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匮，同“柜”，藏物之器。金匮，以金为匮，是古代帝王收藏珍贵书籍的器具。真言，是至真不易之言。本篇论述了四时气候与五脏的关系以及四时气候所致的病变，阐明了人之五脏上应五行，配合五方、五音、五味等与四时各有收受的理论。此乃“至真不易”之言，须将其藏之金匮，以示珍重，因此将本篇命名为“金匮真言论”。
【原文】
黄帝问曰：天有八风[1]，经有五风[2]，何谓？
岐伯对曰：八风发邪[3]，以为经风，触五脏，邪气发病。所谓得四时之胜者，春胜长夏，长夏[4]胜冬，冬胜夏，夏胜秋，秋胜春，所谓四时之胜也。
东风生于春，病在肝，俞在颈项；南风生于夏，病在心，俞在胸胁；西风生于秋，病在肺，俞在肩背；北风生于冬，病在肾，俞在腰股；中央为土，病在脾，俞在脊。
故春气者病在头，夏气者病在脏，秋气者病在肩背，冬气者病在四支[5]。
故春善病鼽衄[6]，仲夏善病胸胁，长夏善病洞泄寒中[7]，秋善病风疟，冬善病痹厥[8]。
故冬不按<；足乔>；[9]，春不鼽衄，春不病颈项，仲夏不病胸胁，长夏不病洞泄寒中，秋不病风疟，冬不病痹厥、飧泄[10]而汗出也。
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夏暑汗不出者，秋成风疟。
故曰：阴中有阴，阳中有阳。平旦至日中，天之阳，阳中之阳也；日中至黄昏，天之阳，阳中之阴也；合夜至鸡鸣，天之阴，阴中之阴也；鸡鸣至平旦，天之阴，阴中之阳也。故人亦应之。
夫言人之阴阳，则外为阳，内为阴；言人身之阴阳，则背为阳，腹为阴；言人身之脏腑中阴阳，则脏者为阴，腑者为阳。肝心脾肺肾五脏皆为阴，胆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六腑皆为阳。所以欲知阴中之阴、阳中之阳者，何也？为冬病在阴，夏病在阳，春病在阴，秋病在阳，皆视其所在，为施针石也。故背为阳，阳中之阳，心也；背为阳，阳中之阴，肺也；腹为阴，阴中之阴，肾也；腹为阴，阴中之阳，肝也；腹为阴，阴中之至阴，脾也。此皆阴阳、表里、内外、雌雄相输应也，故以应天之阴阳也。
【注释】
[1]八风：八方之风。指来自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的风。[2]五风：中医指肝风、心风、脾风、肺风、肾风。[3]八风发邪：张志聪：“八方不正之邪风，发而为五经之风，触人五脏，则邪气在内而发病也。”[4]长夏：夏秋之交，相当于农历的六月。[5]支：同“肢”。[6]鼽衄（qiú nǜ）：鼽，因受寒而鼻塞不通。衄，鼻中出血的病症。[7]寒中：指邪在脾胃而为里寒的病症。多因脾胃虚寒，邪从寒化，或由劳倦内伤转变而成，有脘腹疼痛，肠鸣泄泻等症状。[8]痹厥：肢体麻木逆冷之病。[9]按跷：指按摩、导引之类的活动，这里指扰动筋骨。[10]飧泄：病名。指大便泄泻清稀，并有不消化的食物残渣。多因肝郁脾虚，清气不升所致。
【译文】
黄帝问道：自然界有八方之风，人体的经脉有五脏风证。指的是什么呢？
岐伯回答说：八方之风异常时形成的致病邪气，往往首先侵犯人的经脉而造成五脏经脉的风证，进而发展就会触动五脏而造成病变。通常所说的四时气候之间的制约关系是指，春气克制长夏，长夏克制冬气，冬气克制夏气，夏气克制秋气，秋气克制春气，这就是所说的四时之气相互克制的规律。
东风生于春季，如果其邪侵入人体，病变的部位多发生在肝经，刺治的腧穴在颈项；南风生于夏季，如果其邪侵入人体，病变的部位多发生在心经，刺治的腧穴在胸肋；西风生于秋季，如果其邪侵入人体，病变的部位多发生在肺经，刺治的腧穴在肩背；北风生于冬季，如果其邪侵入人体，病变的部位多发生在肾经，刺治的腧穴在腰股；长夏处在四季的中央，对应的是五行之中的土，如果其邪侵入人体，病变的部位多发生在脾经，刺治的腧穴在脊部。
