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根本的差异在于日本没有黄河
全民学鸟铳[17]
给中国人带来冲击的“祈战死”旗帜
再次回到秀吉出兵朝鲜的话题。
毕竟,明治以前,日中两国只有这一次现实的接触,所以更需要研究这场战争。
秀吉出兵一事,事前当然极为机密。据《明史》记载,为了防止与明朝通商的琉球泄露消息,琉球曾一度停止向明朝进贡。
不过,最早把秀吉出兵朝鲜的意图通报给明朝的,还是一位来往琉球的明朝商人陈申。
接着,在萨摩的明朝医生许仪后,托同乡林均旺传递密信,紧急向福建军门报信。
许仪后并非间谍,他在广东附近的海上被倭寇抓获后送往萨摩。因为是医生,他成为了藩主岛津家的侍医。通过诊病,他与藩国首脑人物关系密切,因此早早掌握了秀吉出兵的秘命。如何将这一消息告知祖国,他绞尽脑汁。因为许仪后不是职业间谍,所以进展缓慢,最后还是往来于琉球的陈申拔了头筹。
这位许仪后在《报国书》中,描述了日本的国情。关于日本人的性格,他这样写道:“以病终为耻,以战死为荣。”特别点出了日本人轻视生命的尚武精神。
这令人联想到三百年后的明治时代,亡命日本的梁启超(1873-1929)看到送给出征士兵的旗帜上写着“祈战死”三个字,大吃一惊。
顽固的保守派罗振玉(1866-1940)在《扶桑两月记》中,记录了同类的事情并为之感动:当时在商船学校的航海实习中船只沉没,数十名学生下落不明,但报考者反而更多了。
鸟铳传来不过百年,日本开始出口枪弹
许仪后常年居留日本,并非像《魏志·倭人传》那样仅仅记下传闻,而是用自己的语言列举了亲眼所见的事实。
——善于攻城,鸟铳威力非凡。
——拙于水战。
——刑罚严厉。
——浮虚不实,大言壮语。
许仪后的本职是医生,对军事是外行。因此,前面所列举的,必定是外行都能看出的显而易见的事实。
也就是说,在外行看来,日本人明显比中国人擅长攻城,鸟铳队更有威力,不擅长水战。
葡萄牙人漂流到种子岛,将鸟铳传入日本,是在1543年。
请记住这一年。
日本最早使用鸟铳的战争是长篠之战(织田、德川的联合军与武田胜赖会战),爆发于1575年,即是在鸟铳传到种子岛的三十二年后。
仅过三年,据传教士的书简记载,大阪本愿寺竟已有鸟铳八千支。
光有鸟铳打不起仗来,还得要有人会使用。光是大阪本愿寺,就有一万多人会使用鸟铳。当时的日本,大概阿猫阿狗都去学开鸟枪了吧。
另一方面,葡萄牙船第一次到达中国,是在1514年,地点是广东省的屯门,这比葡萄牙人到达种子岛要早二十七年。
秀吉第一次出兵朝鲜,是在文禄元年,即1592年。
距离葡萄牙人到达,也就是鸟铳传入日本,正好是第四十九年。
而中国则是第七十八年。
日本鸟铳队的精锐,即使在军事门外汉许仪后眼里,也是显而易见的。
明军的鸟铳队,是在朝鲜之战后建起的。
顺便说一句,在1635年前后的日本贸易品清单上,记载着枪弹11696发。这不是进口,而是出口。种子岛鸟铳传入还不到百年,日本就成为弹药的出口国。除武器以外,烟草也在出口清单上,日本在吸烟的习惯传入不久,就开始出口了。
真是进展飞速。
这个时代的日新月异,请大家记住。
正如鸟铳这个例子所示,与中国相比,日本的反应敏捷表现得十分明显。
明知“有用”却弃而不用的中国人
在朝鲜遭遇日本的鸟铳队之后,明朝才终于建立了鸟铳队,但完全没有投入精力对其进行培育。
明天启年间,即1620年,也就是朝鲜之役三十年后,满族频频在东北挑起军事行动,明朝终于召来居留澳门的葡萄牙人,正式给官兵传授如何使用鸟铳。
还真是悠闲呢。
无论什么东西,日本人只要知道“有用”,就会迅速采用,十分热心于此。
明治以后的文明开化之迅速,并非突如其来,早就已有“不管阿猫阿狗都学习鸟铳”的狂热了。
中国人即使知道“有用”,也不会轻易采用。
是否适用当前情况,会有人提出异议。
