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毒处会议室里,正准备召开一个紧急案情分析会。林剑青坐在上首正中,赵副处长坐在他右手边,下面是队长杨震忠,左面坐着组员颜景龙和江斌。
这五个人,被局里的干警戏称为‘五虎上将’,也有人说他们是守卫边疆的‘镇国将军’。其实,说将军自然是玩笑话,但论起缉毒的本事来,那个个都是千里挑一,出类拔萃。
林剑青右手支在下颌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四个人。他知道,他们过去都是各个分局的尖子人才,个个都是好警察,是不可多得的侦察员和破案高手。他的好警察的标准,不仅仅是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也不仅仅是做事稳健,精准、有条不紊,不辞劳苦。林剑青认定的标准是,头脑灵光,智慧超群,同时胆量过人、临危不惧。这就是一个好警察变为杰出警察的必备条件。尤其是干缉毒这一行,时刻要与一群高智商的毒贩斗智斗勇,稍有不慎,非死即伤,所以对一个人素质的要求特别高。这个素质是全面的,综合的,庞杂的,有时甚至是高深的。决不是擅长擒拿格斗、射击驾驶、传递情报那么简单。由一个普通警察,到优秀警察,再到杰出警察,这就是干这一行的三个档次。杰出警察就是那些能够担当特殊任务,在高压力,高风险条件下能够从容应对的警察。但他从没有忽略这样的一个事实,百分之九十九的警察工作都是例行工作,缉毒也不例外。有大量的不动声色的调查,取证,侦察,勘探,布控,蹲坑,有大量的枯燥乏味的刑事工作,只有百分之一的工作,是和犯罪心理学沾边的,是需关键点上的灵光乍现,节骨眼上的跳跃思维和细微末节上的敏锐洞见。而这一点,正是普通警察和杰出警察的分水岭。就像一个百米运动员,能够获得冠军,就是凭着比别人快0.01秒的优势,这个0.01秒,就是是否够格作一个杰出警察的标准。你总是说“这一回差一点就抓住他了,”或者说“这一枪如果不偏那么一丁点就打中了”,“我差一步就赶上他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这样的人你还敢再信任他吗?还敢把最重要,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他吗?干缉毒是不能出一丝差错的,是容不得一星半点闪失的,决不能看走了眼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别人认不出毒贩来是正常的,而你认不出毒贩来就是严重的失职。别人抓不住毒贩不要紧,而你放跑了一个毒贩,放过了哪怕一克毒品,它的危害可能大得你无法想像。如果有人对他说“我下一次一定怎样怎样,”或者,“别让我再碰见他如何如何”,听到这样的话,林剑青会立刻让他卷铺盖卷儿滚蛋。
干缉毒,他们的这碗饭可不好吃,很不好吃。每碰到一个案件,每遇见一个对手,几乎都是一个难啃难嚼的硬骨头,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大障碍,都是对他们意志、决心、毅力、技能和心理的全面考验,你过不了这个关,别说上级批评你,你自己就会把自己骂死。就是见到局里其他同志的笑脸,你也会猜个半天,有时还会羞得无地自容。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还得面对自己良心的拷问,那才叫难过呢。
但他们偏偏就是干这个的,你不干行吗。有时看见别人破了大案,立了大功,上台领奖时那个风光,那种感觉,更是五味杂陈。不过,这也是这个行当的另一种魅力,另一种境界:危险,但很光荣;艰难,但很有成就感;总有挫败感,但又总是越挫越奋;越是破不了的案,就越具有挑战性。林剑青就常常觉得自己像个拳击手,像那个杰克·伦敦小说《一块牛排》中的汤姆·金,他饿着肚子出场,出场前没太想被对手击倒的事儿,却有种隐隐的激动,有种过度的兴奋感,有种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的力量,特别是当你的对手十分强大的时候,你的兴奋感就越强。这种兴奋感也是杰出警察的标准之一。
现在,林剑青的右手拇指支在下颌上,他从眼前的这几个杰出手下的脸上,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兴奋感。
‘那个魔鬼老K又回来了’。这句话既像平空里一个炸雷,又像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动员令,显然已经把大家的兴奋感激起来了,情绪被调动了,电流被贯通了,挑战摆在面前了,这种临近大战、恶战的应激状态,正是林剑青想要的。
“好了,让我们来谈谈老K吧。”林剑青扫了一眼大家,摆摆手说。
“老K的资料信息大家都人手一份了,我给大家放几张他的近照,认识一下这个老对手新的尊容。”赵副处长说着,打开了幻灯机,在墙上投射出了老K的相片。
一张是老K在监狱里的相片,相片边上还有高度标尺线。另一张是脸部近照。还有一张是在商场购物时的穿着西装的侧面照。一张是在街上行走的穿着牛仔裤的全身照,一张是等车时抽着香烟的照片。
林剑青提示大家说:“大家可以沿着这个思路想一想。第一,老K为什么要回来?第二,他回来要干什么?第三,他回来后会如何动作?第四,他的联系人是谁?第五,他的落脚点在哪里?第六,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和另外的五大毒枭是什么关系?”