所以春气之邪造成的病变多在头部，夏气之邪造成的病变多在内脏，秋气之邪造成的病变多在肩背，冬气之邪造成的病变多在四肢。
所以春季容易患上鼻塞不通和鼻中出血的病症，仲夏容易患上胸胁病，长夏容易患上洞泄和里寒的病症，秋季容易患上风疟的病症，冬季容易患上四肢麻木逆冷的病症。
所以在冬季不扰动筋骨而注意保养闭藏的阳气，春季鼻子就不会堵塞、流血，也不会患上颈项病，仲夏不会患上胸胁病，长夏不会患上洞泄里寒之症，秋季不会患上风疟，冬季不会患上四肢麻木逆冷、飧泄、虚汗等病。
大体来说，阴精是人体的根本。所以冬季善于保养阴精的人，春季不会患上温热之病；夏季炎热之时，体内郁结热量却不出汗的人，秋季就会患上风疟病。
所以说，阴中有阴，阳中有阳。这一道理表现在一天之中，是白昼为阳，夜晚为阴；表现在白昼之内，从日出到日中为阳，且属阳中之阳；而从日中到日落为阴，但属阳中之阴；表现在夜晚之内，从天黑到夜半为阴，且属阴中之阴，从夜半到日出为阳，但属阴中之阳。所以，人的阴阳在一天之内的变化，也是与此相应的。
就整个人体的阴阳来说，则是外部为阳，内部为阴；就人体躯干的阴阳来说，则是背部为阳，腹部为阴；就人体脏腑的阴阳来说，则是脏为阴，腑为阳，即肝、心、脾、肺、肾五脏都属阴，而胆、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六腑都属阳。之所以要弄清阴中之阴、阳中之阳，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冬气所致的病多发生在阴，夏季所致的病多发生在阳，春季所致的病多发生在阴，秋季所致的病多发生在阳。这些疾病都要根据阴阳之理来查知所在的具体部位，从而运用针刺或砭石来加以治疗。所以背部为阳，其阳中之阳是心脏；背部为阳，其阳中之阴是肺脏；腹部为阴，其阴中之阴为肾脏；腹部为阴，其阴中之阳为肝脏；腹部为阴，其阴中之至阴为脾脏。这些都属于人的阴阳、表里、内外、雌雄相应的关系，所以它们是与天地自然的阴阳相呼应的。
【原文】
帝曰：五脏应四时，各有攸受乎？
岐伯曰：有。东方青色[1]，入通于肝，开窍于目，藏精于肝，故病在头。其味酸[2]，其类草木[3]，其畜鸡[4]，其谷麦[5]。其应四时，上为岁星[6]，是以春气在头也。其音角[7]，其数八[8]，是以知病之在筋也，其臭[9]臊。
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舌，藏精于心，故病在五脏。其味苦，其类火，其畜羊，其谷黍。其应四时，上为荧惑星[10]，是以知病之在脉也。其音徵，其数七，其臭焦。
中央黄色，入通于脾，开窍于口，藏精于脾，故病在脊。其味甘，其类土，其畜牛，其谷稷。其应四时，上为镇星[11]，是以知病之在肉也。其音宫，其数五，其臭香。
西方白色，入通于肺，开窍于鼻，藏精于肺，故病在背。其味辛，其类金，其畜马，其谷稻。其应四时，上为太白星[12]，是以知病之在皮毛也。其音商，其数九，其臭腥。
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阴，藏精于肾，故病在谿。其味咸，其类水，其畜彘，其谷豆。其应四时，上为辰星[13]，是以知病之在骨也。其音羽，其数六，其臭腐。
故善为脉者，谨察五脏六腑，一逆一从，阴阳、表里、雌雄之纪，藏之心意[14]，合心于精。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是谓得道[15]。
【注释】
