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分散尔康的注意力,可能你就逃掉一劫,五阿哥瞄准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这才射到了你!所以,你应该是被我们两个‘猎到’的!”尔泰嘻嘻哈哈地说。
永琪便对小燕子举着茶杯敬了敬:
“我以茶当酒,敬‘最美丽的小鹿’!”
小燕子听了半天,对于自己怎么中箭的,还是糊里糊涂,却被两个人逗得哈哈大笑了,就豪气地举杯,嚷着说:
“敬最糊涂的猎人!”仰头一口干了杯子,这才发现杯子里是茶不是酒,不禁埋怨,“为什么不用真酒呢?喝茶有什么味道?满人都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不是吗?”
“说得是!”
永琪回头一看腊梅和冬雪,和环侍在侧的小太监们。
“奴才这就去取酒来!”太监宫女们嚷着,立刻纷纷行动。
好快的速度,小菜、酒壶、酒杯、碗筷全上了桌。
小燕子这一下可乐坏了。当“格格”的滋味真好!一声令下,就有一群人为你服务,太过瘾了!紫薇,你只好再委屈几天了!她甩甩头,把那份“犯罪感”硬给甩在脑后,就站起身来,高举酒杯,浅笑盈盈,对众人欢喜地说道:
“谢谢你们大家,对我这么好。虽然莫名其妙挨了一箭,差点把小命送掉,却得到了许多一生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每天都新奇得不得了,真的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今天,我会和一个阿哥,一个官少爷,一个皇妃娘娘,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喝酒,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简直像做梦一样!”看着永琪和尔泰,“我好高兴认识了你们,真想跟你们拜把子!”
永琪大笑起来:
“不用拜把子了,我是阿哥,你是格格,咱们本来就是兄妹!至于尔泰呢,他的额娘,是令妃娘娘的表姐,所以,沾亲带故,也可以算是你的哥哥了!”
“看样子,我有了一大堆的皇亲国戚!”
“不错!我听皇阿玛说,要用三个月的时间,让你把这些亲属关系,弄弄清楚!”
“这以后可忙了,多少规矩要学起来,头一件,你这汉人的鞋,是不能再穿了!”令妃笑着说。
“还有咱们的语言,满人不能不会满洲话!”尔泰接口。
“这宫中礼节,也要一样样地学!”令妃又说。
“还要和咱们一起上书房,皇阿玛能诗能文,对子女的要求也高!”永琪再说。
小燕子越听越怕,眼睛越睁越大。听到这儿,不禁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脱口说道:
“完了,完了!我完了!”
众人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
“什么叫‘你完了’?”7欠琪问。
“如果要我学这么多规矩,我就不要当格格了!”小燕子认真地说。
令妃慌忙用力将小燕子衣襟一扯,笑笑说:
“又在胡说八道了!”
永琪深深地看着小燕子,对这个“民间格格”有说不出来的惊奇和好感。
“在宫里,不可以说‘我完了’,这是忌讳的!以后不要再说了!”他提醒着小燕子。
小燕子一呆。
“那我要说‘我完了’的时候,我怎么说呢?”
尔泰大笑接口:
“你怎么会‘完’呢?你是,千岁千岁千千岁,是‘没完没了’的!是‘长命千岁’的!是不会‘完’的!”
“那我‘死’的时候,也不会‘死’吗?”小燕子又冲口而出。
令妃一把蒙住了小燕子的嘴。
众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连那些太监和宫女,都忍俊不禁。
尔泰和永琪,对这样一个没章法的格格,都不能不叹为观止了。
几天后,乾隆把几个心腹大臣,全部召到书房里来,商量小燕子的事。
“朕实在是没想到事隔多年,凭空多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格格来!哈哈……说起来冥冥中自有定数。那时,朕因接到太后懿旨,不得不匆匆离开济南返回北京,临行前,朕答应雨荷,会派人将她接回宫里来住,不料苗疆叛变,这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多才算平定。朕国事匆忙,也就把雨荷的事给耽搁了,想不到事隔十九年,朕的沧海遗珠,居然失而复得了!”
“此事足以证明皇上的真情感动了天地,合家才得以团圆,可喜可贺。格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伦弯腰说道。
众臣也都躬身祝贺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朕今天召见各位贤卿,是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朕觉得对这个女儿,有点愧疚,想公开给她一个‘格格’名分,各位觉得如何?”
纪晓岚排众而出。
“皇上!臣以为,济南一段往事,难以取信天下。皇上是万民表率,也不宜有太多韵事传出,不如对外宣称,格格是皇上在民间所认的‘义女’,如此一来,给予‘格格’称谓,也就名正言顺了!”