赵副处想了想说道:“嗯,老林说的这几点,如果都搞清楚了,那这个人基本上就被我们锁定了。”
“老赵说的好,锁定了。”杨震忠说道:“可问题是现在焦距是虚的。我们所掌握的,仅仅是一张照片,和一个空头的代号。景洪的各个出境口和边检站每天过境的游客和旅客有四十万人之多,还不算边境公路上的车辆上的乘客,要从这么多人中把他揪出来,恐怕有相当的难度啊。”
颜景龙接着分析道:“有点像海选明星啊。这资料上说,他是个受过中情局训练的高级间谍,最擅长的就是化妆术,他可以在三分钟之内,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年迈的老头,一个妇女,或者一个孕妇。而且他身上还带着数十本假护照,转眼之间说变成谁,就变成谁。让你查无可查,防不胜防啊。”
“别跑题了,小颜。”江斌在一旁小声提醒:“还是按照老林的思路走。第一个问题,这个老K为什么会回来?我看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自己想回来,再狠捞一笔,走个大货,从此收山。二是受别的什么人的指使。老K这人是个‘独行侠’,自打阿富汗单干时起,他就只为自己工作了,但这次竟然违背了自己的信条,听命于人,只可以推断,这个人,一定是个令他害怕的人,或者有什么把柄捏在这个人手里。”
林剑青伸出一个手指点着江斌兴奋地说:“嗯,越说越上道了,小江,假设他是自己想回来,那飞机就没有必要了。那么大的目标和动静,不符合干这一行的基本要求:就是尽量隐蔽,尽量低调。乘飞机等于告诉人家我来了,有这个必要吗?所以很显然,他是受人指派的。什么人指派呢?幕后主使是谁呢?一定是个有钱或有势力的人物,不然用不起飞机。”
“有门儿,老林把问题引向关键点了。”杨震忠接着说:“现在看来,他回来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受人指派,但指派他的是什么人,我看不是关键。而且这个事也不好查,够泰国警方查半年的。既然是指派,那就一定在打洛有个接头人,或者有个落脚点。我认为这才是关键。我们只要分析出他会找什么人接头,在哪儿落脚,就能抓住线头。这也就和你的第二个问题有关了,他回来要干什么?”
赵副处接着说:“由此看来,指派他的人,知道他是个够份量的人物才会搬他,可以推断是一个‘大货’,而且不会下于一百公斤。如果一百公斤以下或者几十公斤几万克的,随便找个人也就干了。正是因为重要和量大才找他。可是再多了他一个人不好运输,目标也太大,所在应该在一百五十公斤左右,不会再多。一百五十公斤有两个人运,他,再加一个可靠的帮手,分装成四个旅行袋就刚好。”
林剑青接着分析:“刚才震忠分析得有道理,接头人和落脚点是关键。他要找谁接头?谁有这么大的量?如果老赵分析得对,一百五十公斤货,这决不是个小数目。想一想,能够做一百至二百公斤货的,或者够本钱做这么多货的有几个人呢?不是很清楚吗?只有五个人:昆大校、白旋风、龙得滚、‘教授’和黑天鹅。”
“五个熟客啊。”老赵说着,在墙上打出五个人的照片。
幻灯接连打出昆大校穿着掸帮军军装的几张相片,又有白旋风和龙得滚的数张生活照。下来是一个娇艳的女人‘黑天鹅’的几张卖东西的照片,最后是代号为‘教授’的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年男子的几张照片。
林剑青:“大家看啊,金三角昆陆因为太熟,就不介绍了。我们看看白旋风和龙得滚。这是两条地头蛇,当地黑帮的头子,对我们警方恨之入骨,气焰也十分嚣张。白旋风之所以没被我们端掉,是因为他的家就安在中缅两国的边境线上。你说他是中国人吧,可他拿着缅甸护照,你不能轻易抓他,搞不好就会引起两个国家的纠纷。龙得滚也是这样,盘据在两国边境,走私运毒,贩卖军火,倒卖人口,样样都干,令人发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两个黑社会帮会性质的组织,维持其运作的内部机制是金钱利益和哥们义气,所以,他们终究成不了大气候,我们早晚要收拾他们。”
赵副处:“我认为,白旋风和龙得滚就像个黑道杀手,凭借个人的艺高胆大而鲁莽行事,但老K不同,他是个职业枪手,和他们显然是两个层次,两种境界。老K训练有素,冷静沉着,头脑敏捷,睛光精准,是个拥有极高智商的智能罪犯。”