[1]东方青色：“东”在五行应木，在五脏应肝，在五色应青，故云。下文“南方赤色”“中央黄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依此类推。[2]其味酸：东方青色之气所生之味在五味中为酸。下文“其味苦”“其味甘”“其味辛”“其味咸”，依此类推。[3]其类草木：东方青色之气的性质类别在五行中属木。下文“其类火”“其类土”“其类金”“其类水”，依此类推。[4]其畜鸡：五畜中与东方青色之气相应的是鸡。下文“其畜羊”“其畜牛”“其畜马”“其畜彘”，依此类推。[5]其谷麦：五谷中与东方青色之气相应的是麦。下文“其谷黍”“其谷稷”“其谷稻”“其谷豆”，依此类推。[6]岁星：木星。[7]其音角：五音中与东方青色之气相应的是角。下文“其音徵”“其音宫”“其音商”“其音羽”，依此类推。[8]其数八：在五行学说中，一二三四五，依次代表水火木金土的生数；六七八九十，则依次代表水火木金土的成数。其中的奇数为天数，属阳；偶数为地数，属阴。一二三四五中的天数为孤阳，地数为孤阴，都不起生化的作用。要起生化的作用并取得想成的正果，须有六七八九十之成数中属阴的地数和属阳的天数依次配合相辅才行。郑玄《易·系辞》中注：“天一生水于北，地二生火于南，天三生木于东，地四生金于西，天五生土于中。阳无耦，阴无配，未得相成。地六成水于北，与天一并；天七成火于南，与地二并；地八成木于东，于天三并；天九成金于西，与地四并；地十成土于中，与天五并也。”这实际上是以数学形式来表述体现在五行中的阴阳相辅相成之理的说法。[9]臭：指气味。[10]荧惑星：即火星。[11]镇星：即土星。[12]太白星：即金星。[13]辰星：即水星。[14]意：通“臆”，胸中。[15]得道：指具有高深的医学技术。
【译文】
黄帝问道：五脏与四时之气相应，那么四时之气在五脏中各有所用吗？
岐伯回答说：有。与春季相应的东方青色之气，进入人的肝脏，所开通的外现之窍是眼睛，它的精华藏守在肝脏内，发病多在头部。它所生成之味为五味中的酸，属于五行之中的木，与五畜中的鸡和五谷中的麦相应。它在四时之气与天上五星相应的关系中，与岁星即木星之气相应。所以春气及其所致之病大多集中在头部。它与五音中的角相应，在五行生成数中为地八，所以它导致的病也常常表现在筋脉方面，在五气中表现为臊。
与夏季相应的南方赤色之气，进入人的心脏，所开通的外现之窍是耳朵，它的精华藏守在心脏内。由于心脏为五脏之首，所以如果发病，其他脏器都会随之发生不同程度的病变。它所生成之味为五味中的苦，属于五行之中的火，与五畜中的羊和五谷中的黍相应。它在四时之气与天上五星相应的关系中，与荧惑星即火星之气相应。所以可知它导致的病常常表现在血脉方面。它与五音中的徵相应，在五行生成数为天七，在五气中表现为焦。
与长夏相应的中央黄色之气，进入人的脾脏，所开通的外现之窍是口，它的精华藏守在脊部。如果发病，大多表现在脊部。它所生成之味为五味中的甘，属于五行中的土，与五畜中的牛和五谷中的稷相应。它在四时之气与天上五星相应的关系中，与镇星即土星之气相应。所以可知它导致的病常常表现在肌肉方面。它与五音中的宫相应，在五行生成数中为天五，在五气中表现为香。
与秋季相应的西方白色之气，进入人的肺脏，所开通的外现之窍是鼻，它的精华藏守在肺脏内。如果发病，大多表现在背部。它所生成之味为五味中的辛，属于五行中的金，与五畜中的马和五谷中的稻相应。它在四时之气与天上五星相应的关系中，与太白星即金星之气相应。所以可知它导致的病常常表现在皮毛方面。它与五音中的商相应，在五行生成数中为天九，在五气中表现为腥。
与冬季相应的北方黑色之气，进入人的肾脏，所开通的外现之窍是前阴和后阴，它的精华藏守在肾脏内。如果发病，大多表现在四肢的大关节处。它所生成之味为五味中的咸，属于五行中的水，与五畜中的猪和五谷中的豆相应。它在四时之气与天上五星相应的关系中，与辰星即水星之气相应。所以可知它导致的病常常表现在骨骼方面。它与五音中羽相应，在五行生成数中为地六，在五气中表现为腐。
因此，精通诊脉的人，都能小心谨慎地审察五脏六腑的气血逆顺以及阴阳表里、阳脏阴脏等的详情，并把这些情况牢记心中，而后再把心中对他们的深入思考与人体精气的变化相印证。这样的脉学是非常宝贵的，不是适当的人选就不教导，不是真正的医学就不传授，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