“算是‘义女’?岂不太委屈她了!”乾隆有些犹豫。
福伦诚恳地接了口:
“晓岚的顾虑,确实有理,当初,既是‘微服出巡’,知道的人不多。如果把这件佳话,传闻天下,只怕多事的人,渲渲染染,对皇上和格格,都是不利!说是‘义女’,万无一失!”
“也罢,就依两位贤卿的意思!那么,朕封她为和硕格格,如何?”
“皇上!这也不妥!和硕格格必须是王妃所生,这位格格来自民间,生母又是汉人,身份特殊,如果封为和硕格格,恐怕引起议论和猜忌,让其他格格不平。不如给她一个特别的称谓,让她超然一点,也与众不同一点!”纪晓岚又说。
“纪贤卿考虑得很周到,但是,什么称谓才好呢?”
纪晓岚沉吟片刻,抬头说:
“‘还珠格格’如何?”
乾隆想了想,不禁大喜,击掌叹道:
“还珠格格!哈哈!好一个‘还珠格格’,朕喜欢!太喜欢了!就是这样了!还珠格格!她是朕的还珠格格!”
小燕子就这样,名分已定。不管她自己还怎样迷迷糊糊,她却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成为皇上面前的新贵,还珠格格!
5
在“册封”之前,小燕子还有一关要通过。
这天,小燕子被带到乾清宫,来见乾隆和皇后。令妃陪着她。
乾隆的这位皇后,姓乌喇那拉氏,是乾隆的第二个皇后。乾隆第一个皇后“孝贤皇后”,为人谦和,人人喜欢,长得非常美丽,和乾隆伉俪情深。可惜不长寿,在乾隆十三年死了。乾隆伤心得不得了,作了很多的诗来悼念她。在他的内心,没有人再能继任“皇后”的位子。但是,六宫不能没有统摄,在太后的示意下,立了现在这个皇后。因为有“孝贤皇后”在前,大家都会把两个皇后作一番比较,乌喇那拉氏就输给孝贤皇后了。乾隆自己对这个皇后,也有很多不满意。既不像对孝贤皇后那么“敬爱”,也不像对令妃那样“宠爱”,所以,这个皇后是很失意很落寞的。为了要证明自己聪明能干,她事事要强;为了皇后的尊严,她经常声色俱厉。在她心里,确实有很多的不平衡,这些不平衡,把她变成了一个尖锐而难缠的人物。
小燕子对这些一无所知。走进大厅,就看到乾隆和皇后了。
乾隆和皇后端坐在桌前,乾隆面带微笑,皇后却非常严肃。小燕子一见到皇后,心里就七上八下,充满不安。她知道,如果说她在宫里有什么敌人,那就是这个皇后了。她硬着头皮上前,胡乱地屈了屈膝,问:
“你们叫我?”
皇后脸一板,看了令妃一眼。
“这像话吗?”就锐利地盯着小燕子问,“你到现在,连‘请安问好’都不会吗?见了皇上皇后,居然用‘你们’两个字?”
小燕子一呆。
“那……不是‘你们’,是什么?”
乾隆急忙打哈哈:
“慢慢教,慢慢教!”他看了令妃一眼,眼光却是柔和的,“你累一点,一样样跟她说明白!”
“是!”令妃应着。
“小燕子!你坐下!”乾隆说。
早有宫女搬了一张小凳子过来,让小燕子坐下。
乾隆就和颜悦色地说:
“今天,朕和皇后叫你过来,是因为关于你的身世,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你说说清楚!这些疑问弄清楚了,你就是朕的‘还珠格格’了!”
小燕子的心猛地一沉,睁大眼睛看着乾隆。疑问?弄弄清楚?这些“疑问”弄清楚了,管他什么“还珠格格”“送珠格格”,我都不是了!这怎么办?或者,干脆招了!把真相说出来算了!她心里想着,眼珠转来转去,正好接触到皇后的眼光,那眼光不怀好意地瞪着她,似乎在说:“看我揪出你的狐狸尾巴来!看你的脑袋还保得住保不住!”小燕子的心,砰的一声,几乎跳出喉咙口。我才不要被你逮住!我一定一定不能被你逮住!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乾隆:
“是!皇阿玛尽管问!”
“你娘有没有告诉你,朕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乾隆柔声问。
小燕子神色一松,慌忙说:
“有啊!她说,皇阿玛为了躲雨,去她那儿‘小坐’,后来,雨停了,皇阿玛也不想走了!‘小坐’就变成‘小住’了!后来……”
乾隆震动了,在两位后妃面前,提起往年韵事,也略有一些尴尬,就忙着打岔,掩饰地咳了一声:
“正是这样,避雨,避雨。没错!”