杨震忠接着说:“智能罪犯这一点总结得太到位了。白旋风和龙得滚进货渠道很明确,是从昆大校的金三角进货,然后走中国通道,进入内地和香港。”他边说边指着幻灯上打出的女人像说:“这个女人代号叫‘黑天鹅’,有另一个进货渠道。我和她有过几次正面较量,她真名叫毛嫣凤,是打洛本地人,在芒遮镇开了个药材店,以正当生意为掩护,秘密从事毒品的批发和进口。她的进货渠道,据多方查证,是从缅甸的罗义雄那儿进货,然后运进中国大陆。所以,金三角的昆陆和罗义雄是不同的两条供货渠道,严格意义上他们只能是毒品的生产者和批发者,而过境贩毒的是白旋风和龙得滚,还有‘黑天鹅’毛嫣凤。”
“震忠的思路非常清晰。”林剑青接着指向一个老头的照片说:“这个代号叫‘教授’的人,有很深的背景,我们暂时还搞不太清他的真面目,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这次是从广州过来。据广州警方调查,他是马来西亚人,是华裔,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曾经在金三角出没,也是一个重量级的‘大人物’,专走大货。他贩运的毒品累计起来可以论吨计了。他从不与人结伙,也是个‘独行侠’,和零包贩子决不可同日而语。至于他和昆大校,和罗义雄有什么关系,还不清楚。需要我们进一步追查。老K这次回来,会不会找他接头,也还不清楚。”
“老K不会找‘教授’的,”颜景龙接下来分析,“为什么?因为他没有进货渠道。‘教授’进的货都是二手货,甚至三手、四手都有可能。咱们都知道,货一转手,价钱就要层层加码,中间商越多,翻得越高,有时翻几十倍,从金三角到昆明就翻了近二十倍,到广州要翻一百倍,他老K傻瓜呀,去买二手、三手、四手的贵货吗?决不会的,所以我认为,他的联系人,跑不出白旋风、龙得滚和毛嫣凤。”
林剑青起身,在一块白板上,写下这几个大毒枭的名字:昆陆、白旋风、龙得滚、‘教授’、毛嫣凤,并在中间写下了老K的名字,并划了一个圈,然后,划了两条线,一条线通白旋风、龙得滚,一条线通毛嫣凤。另画一条线,通向‘教授’这个代号,但又在线上画了个问号。
大家都明白了林剑青的意思。
“我们来个小结吧。”林剑青坐下说:“可以初步断定,老K这次回来,一,他是受人指使的,这个人我们要马上跟泰国警方联络一下,迅速查清他的背景,这个事老赵办一下;第二,他是来找人接头并准备‘走大货’的;第三,他要找的人,基本上锁定在白旋风、龙得滚和‘黑天鹅’毛嫣凤这两条线上;第四,他和‘教授’有没有瓜葛,还有待于案情的进展再做进一步观察和确认。”
赵副处:“方向基本上明了,心里有了底,给老K的‘欢迎宴会’也准备好了。同志们,我和老林商量过了,咱们这次行动,就定名为‘利剑行动’ ,那就是‘切断毒源,打击毒贩’ ,进个时期贩毒越来越猖狂的势头,必须给予严厉的回击。我们要利用老K‘赴宴’的有利时机,连带的把这几个大家伙来他个‘一锅烩’,连根铲。”
赵副处长的生动比喻,让大家觉得很解气,也很过瘾,个个都表现出一种按捺不住的激情。
赵副处长接着说:“什么时间出击最为有力?大家注意有一个时间点是个新契机。这就是八月初的昆明‘秋交会’。大批的内地游客和洽谈生意的外商云集昆明,这也是我们警力相对薄弱的时候。毒贩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岂不知我们的一号、二号、三号卧底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有的已经渗透进了核心层。四号、五号、六号、七号卧底也已经突破了外围组织,逼近核心,这就对他们形成了双层的围捕圈,可以这样说,这场好戏的序幕已经拉开了。”
林剑青说:“还有一个重点要说明,过去我们采取一味的堵截,想把这股毒流堵在境外,但现在我发现堵不是办法,你堵一时不能堵长远,堵少数不能堵多数,要与时俱进哪,全面改变策略,从现在起,我们都要变成‘地下党’,缉毒处六十多人要全部‘卧’下去,要从神经中枢变成神经末梢,采取‘粘’、‘钻’、‘渗’、‘混’等办法,有力配合的我们的七个卧底,钻到毒枭们的眼皮底下,肚子里面去,最后在毒蛇的七寸之处,给它致命的一击!”