鸟铳传入之时,日本正处于群雄割据、你死我活的时代,因此能够战胜敌人的利器必须马上大量采用。
相比之下,葡萄牙人到达中国时,明朝处于相对稳定的时代。武宗正德皇帝在位,自命为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四处出游,并热心于喇嘛教的房中妖术,将朝廷大事推给宦官刘瑾。当有人上书说刘瑾有觊觎帝位的野心时,这位皇帝竟然说:“那就把天下让给他吧。”尽管如此,明朝此后又存在了数百年。
处于这样的时代,不着急学习鸟铳也在意料之中。
那么,在清末西欧列强帝国主义的侵略时代,中国人又如何呢?
中国比日本先尝到鸦片战争的苦头,但在采用西方近代技术上却落后于日本。从这一点看来,不得不承认两国民族性格的差异性。
胡服骑射
军服难倒国王
先离开硝烟纷飞、刀光剑影的近代,看看在更久远的年代里,中国人采用“新事物”的实例。从这些例子中无疑能看出中国人性格的原型。
回到公元前300年。
当时是中国的战国时代。
赵武灵王这位英明君主,决定采用异族胡的服装。
当时,传统的三人乘战车的战法,已经向步兵战、骑兵战转变。
对新的战法来说,带钩收紧、上下身分开的胡服,比起当时宽袍大袖、一件到底的“中华”服装,更利于骑马和步行。中华之国的赵国,采用了胡人的这种服装,组成了“胡服骑射”的机动部队。
这时已是战国末期,在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前。据《史记》记载,赵武灵王宣布:“吾欲胡服。”此话一出,“群臣皆不欲”。
司马迁在《史记》中,不惜笔墨记载了赵武灵王说服重臣和公子成等反对派的经过。
公子成对着夷狄之服十分抵触,称病不参加“胡服参朝”(着胡服拜见国王),并派使者转达了自己的意见:
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图之也。
听了这番话,赵武灵王亲自去探望公子成,耐心地说服他:
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
赵武灵王同时对反对胡服的赵文、赵吉等重臣说:
先王不同俗……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
赵武灵王逻辑井然地说服了众人。
这是公元前300年的事,武灵王的观点相当理性。不得不佩服赵武灵王的思路整然。
失去惯有的“简洁”的司马迁之笔
司马迁执笔《史记》,是在胡服骑射一百五十年后。这里还要考虑到其间秦汉更迭,发生过巨大变革。
对于胡服骑射,生在那个时代的人的想法,和记录的人的想法,一定会有差异。
尽管如此,在读到《史记》的《赵世家》时,我不禁感到,写至胡服骑射这一段,司马迁忽然失去了惯有的简洁文风。
从“吾欲胡服”到“遂胡服招骑射”,共用了一千三百七十五个字。
战国时期最戏剧化的事件——吴越决一死战,司马迁在《吴太伯世家》中只用了八十九个字,《越王勾践世家》中也只用了三百零五个字。
在这些短小的篇幅中,司马迁记载了越王勾践欲赦吴王夫差,但夫差却说“我已老,死后无颜见伍子胥”,然后自杀而亡的悲剧。夫差曾经破越,不听重臣伍子胥的劝谏放过了勾践。记载如此曲折的吴国灭亡史,所用文字极为简练。
如此一一列举文章的字数,或许无聊。吴的灭亡,在司马迁惜墨如金的笔下,反而显得余韵悠长:
天以越赐吴,吴不取。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
越王勾践对曾帮助过自己的吴国生出同情之心,名臣范蠡如此劝诫他。越王出于仁义之心,仍不忍拒绝使者。范蠡当机立断鸣鼓进军,驱逐前来求降的使者。吴国使者悲泣而去。越王慈悲为怀,欲救吴王一命,下令让吴王去舟山列岛统治百家。但是,吴王辞谢后自杀。
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
