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戏剧是在什么时候被介绍到中国来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在中国舞台上演出的?这是中外戏剧界人士一向感兴趣的问题。
据我所知,清末光绪二十九年(1903),上海达文社曾经出版过一部名为《懈外奇谭》的书,这部未署译者姓名的书可能是《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最早的一个中译本。
1904年,林琴南和魏易二人又合作出版了《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的一个新译本,书名很有点古怪,叫做《吟边燕语》,而且称之为“神怪小说”。林琴南(林纾)自己并不熟悉英国语文,但译著颇丰,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靠别人口译。而由他进行文字改写的。因此,他的译本只有大概的故事内容,是一种意译本。
以上两种莎士比亚乐府本事的版本,在清末开始向我国传播了最早的西欧戏剧文化的精华,当时中国新剧虽已处于萌芽阶段,却难得在舞台上一睹莎士比亚戏剧的真容!据考,19世纪中叶以后,上海曾有外国人组织的业余剧社演出过欧洲戏剧,当然也包括莎士比亚戏剧的珍品,但这种演出都是用英语进行的,也并非认真的舞台实践,算不得真正的中国戏剧演出。
据我查阅过的部分早期戏剧资料,以及话剧先驱者的回忆,莎士比亚戏剧在中国的演出是在辛亥革命之后的事情,最早大约在1913年至1915年之间,开始陆续在当时文明戏的舞台上改编上演。
《威尼斯商人》是中国戏剧舞台上最早出现的莎士比亚剧目之一。不过当时叫做《一磅肉》,有时又叫《借债割肉》或《肉券》,以后还叫过《女律师》等等。这出戏壬子年冬十二月(1913年初),上海城东女子中学举行游艺会,曾演出包天笑改编的《女律师》,该戏1913年由新民社首先演出,以后很多剧团都反复搬演过。当时汪优游演这出戏颇负盛名。目前仍保留有《肉券》的铅印幕表剧本。这个剧目对中国的戏剧舞台颇有影响,从文明戏到后来的滑稽戏,以及几十年来的话剧舞台,都反复排演过,可以算是最早的保留剧目。
1914年至1915年间,欧阳予倩等同人组织的春柳剧场,也曾编演过几出莎士比亚戏剧。如陆镜若改编演出过《奥赛罗》,据现存剧情介绍表明,全剧共分五幕,是一部中国化了的改写本,连人物姓名都是中国式的,只是故事取材于莎翁原作而已。此外,春柳剧场还编演过《驯悍记》和《铸情》(即《罗密欧与朱丽叶》)等莎翁戏剧。1913年12月9—23日之间在湖南长沙首演。
为了抨击袁世凯称帝,郑正秋的药风新剧社也及时编演过一出《窃国贼》,是根据《马克白斯》改写的。这出戏有的剧团演出时改名为《巫祸》,恐怕是另一种改编和理解的角度了。
此外,大约在1916年或1917年间,欧阳予倩在笑舞台还曾按西欧戏剧的样式,编演过莎翁名剧《韩姆列王子》(即《哈姆雷特》),当时这类演出叫做“西裝戏”,是比较接近于原著的,但还不是最忠实的翻译本。
文明戏演莎翁名剧,一时竟成了风气。比如《口孝与心孝》(即《李尔王》)、《孪生兄妹》(即《第十二夜》)、《怨偶成佳偶》(即《无事生非》)、《从姐妹》(即《皆大欢喜》)、《医生女》(即《终成眷属》)、《孪误》(即《错误的喜剧》)、《维也纳大公》(即《一报还一报》,原译《量罪记》,或译《请君入瓮》),《指环恩仇》(即《辛白林》)、《夏夜梦》(即《仲夏夜之梦》)、《象活》(即《冬天的故事》)、《飓媒》(即《暴风雨》)、《仇金》(即《雅典的泰门》),《柏立格而》(即《太尔亲王配力克里斯》)、《情感》(即《维洛那二绅士》)等等,这批剧目都是在五四运动之前就搬上中国舞台的。当时如此大量搬演莎士比亚戏剧,有一个特定的历史原因:文明戏三天两头需要换演新剧目。演出团体必须大量搜索古今中外的各种戏剧题材,以满足节目翻新的要求。
当然,以上中国早期舞台上的莎士比亚戏剧,几乎都不是真正的原著译本,而是从《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取材的改写本,而且当时大多数演出仍用“幕表制”,真正的原著翻译,那是二三十年代才出现的。对于滥演莎翁戏剧,当时的评论界也持有不同看法。如秋星在《新剧杂谈》中曾经表示:“……盖莎翁戏曲情节,在欧美固相宜,在中国则有格格不入之处。其原文词句锻炼神化,不可方物。描摩社会情形,如温峤燃犀,纤微皆见。我中国新剧家,断不能仔细推敲,逐句模拟。所能者,不过取彼之情节,编我之戏剧,是不啻得其糟粕,而遗其精华。用其皮毛而弃其神理,何有于莎翁之名著……”
即使如此,我们今天仍然感到十分惊异和佩服,因为五四运动之前大量编演的莎士比亚戏剧,甚至超过其后中国话剧舞台的上演纪录。至于戏曲界搬演莎翁名剧的情况,京剧与粤剧都有史实纪录,不过那是稍后一些年代的事情了。
(原载《新剧报》1983年第12期,本文曾收入当年美国莎士比亚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