听了他的话,在座的缉毒要员们,都兴奋地交换着充满信心的目光。
景洪某边境检查站。
一只肥硕的狼狗从路边的林中窜了出来,用鼻子四下不停地嗅着。罗班长拨开齐腰深的蒿草跑过来,对狼狗叫道:“二愣,定,定!卧!”狼狗看一眼走近的边警,原地卧下,吐出长长的舌头,望着主人。罗班长抽抽鼻子,警惕的眼睛四下扫视,一边用手拨开蒿草寻找着什么东西。另两个边警也闻声过来,用鼻子四下嗅着。罗班长边闻边走,来到一棵树下,他爬了上去,不久,他溜下树来,手里拿着一个四方的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大麻。
一边警上前,用赞叹的语气说:“班长,大麻找到了,你真行,比狼狗鼻子还灵。”
另一边警夸耀地说:“这就叫本事。”
罗班长随意地摆摆手:“走,快回去,就要来班车了。”
突然,狼狗二愣像箭似地向远处窜去,不一会,二愣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罗班长诧异地打开瓶盖,打开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密切注意大巴。穿军服的光头仔。”
罗班长立即拿起对讲机,紧急呼叫道:“颜景龙,颜景龙,你在哪里?我是阿罗。”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了颜景龙的声音:“阿罗,阿罗,我们正在四号国道,有什么事?”
罗班长:“有情况,请你们快来。”
“明白,我们很快就到。”
罗班长收起对讲机,向一辆刚刚停靠的大巴车走去。
大巴车上,几个边警正在查车,乘客乱哄哄地吵嚷着。
罗班长机警地嗅着,突然,他利箭般的目光捕捉到一个红色的旅行兜,他把旅行兜从一大堆行李底下抽出来,拉开拉链,里面是满满一兜海洛因,他若无其事的举起来大声问道:“这是谁的包?是谁的包?”满车的乘客大眼瞪小眼地望住他,但没人吭声。
罗班长拎着包下了车,对一边警说:“把车开到派出所去,严格检查。”边警跳上车,车开走了。
一辆三轮摩托在路边紧急刹车,颜景龙、江斌和萧莉跳下车,向罗班长迎了上来。罗班长举着手里红色旅行兜对颜景龙说:“小颜,又是毒贩的惯技,人货分离,捉赃走人。”
颜景龙拍着他的肩膀说:“真有你的,阿罗,怪不得毒贩管你这儿叫鬼门关。”
罗班长笑笑,“咳,现在毒贩越来越狡猾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钻空子。嗳,对了,刚才二愣捡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瓶子。”他把颜景龙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讲述着。
颜景龙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又朝公路和方向望着,时隔不久,又一辆大巴开了过来,颜景龙和罗班长交换了一下目光,向这辆大巴走去。
红旗举起,路闸放下,那辆大巴车停在路边。颜景龙、江斌和萧莉三人跳上车,颜景龙向满车乘客扬了扬手中的证件,“例行检查。请乘客配合我们的工作,请大家打开行李,有没有非法携带武器弹药、毒品、易燃易爆等违禁品的。”
大部分乘客对检查司空见惯,主动打开行李。但有两个中年妇女嘟嚷开了:“哼,检查,检查,一路上没完没了地检查,社会主义不是很强大么,搞得跟如临大敌一样。”
另一位女人附合道:“就是,每一次都查不出名堂来。真要是搞走私什么的,谁会坐这种车,现在都是私家车。”
萧莉:“这位大嫂,话不是这样说,检查是为了国家的安全,也是为了您自身的安全嘛。请打开包吧。”两位妇女极不情愿地打开旅行包。
颜景龙查到车尾时,一个身着军服的光头小伙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颜景龙走上前去,“这位解放军同志,请您打开旅行包。”
“怎么,军人也不放过?我看就免了吧。”光头油腔怪调地说。
“军人更应带头遵守国家的法规。请吧。”颜景龙毫不示弱地盯着光头说。
光头脸色一凛:“我要是不打开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颜景龙说着动手去拿光头的旅行兜。
光头终于火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查我。我们军人在前线卖命,你们在后方享福,看看,这是光荣疤,你知道顶敌人枪子是什么滋味么?有本事到战场上横去。”光头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向满车乘客眩耀着。
“哇,真的哎,他说不定是个战斗英雄。”后座传来议论声。
光头更加得意了,傲慢地扭回头,亮开嗓子道:“各位乘客评评理,这些公安对解放军一点感情都没有,真是猪八戒打沙和尚,自家人打自家人。哼,故意耽误大家的时间,你们答应不答应?”