全用史实,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吴国灭亡的悲剧,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
相比之下,对胡服骑射的叙述则显得十分冗长。为什么不用“十九年春正月,武灵王胡服招骑射,以报先王之仇”一句交代过去呢?只不过是把长袍大袖改成了上下两截套装这样一件小事而已。
当采用新事物时,中国人的顾虑之深、程序之烦琐,通过《史记》的这段记述风格就能看出来。
司马迁的时代,汉帝国正在与匈奴死斗,儒教正式被奉为国教。除了儒教的名分论之外,战争培养出的敌忾心所产生的“华夷有别”的思想,无疑正在高涨。因此,即使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但若只用一行文字来记录采用夷狄风习这件事,恐怕不能服众吧。
同根
中国人的形式主义和说服主义同根
“胡服骑射”这件事到底说明了中国人性格中的哪些特点呢?
首先是“形式主义”。
不过是改换服装这一件小事,却颇费周折。
其次是“说服主义”。
赵武灵王如果确信胡服方便,只要果断地开始实施就行了,但他却耐心地剖析给公子成及重臣听,寻求谅解。当时的王,并非没有实权,但却为了说服众人费尽心思而“四处奔走”。
形式主义和说服主义同根。
其根源无疑正是崇尚人文的精神,用另一个词来表达,就是“无神论”。
中国人无神论的渊源有很多说法,其中,自然环境的优越应该有很大影响吧。不过说到自然环境的优越,日本应该更胜一筹。
宗教性民族,特别是信奉一神教的闪族,一定是从远古时起就生活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例如被沙漠包围的绿洲,周围一片荒凉,刮起沙尘暴,人和骆驼都被掩埋。当人的力量无力回天时,才产生了依靠神灵的想法。
“治理黄河”才有当圣人的资格
中国也有沙漠。戈壁也好,塔克拉玛干沙漠也好,都在中国人广阔的生活圈之外,他们没必要穿越沙漠。在他们的生活圈里,最可怕的是“水”。
黄河给此流域带来了肥沃的土地,但一旦洪水泛滥,就会吞没家园与农园。
不过,面对黄河的泛滥,人们并不像对沙漠那样无计可施。人们想方设法阻止水害,用人海战术,动员百姓修建堤防,修补河道,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减轻水害。
人类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制服自然,因此形成了不依赖神灵,重视自身力量的传统。在中国,不存在像基督教那样的神。中国人崇拜的是圣人,而不是神。什么是圣人?古代的圣王尧、舜等就是人们崇拜的对象。这些圣王都是人,而且主要是成功“治水”的人。
人有了力量,就可以改变一切——对人的力量的信仰,孕育了中国崇尚人文的精神。
在此根源上产生了形式主义。
中国式无神论归结为“面子”
都说中国人要面子,这正是一种形式主义。
在神存在的世界,事物的表与里,会因宗教式的道德紧紧相连。不,或许已经没有表里之分了,事物被神的旨意所充满,毫无空隙。
中国没有神,人则到处都是。人不像神一样能起到精神黏合剂的作用。在中国,为了方便处理生活中琐碎的人际关系,人们留出了不少的活动余地。
一切事物都有深幽之处,要想探索其奥妙将是看不到尽头的。既然如此,除了把握表面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外,别无他法。宗教凭借精神的力量,想深入其中一探究竟。中国人不知道有这种宗教式的探究方法。
“面子”这个词所表现出的中国的形式主义,可以说是中国式无神论理所当然的结果。
那么,同根而出的说服主义又是怎样的呢?
