K?你答应了,你就自由了。”

“为你服务?干……什么?去杀人?”

“不不不,用不着杀人,”灿坤诡秘地一笑,“去运货,还是干你的老本行,去一趟中国,把那里的二百公斤海洛因运回来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这会不会又是个圈套呢?萨赫拉在心里盘算着,也许是一个‘后圈套’。

什么叫‘后圈套’呢?就是你按照他的指令把事情全部办完,而且只有你才能办得完,当你再也没有一丁点儿使用价值和利用价值的时候,那就是你该身首异处的时刻了。因为这样就等于用事实证明了,你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老K,罪该万死的毒枭,抓住并处死你谁也不会反对。那只不过把现在该给你算的账,挪在事后来算,结果却是一样的,而你却临死被他耍了一把,让他发了大财,而你却丢了小命。

这种事怎么算怎么不划算呀。萨赫拉遇见了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对手,他的智商绝不在自己之下啊。可是,是得好好想一想,推辞拒绝他吧,也不行,那不就等于拒绝新生,把自由关在门外了吗?那是傻子也不会干的事啊。可是,答应了他呢?等你千辛万苦、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拖着半条命把货运回来了,等着你的不还是一颗子弹,或是一条绳索吗?

这把戏玩得够绝了,你明明是一只猫嘛,却自降身份,跟老鼠套近乎,甚至也变成了一只老鼠,而萨赫拉自己这回却有点像只猫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思前想后,左盘右算,陷入了两难困境,他隐隐感到好运气又回来了。

深思良久,足足有十分钟没说话,但最后萨赫拉打定了‘车到山前自有路’的主意,战战兢兢说道:“上校,如果我答应了你,你……你会放了我,是吧?但你怎么向上面交待呢,我可是个死刑犯哪?”

“这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的脑壳就行了,我会说你趁着暴风雨天越狱,被打死了,总之你得死一次,而那个顶包的人,我已经选好了,今晚就送他上路,他和你长得很像。”

萨赫拉苦笑道:“上校,我真佩服你的手段,我可是个死过多次的人呀。”

“那就再死一次。”

“哈哈哈哈……”两个人开怀大笑起来。

灿坤上校掏出一张中缅边境地形图,铺在桌上,指着图说:“喂,死人,过来,你看,这里是中国、缅甸和老挝的交界处,这里是景洪市,靠近边界的地方叫打洛,就在打洛这个地方,有两个人,一个叫白旋风,一个叫龙得滚。你就去找这两个人接头,把我的货运回来。”

萨赫拉看着地图,用食指尖敲着脑门,“哦,打洛?这里离金三角直线距离也不过二百公里左右啊。他们的货一定是昆大校的。你说的运回来,是运回曼谷吗?”

“NO,我还不是傻瓜。”上校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把货运到泰国南部的滨海城市巴蜀。那儿有人接应你,回头我会把他们的电话号码和联络方式告诉你,还有接头暗语。”

“我怎么去,用两条腿吗?”

“NO,我用撒农药的小型飞机送你过去,把你空投在缅甸东北部城市腊戌的森林里,那儿离打洛约三百公里,穿过几个边境小镇和几片原始森林,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打洛。我知道你最擅长的就是丛林生存技术。”

“为什么先到腊戌,而不直接飞打洛呢?”

“傻瓜呀你,打洛是中国边界,那儿有高射炮网,听说还有火箭弹什么的,我可不想把飞机变成一具火棺材。”

“如果空投的话,我就不能用皮箱带钱了。资金的问题怎么解决?”

“你不用带钱,你和他们谈好价码,用电话通知我,我会给他们在瑞士的户头上打款的。”

“为什么一定要找这两个人呢,白旋风?龙得滚?海洛因还不有的是?”

“不,你不知道,只有他们才是我的心腹,是最可靠的人。品质有保证就不用说了,不会买到过期货、发霉货和假货。主要是我可不想卖主是中国警方的卧底或者线人什么的,这样我的钱才花得放心哪,更不会有事后的追查。我可不想为这事儿丢官,更不想丢命。”

萨赫拉站起身来,“好了,我都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上校,我是走南线还是走东线?”

“嗯,这是你问的最专业的一个问题,足以证明了你就是老K。”一丝獠笑浮现在上校斜咧着的嘴唇上,“行了,你不用紧张。你给我竖起耳朵听着,南线,也就是从泰国境内直接插过来,也就是所谓的‘第二通道’,通过越南和新加坡出海口。告诉你吧,完全行不通。这条路上布署了全世界最严密的防卫,三万名缉毒警察在等着你钻口袋,你能想像得到的尖端缉毒设备,这里全有,顾问全是美国缉毒署的派员。你只能走东线,东线,知道吗?也就是横穿中国的云南、广西、广东,进入香港。然后从那儿乘船到新加坡,最后辗转到达巴蜀。这就是‘第三通道’。”

萨赫拉若有所悟地点头道:“我知道‘第三通道’,我只是征求你的意见嘛。好了,上校,我什么时候动身去中国?还有,我没有钱花了。”

“后天。我去准备小型飞机和一封亲笔信,你去准备护照。”灿坤的手在身上几个兜里摸着,“这两天你就住在这里,吃喝全记在我名下,这是两万美金,先拿去喝茶啦,等我的通知。”上校把两叠现金放在桌面上,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OK。”

萨赫拉干笑一声,礼貌地把上校送出了房间,回身关上了房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