后排几个男青年被煽动起来,跟着起哄:“是啊,是啊,现在的警察呀,都是吃饱饭没事干,不就是为了捞点外快么,谁还不知道。”
又一个青年随声符合:“连军人都不相信,我看满中国全是坏蛋了吧。”
颜景龙向乘客笑笑,有礼貌地对光头说:“既然是这样,不愿检查就请出示证件吧。”
江斌等人围了过来。
光头眯着眼沉默着。
“没有证件,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颜景龙目光犀利地盯住对方说。
“走,可以,到阎王殿老子都不怕,但是要让我先看看你的证件,谁知道你这公安是真是假。”光头边说手边往怀里伸。就在这一刹那,颜景龙的右手朝对方眼部袭去,光头一分神,上身便被旁边的江斌抱住。
颜景龙用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抓住光头伸在怀里的手,使劲一拉,光头的手里握着一枚军用手雷。他想用另一支手拉弦,但萧莉使劲拉住他的手,她手一甩,铮亮的手铐铐住了光头的一支手。颜景龙夺下手雷,把他另一支手也铐住了。
江斌一把撕下了光头的领章,厉声喝道:“不允许你沾污解放军的光荣称号!走!”他们将犯人押下车,进了检查站后面的铁皮棚。
边检站的铁皮棚子里,光头汉狼狈地坐在一张橙子上,颜景龙和江斌在桌子后面坐定。
颜景龙严厉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到哪里去,老实交待!”
“我叫魏振山,四川人,到边境旅游的。”
“旅游?你的枪和手雷哪来的?”
光头怯怯地说:“枪是我花一千块钱在麻阳坡买的,听说边疆一带土匪多,用来防身的。手雷是一个工程队的老乡托我买的,说是开山炸石用的。”
颜景龙厉声喝问:“知道贩卖枪支弹药是违法的么?”
光头瓮声瓮气地说:“知道。”
“知道还干?你要想抵赖到底,决不会有好下场。”
“不不不,我决不敢抗拒政府,这枪的确是用来防身的,而且我一直是个良民,不信你可以到四川去查。这是我的身份证。”
颜景龙看一眼身份证,在桌上猛击一掌,沉叱一声:“陈二狗,要不要听听你是怎么在四川宜宾杀了人,跑到云南蒙自的?你一连串肮脏历史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可可可……是这枪决不是用来贩卖的,的的确确是用来防身的。”
江斌大喝一声:“你简直是茅屎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再不老实交待,就在你的太阳穴上开个喘气的窟窿。”江斌哗啦一声拉开枪栓,把手枪重重的拍在桌上。
“警察先生,我真的没有倒卖枪支啊……”
“看来你是咬着屎橛不松口了,好吧,把他关起来!”
从门外进来两个边警,拖起光头就往外走。光头突然躺倒在地,手捂肚子连连打滚,边口吐白沫,边声嘶力竭地狂喊着:“哎哟,我的肚子,痛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警察大吼道:“妈的,耍什么赖,再不老实,枪毙你!”
颜景龙摆摆手,低头问:“陈二狗,怎么了,是不是烟廊犯了?”
光头声虚气颤地吼道:“警察大人,救救我,肚子疼得厉害……哎哟……狗日的毒……毒……我要死了……龙得滚……
你个天杀的……”
“喂,你听好,说出实话就救你命。”
“我……我……吃了毒……毒品……”光头哭诉着。
“吃了多少?”
