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并非易事。
若非经历一番酸甜苦辣,我们绝不可能在我们自身中找到它。
而求之于外更不可能。
——尚福尔[1]
关于“人生的智慧”这一概念,我完全采用了它所包含的内在含义:在这种“人生的智慧”中,它教诲人们如何尽量幸福、愉快地度过此生。关于这方面的教诲可称为“幸福学”,这门学问也因此教导人们如何才能享有一个幸福的生存。从纯粹客观的角度考虑,我们应该这样定义幸福的生存:它绝对比非生存更为可取。由于这种考虑涉及主观的判断,所以它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冷静、缜密的思考。从这一概念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依靠这一生存,是因为这一生存本身,而不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并且我们期望这一生存能够万古长青。在此有一个问题:人生是否与这种生存相吻合,或者仅仅是这样:是否有人生与这种生存相吻合的可能性。
对于这一问题,我的哲学已清楚地做出否定的回答;但按照幸福学的假设,我们对这个问题必须做出一个肯定的答复。[2]这显然基于人的一个与生俱来的错误,我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第二卷第四十九章已经对之进行批判。
但要完成诸如幸福学这一类著作,我就只能放弃更高的、道德形而上学的立场;而我真正的哲学本来就是要引导人们拥有这种立场。因而,关于人生智慧在此的全部讨论是基于一种折中的处理之上的,所以,这种讨论就停留在日常的、以经验为准的立场,并且保留着与此立场相关的谬误。因此,它们的价值仅仅是有限的,而幸福学这个词本身就只是一种委婉说辞。另外,这些讨论还说不上完备,部分是因为,我所涉及的主题难以面面俱到;部分是因为,我只有鹦鹉学舌才能达到完备。
在我的记忆中,卡丹奴斯的那本《论逆境》颇值一读,它带有和我这本箴言书同样的目的,可以使我这本书变得完整。虽然亚里士多德在他的《修辞学》第一部第五章里插入了简短的幸福学,但那些只是老调重弹。我并没有利用这些前辈的著作,因为拾人牙慧并非我的事业。况且,如果我这样做了,那么我的书就失去了观点的统一性,而这种统一性是这类著作的灵魂。当然,一般来说,各个时代的智者当然都说过同样的话,而愚人——那些各个时代数不胜数的平庸之徒——一直做着恰恰相反的事情。因此,伏尔泰说:“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跟我们刚来到的时候所发现的一样,还是照样愚蠢和邪恶。”
注释:
[1]尚福尔,法国剧作家、杂文家,以幽默风趣著称,深受自由思想的影响,所写格言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广为流传,主要著作有《印度女郎》《士麦拿商人》,代表作品有《穆斯塔法和泽安吉尔》《格言、警句和轶事》。——译者
[2]叔本华的意思是说,他的哲学认为人生没有幸福可言,人生归根结底无非痛苦。而“幸福学”则主张人生有幸福,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消除痛苦——这就是一种消极的幸福,而不像常人所理解的积极的幸福。——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