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燕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济南的?什么时候到北京的?”皇后问。
小燕子转动眼珠,算着紫薇的日子:
“去年八月我从济南动身,今年二月才走到北京。”
“哦?这么说,你到北京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你怎么讲着一口道地的京片子?听不出一点儿山东口音?”皇后问得敏锐。
小燕子答得机警:
“皇后,你不明白,我娘从小就给我请了一位老师,教我说北京话,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她早已知道,我可能有一天,要到北京来,要说北京话!”
乾隆好感动,频频点头。
令妃长长一叹,同情地接口说:
“真是用心良苦啊!”
皇后阴沉地瞪了令妃一眼,再锐利地转向小燕子。
“原来如此!那么,你总不至于不会家乡话吧!说几句山东话,给我们听听!”
小燕子愣了愣,心里一阵窃喜。要考我山东话有什么问题?柳青柳红都是山东人呀!卖艺的时候,我还常常装成山东人呢!想着,便脸色一正,用山东腔拉长声音叫卖起来:
“包子,馒头,豆沙包……又香又大的包子,馒头,豆沙包……热乎乎的包子,馒头,豆沙包……”
宫女们拼命忍住笑。
乾隆和令妃对看,有些啼笑皆非。
皇后听得眼睛都睁大了。
“好了好了,说点别的!”皇后打断了她。
“别的?”小燕子想了想,就用山东话流利地说了起来,“在下小燕子,山东人氏。我为了寻亲来到贵宝地,不料爹没找到,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送掉小命!身上的钱,全体用完,因此斗胆献丑,在这儿表演一点拳脚功夫给大家看看!希望北京的老爷少爷,姑娘大婶,发发慈悲,有钱出钱,让我筹到回乡的路费。各位的大恩大德,小燕子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各位!”
皇后皱着眉头:
“这词儿真新鲜!讲得也挺溜!”
“我练过好多次了!”小燕子一得意,冲口而出。
皇后立即问:
“练这个做什么?”
小燕子吃了一惊,张大眼睛,飞快地转着念头。
“如果再找不着爹,我身上又没钱,只好去‘街头卖艺’了!”她说。
乾隆听得心酸极了。令妃也是一脸的怜惜。只有皇后,越听越疑惑。
“你还会一点拳脚功夫?你娘居然教你这个?”
小燕子撒谎本来就是一个“专家”,这会儿已经不怕了,越说越溜:
“是啊!我娘说,姑娘家不学一点功夫,容易被人欺负,要我学拳脚,可惜我不用功,什么都没学好。”
皇后冷冷地看着小燕子,有力地说:
“你娘这样栽培你,你的学问一定挺好!你的皇阿玛能文能武,诗词歌赋样样强,想必你也学了诗词歌赋!背两首诗来听听吧!”
小燕子吓了一大跳,这才觉得问题来了,她看看皇后,又看看乾隆,有些慌了。
“我娘没教我作诗……”她结舌地,吞吞吐吐。
皇后陡地提高声音:
“这就怪了!你娘教你说北京话,教你拳脚功夫,不教你作诗?那么,四书五经总读过吧?”
“什么书什么经?”她想了起来,眼睛一亮,“我会背几句‘三字经’。”
“还有呢?总不会只有三字经吧?”
小燕子额上冒汗了,发现这个皇后实在很难缠。心里一急,撒赖的功夫就出来了。背脊一挺,老羞成怒地、豁出去地喊了起来:
“我是没有什么学问,也没念过多少书!皇后这样审我,是不是皇阿玛不要认我了?不认就算了嘛!用不着考我!”
皇后又惊又怒:
“皇上!您看她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问问她都不行吗?”
乾隆早已认定了小燕子,一句“避雨”,又说中了乾隆往事,他心里,再也没有怀疑,只有怜惜。看到小燕子被皇后逼得手足无措,更是心有不忍。他全心向着小燕子,代她着急,还来不及说什么,小燕子已经大声接了口:
“我娘,她就是很奇怪嘛!她教我这个,教我那个,就没有好好地教我做学问!她说,姑娘家学那么多干什么?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也没办法问她为什么。反正,我也弄不清楚,我也不明白……你再问,我还是不明白……”
乾隆听到这里,心中酸楚,揣测着雨荷的心态,再也按捺不住,面色凄然地说:
“你不明白,朕明白!”
小燕子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好大,我都不明白,你居然明白?她愕然地问:
“啊?皇阿玛明白?”
乾隆重重地一点头。
“是,朕什么都了解了!”他叹了口气,“唉!你娘是个真正的才女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当初,就是她的才气让朕动了心,可是,却让她付出了整个的一生!她的怨,是这么深刻,她不要你再像她一样……唉!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是用心良苦呀!”
小燕子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如释重负。
皇后疑惑极了,却抓不着把柄。
“那么,小燕子,你娘临终,是怎样对你说的?除了交给你的两件信物以外,还有什么‘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