“十五包,连塑料袋一起……吞下去的……哎哟……疼死我了……警察大人……送我去医院……开刀……求您救救我的狗命……”
“救你不难,但你死到临头还不讲实话,我也没办法呀。”
光头连声叫唤:“哟……哟……我说实话……是龙得滚让……我来找白旋风的……有一千支冲……锋枪和……武器弹药……金三角……运进来的…”
颜景龙斥喝道:“胡说,白旋风早就死了,是我亲手打死的。”
“大人……白旋风大难不死……前天回到他的老家……”
“啊,白旋风,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在……五老峰……他的山庄里……”
颜景龙对江斌说:“你先送他上医院。我和萧莉立刻去五老峰。”江斌押着光头出去了。
颜景龙掏出对讲机:“喂喂,一号,一号,我是三号,罪犯已经落网,供出白旋风已潜回五老峰,对,对,是白旋风,是,我马上赶来。”
颜景龙和萧莉跳上三斗摩托,风驰电掣般地冲上大路。
进攻白旋风乡间别墅的枪声已经打响了。
带队的是局长肖剑峰。当他接到颜景龙的电话后,亲自带领三十几个公安和一个中队的武警迅速扑向五老峰下的八里王村。
一路上车行如风,但是肖局长的眉头始终紧锁着。这个滇南毒王白旋风是他的老对手了,是一块久治不愈的心病。这家伙狡猾多端,数次逃过警方追缉,几次把他逼到绝境,但往往到最后关头,这家伙不是插翅而逃就是销声匿迹,至今下落不明。最近一个时期,又鬼影幢幢地在各处出现,一只手在境外作奸范科,另一只手在境内屡屡作案,刚刚破获的几宗贩毒案,都和他有所牵连。肖局长暗自在心中发誓,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这个家伙逃脱法网了。他们的警车很快包围了白旋风的别墅,把前后门的大路小路全部封死了。
白旋风的别墅座落在中缅两国边境的一大片橡胶林中。远远望去,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房顶,彩色瓷砖装饰的围墙,高雅华贵的大理石屋面,镶嵌平整的瓷砖庭院,显示出主人的奢侈和富有。
这时,一个干警喊向别墅里喊话,但被流弹击伤,怒火中烧的肖局长下令开火,意图用强大火力迫使盘据在别墅中的匪徒缴械投降。
但此刻别墅里的还击更加丧心病狂。匪徒们从阳台、门缝和窗口射出密集的弹雨,在我方埋伏的树桩上和砖堆前激起点点火星。
肖局长一把抢过干警手中的半导体话筒,高声喊道:“白旋风,放聪明点,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你这次就是插翅也飞不了啦!放下屠刀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政府会考虑给你宽大处理的!”
枪声一瞬间静止了,但几秒钟后“哒哒哒哒……”的枪声更加疯狂地响起来,匪徒的子弹一串串地像飞蝗一样向他们的藏身之处扑来。
匐匍在地的肖局长暗自思忖:匪徒拼命顽抗,说明白旋风一定在别墅里。这次多亏了在龙得滚的老窝卧底的唐敏,根据他的情报,抓住了前来牵线的陈二狗,才最终揪住了白旋风的狐狸尾巴。可是现在,对方火力太猛,一时强攻难下,看来只有靠近了打才能奏效。
肖局长回身向几个干警示意,做了个迂回包抄的手势,干警们悄悄潜伏着,避开密集的弹雨,猫腰冲到别墅的墙下。别墅的阳台、窗口、门缝射出激烈的弹雨,在我方埋伏的地方激起点点火星和串串烟尘。
杨震忠率几个干警冒着密集的弹雨接近了别墅的后门,迅速在一个射击死角蹲下,等待着匪徒露出头来。
一个武警逼近大门口,刚想冲进门去,一个匪徒猛地探出头来,端枪就扫,武警负伤倒地,但杨震忠挥手一枪,匪徒的天灵盖被打飞了。其他匪徒更加猛烈地还击起来,子弹像潮水一样猛射过来。
“手榴弹!”杨震忠大喊一声,一个武警拔出手雷从一个窗口扔了进去,轰然一声巨响,红光闪过,匪徒的枪声哑了火。几个武警想立刻冲进去,但杨震忠用眼色制止了他们。杨震忠脱下警服,用一支冲锋枪顶起来,顺着墙角举起来。
枪声一瞬间静止了,但紧接着一阵急如暴雨般的子弹飞来,军衣倾刻间被弹雨撕得粉碎。
弹雨横飞,枪焰频闪,双方各有伤亡,但战斗仍僵持不下。又是几颗手雷飞进去,只听别墅中一阵鬼哭狼嚎,枪声变得零乱稀疏起来。
武警们趁势又一阵猛烈扫射,别墅中终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别打了,我们不是白旋风,我们缴枪投降,请求公安宽大处理。”
杨震忠高喊道:“先把武器扔出来,然后举着手从屋里出来!”各种轻重武器一支接一支地从窗口,阳台和门洞里扔出来。
“出来!”别墅里的匪徒举着手,一个接一个地从屋里走出来。
杨震忠带头冲进别墅,肖局长也带人从另一个门冲了进来。干警们开始在屋里上上下下搜查起来。一干警报告:“匪徒都说白旋风三个月没回来过了,怎么办?”