“文化大革命”是一种大规模的说服主义运动。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是中国式的东西。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里这样说。
战争时,不论有多好的时机,占有多有利的地形,都敌不过“人和”。众人齐心,其利断金。从中可以看出,完成大业的是人,而不是“天地”这种信念。
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
是以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吴子》)。
在这里,“和”被反复强调,因为重视人,重视群体力量。这就是说服主义产生的土壤。
凡事都有最低程度的分界线。越过了分界线,就完全成为另一事物了。
日本与中国在环境优越方面程度之差,就是这个分界线吧。
人的力量是伟大的——如果有这点感触,就不能像沙漠民族那样在自然面前俯首称臣。虽说如此,若自然环境太过优越,战胜自然环境的人的力量就显现不出来了。
日本就是如此。
中国有时常泛滥的大河,伟大的人能倾尽全力控制它。在河与人的格斗中,河胜或人胜的差距只在分毫之间。在这种交战中,人胜将会产生戏剧性的效果。
在这种意义上,黄河被称为“崇尚人文精神”之母,形式主义和说服主义则是黄河的孙子。
因为没有像黄河这样的恩惠,在日本人的性格中,似乎很缺少赞美人的力量的部分。河川泛滥、水位稍涨时,只要稍微避难就可以了。台风时,只要躲几个小时,灾难就过去了。日本的自然环境如此安全,不需要英雄或圣人。
虽说日本人不崇拜人的力量,但也没有狂热地崇拜过神灵,至少没有像基督教系的一神教那样崇拜神明。关于这点,我们亲爱的伊达亚·卞达森也曾很有自信地断言过。
既怀疑神的伟大,又不赞颂人的伟大。那么是不是还需要一些什么?如果什么都没有,人不是就活不下去了吗?
日本式的精神,是非神非人的延长线上的一点,或许是任意点中的一段。
很难命名。如果一定要有个名字,那就不得不想想办法。
——物哀。
——侘寂[18]。
暂且如此命名吧。
非神性,也非人性。
差别
日本文学之根:“物哀”
什么是“物哀”?
听听指出“物哀”是日本文学之根的本居宣长的说法:
所见所闻,所接触之事,心中有感而发的叹息之声(《源氏物语玉小栉》)。
这就是“物哀”。
“叹息”——这是能断绝前后联系的东西。不,不是“能”,“断绝前后联系”才是叹息的本来面貌。
有时为了留有余韵而利落地省略后面的东西,这还有点困难。不过,“叹息”的本来面貌至少和前面是干净利落一刀切断的。
例如,有一个商人,一边走路一边担心期票的期限。忽然,抬头一看,一枝梅花伸出墙外,枝上的花蕾含苞欲放——
“啊……”
商人一声叹息。这就是“物哀”。
那一瞬间,期票的期限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等他再次迈开步履,开始担心期票时,对梅花花蕾的叹息、物哀,就消失了,或者是仅仅留下摇曳的余韵。
叹息也有各种形式,突如其来的才是本来面貌。旁边的人也许会听到叹息,但叹息并不是为了让人听到才发出的。只是无意识地从口中泄露,落入自己的心湖而后消失。它是自生自灭的东西,跟他人没有关系。
中国文学的根在于“对人的信赖”
中国文学的根在哪里呢?