另一个武警从楼上下来,“全都仔细搜查过了,没有白旋风的踪迹,我看,这屋里不可能再藏任何人了。”
肖局长与杨震忠对视一眼,肖沉吟片刻,转身果断地下达命令:“撤!”队伍依次退出别墅,匪徒们被一一押上警车,车迅速开走。
大队的警察从前门撤走不久,颜景龙驾驶的摩托在后门戛然而止,颜景龙和萧莉两人跳下车,紧握手枪摸进别墅大厅。灯光下,满地鲜血,死尸枕籍,杂物满地都是,楼上楼下空无一人。
颜景龙机警地四处张望,萧莉跟在他后面,也在四处搜索。颜景龙掀开地毯嗅了嗅,又放下。走进大厅,他们来到中堂跟前。那是一幅巨幅山水画,两旁挂两幅木刻楹联,上刻:“一回酒渴思吞海,几度诗狂欲上天。”的字样。
颜景龙沿着木框的边沿仔细摸了一会,终于发现一个细小的凸点,他用手一按,只听吱地一声响,整个画框全开了,露出一个黑森森的深洞。他向萧莉一摆头,带头跨了进去。他们沿着一条走廊一直向下走了大约三十几米,来到一间地下大厅,厅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但没有人。他们四下张望,发现地上到处摆的都是机器,在中央的一张桌子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有人民币,有美元,还有港币。
萧莉低声惊叫一声:“假钞!”
颜景龙慨叹道:“这些黑钱赚得真是丧尽天良!”
“不不不,不是丧尽天良,而是‘苍天有眼,天不灭曹!’。”
颜景龙二人急转身,发出声音的方向,一支小型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的胸膛。只见大枪贩白旋风西服笔挺,皮鞋锃亮,一双三角眼放出刀子一样锋利的凶光。他瘸着一条腿往前走了两步,狞厉地一笑,“怎么,不认识了,可敬的颜警官?我这条瘸腿你总该认识吧?”
颜景龙刚想开枪,白旋风大喝一声:“放下手里的枪,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颜景龙向萧莉使个眼色,二人把枪放在地上。
颜景龙镇定地说:“哦,久违了,白旋风先生,听说你一直在泰国的黑社会里混,怎么样,发大财了吧?”
“发大财?”白旋风狞笑着说:“不错,但不是在什么鸟泰国,而是在这!就在你们眼皮底下。看见了吧,这些美钞,一出手就是五千万。你们悬赏我的头,可是我的脑袋是越长越结实哟。上次我让你小子追得山穷水尽,差点见了阎王,这一次我要讨还血债!”
‘哒哒哒哒’一阵枪响,颜景龙登时倒在血泊之中,萧莉急忙扑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旋风手握冒着硝烟的手枪仰天大笑。
萧莉扶起腿部中弹的颜景龙,眼里像要冒出火来,“白旋风,你别猖狂,你终究逃出不灭亡的下场!”
“我?灭亡?笑话。”白旋风狰狞一笑,“看见了吧,我的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现代化武器,足够装备一个师了。用不了多久,等我和龙得滚联起手来,不把云南闹个底朝天才怪!哼!这盘棋姓颜的你输定了,不会有人在最后一秒钟,戏剧性地来救你们了。”白旋风的冲锋枪再次举了起来,他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放下你的枪!”一声沉叱从背后传来。白旋风浑身一机灵,刚想扭头开枪,“当!”随着一声枪响,子弹咆哮出膛,一粒火花钻进了他拿枪的手腕,冲锋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杨震忠威武的身影在最后一秒钟出现了,紧接着涌进来一大群公安干警,从地上救起二人。
杨震忠捡起地上的冲锋枪,语带讥讽地说:“你用这玩艺儿?太老掉牙了吧?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这也许是一种必然的巧合吧。白旋风先生,这一次我保证会好好招待你的。来人,把他押下去!”
两名武警战士铐起白旋风,推着他向地道出口走去。负了伤的颜景龙被杨震忠和另一个警察抬上了警车。
白旋风的手下都被铐了起来,一个一个被押上了警车。
三天后,在一间边界附近的路边餐厅里,晃进来一位戴着宽边草帽的神秘男子。
这间餐厅位于白旋风的私家大宅不远,离中缅边界更近,也就一百来米,餐厅名叫“回家湘”,是一个湖南老板开的专做湘茶的小餐厅。自从几天前在这附近打过一仗之后,本来就很少有游客光顾的餐厅,就更是门可罗雀了。
戴草帽的中年男子坐在摆在露天的圆桌旁,半天都没有人前来招呼他。男子等了一会,忍不住高喊道:“老板,老板,有人吃饭哪。上茶喽。”
王老板匆匆跑了出来,对中年男子直说抱歉,并端上了一壶茶。
中年男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用草帽搧着汗水涔涔的脸。
“老板,走累了吧,先喝点茶,莫慌,一会儿再点菜,我这可是正宗的湘菜哟。”
“有剁椒鱼头和毛氏红烧肉吗?”
“有有有,保你正宗,而且都是今天早上才在农村的菜市上买的鱼和肉。新鲜的很咧。”
中年男子扭头望着远处一个大屋厅的房子问道:“听说,几天前在这儿打过一仗?”
“哦,你也听说了?你一定是记者吧?”王老板笑眯眯地问。
“嘿嘿嘿嘿,算是吧。”中年男子又问道:“哎,老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打仗,为什么啊?”
“咳,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白旋风那个坏种。缺德败祖啊,什么不干,去贩毒,还拐卖人口,还捣腾什么军火。军火你懂吗?就是枪啊。这一带两国百姓恨透他了,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听说他有缅甸军政府的后台呀,好象还和一个什么‘金大校’有来往。来,你先喝口茶吧。”
中年男子听得认真,忘了喝茶。他听见金大校时,眼里有火花闪了一下。
王老板:“这一回中国警方来真格的了,一顿枪炮,把他狗日的灭了,替我们出了口恶气呀。”
“灭了?白旋风被打死了?”
“灭……嘿嘿,都是传说的嘛,跟死了差不多,叫中国警察给抓走了,那还有活路吗?”
“不过我听说这里归缅甸政府管辖,中国人在这里打仗,怕不合适吧?”
“咳,友好邻邦嘛,友好,你懂吗?就是你睁一眼,我闭一眼,你打你的,我装作没看见哪,不过中国警方打得快,撤得也快,那个神速呀,就像有时候你出远门回来,见了老婆猴急上床,三两下就结束战斗那么快,知道吗?”
“嗯,你这个比喻倒是蛮生动的。好了,我还有事,饭就不吃了,拜拜。”
中年男子拿起草帽,回身扫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哎,怎么说走就走呢,吃了饭再走不迟啊。”王老板冲着他的背影高喊,但那人上了一辆从远郊开来的出租车,一溜烟就开得没影了。
王老板眼看着一单‘生意’就这样泡了汤,心有不干,转念一想,这个家伙有点怪,问了半天,又不吃饭,咳。这个陌生人哪,不太正常。噢,对了,前几天有个姓杨的警官来过他这里,叫他见了可疑的人就给他打电话。王老板就按照杨警官留下的号码打了一通电话。
没过多久,杨震忠就骑着摩托车赶来了。王老板就把见到中年男子的情况向他作了介绍,最后,杨震忠拿出一张照片让王老板辨认,王老板一眼就看出照片上的人,就是刚才那个陌生人。
杨震忠二话没说,骑上摩托赶回了局里,把情况立即向林剑青作了汇报。
“老K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林剑青指着照片对围在周围的赵副处和颜景龙说道。
“老林,看样子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思路没偏哪。”赵副处激动地说。
“完全对。这个老K来找白旋风接头了,但当他发现白旋风被我们抓了,知道情况不妙,溜掉了,下一步他会如何动作呢?他一定会先隐蔽一个时期,然后去找龙得滚。”
赵副处得意地说:“找龙得滚好啊,我们的网已经撒开了,另外,他周围的几个钓钩也下了,就等着这条大鱼呢。”
“不能马虎大意啊,要知道,老K这个家伙,可是条滑头滑脑的大泥鳅啊,稍不注意就会让他从指缝里再次溜掉。”
林剑青紧蹙着双眉说:“唐敏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