在于诉诸人,说服人,最后是对人的信赖。从头到尾,都与“人”紧密相连。日本文学的水源是《万叶集》,中国文学的源头是《诗经》。《诗经》是一部古代民歌集,孔子从中国各地民谣中挑选了三百余篇编撰而成,作品从西周到春秋中叶,即公元前1100年到公元前600年。这正好是希腊荷马叙事诗成长的时期。
为《诗经》的“国风”(各诸侯国民谣)作注的吉川幸次郎曾很明确地说,“国风”有一百六十篇,几乎篇篇都在向人倾诉。赞颂明君、谴责暴君,或是呼唤恋人……形式多样,都是对人的呼唤,找不到直接向神倾诉的诗篇。
——彼苍天者……
诗中有这样的句子,但并非向天呼吁的表现。这是在向他人倾诉,自己现在很不幸,这是天的过错、命运的过错。
“文化大革命”是大规模的“说服运动”
从远古时代起,中国人从不向命运或天哭诉,倾诉的对象总是人——必须是能治理黄河泛滥的伟大的人。要向活生生的人倾诉,即使对方是伟大的圣人,也要条理分明,一点一点详细解释,比向神祈祷麻烦得多。问题越是复杂,倾诉和解释越要周密,越花费时间。
感动日本人的“物哀”,如前所述,是瞬间性的。突如其来,直抵心灵深处。叹息不容考虑就已经发出了,前后毫无脉络可循。
扰乱中国沿海的倭寇、攻陷朝鲜的秀吉的军队,随蝴蝶阵的扇子指挥,反应敏捷,可以看作“叹息”式的反应。
如果是中国人,白扇向右指,未必所有人都会按指示行动。为什么一定要向右行?要仔细听了解释,理解之后才会执行。
如果中国人有日本人的性格,在“九一八事变”爆发当时,也就是1931年(昭和六年)就正式和日本宣战了。但到1937年(昭和十二年)的“卢沟桥事变”,有六年“中间休息”的时间,在这期间,进行了“说服宣战”的工作,具体来说就是第二次国共合作。
有人说“文化大革命”是“示威”,有人说是“镇压”,其实本质上是大规模的“说服运动”。
熟知性情的一家人——这就是岛国日本
从我居住的神户高台,可以清晰地看见淡路岛。须磨一带海水被污染,所以夏天很多人去淡路游泳。
淡路是神话之岛。伊邪那岐、伊邪那美两位大神最先生下的就是淡路岛[19]。
可是实际上,不管何时来,这座小岛一点也没有神话气息。一次,我忽然想到,这个岛之所以与神话相关,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岛的大小。
远古时代,海是防御外敌的天然屏障。盘踞岛上,统治权就有了保障。那个时代不可能有大规模船队的侵略军。
不过,岛太小了,居民的生活就成问题,还是需要适当的面积。淡路岛这种岛屿,不是最适合形成国家的形态吗?
在小豆岛上,四处可见不及一人高的古老石垣。为什么修建这些石垣,什么时候修的,岛上的年长者都不知道。有人说是为了防御海盗。不论如何,小豆岛和淡路岛一样,适合诞生古代的小规模政权。
如果淡路岛和小豆岛上产生过“国家”,那一定是很小的国家。统治范围小,几乎没有外部人员进入,这个小天地就变成了“熟知性情的一家人”。岛上的长老闭一只眼做个暗示,岛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体察入微到这个程度,自然也就不需要说服了。
如果一家人中有反对者或异端分子,就会把他扔到木筏上,驱逐到海外。这让人联想起发育不全而被放进海里的水蛭子的传说[20]。
淡路岛、小豆岛的政权,稍稍膨胀不就是大和朝廷了吗?
把日本当作岛国,并说到“岛国根性”的时候,想到淡路岛就容易理解了。
中国人重视“说服”更甚于“以心传心”
一望无边的中国,没有大海可作为保障统治权的安全屏障。因此必须时刻睁大眼睛警惕外敌,避免外来分子的进入。岛的面积有限,而在大陆上,不论你愿不愿意,一个政权所支配的地盘,总是时而扩大,时而缩小。
一旦扩大,就会产生新的状况,必须容纳外来分子。而要吸收他们,光是靠体察入微是不够的。这个时候,最不能忽视的就是说服的力量。
川端康成曾经在夏威夷大学的讲演中,把日本的精神描述为“以心传心”。
这个词原出自中国宋代僧人道原编写的《景德传灯录》。放弃说服,正是日本的特点。
日本聚集的是互相熟知性情的人们,号令一下,就能如整体般灵活运转,如此身世,堪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