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那古老的黄金世纪，
在佛法弘扬的初期，
孤儿江格尔[1]，
诞生在宝木巴[2]圣地。
江格尔是塔海兆拉可汗的后裔，
唐苏克·宝木巴可汗的孙子，
乌琼·阿拉达尔可汗的儿子。
江格尔刚刚两岁，
蟒古斯[3]袭击了他的国土，
江格尔成为孤儿，
受尽了人间的痛苦。
江格尔刚刚三岁，
阿兰扎尔[4]骏马也只有四岁，
小英雄跨上神驹，
冲破三大堡垒，
征服了最凶恶的蟒古斯——
高力金。
江格尔刚刚四岁，
冲破四大堡垒[5]，
使那黄魔杜力栋改邪归正。
江格尔刚刚五岁，
活捉了塔海地方的五个魔鬼，
使他们不再作恶生非。
就在江格尔五岁那一年，
摔跤手蒙根·西克锡力克把他活捉，
孤儿江格尔做了大力士的俘虏。
江格尔刚刚六岁，
冲破六大堡垒，
打断千百支刀枪，
降服了显赫的阿拉谭策吉。
阿拉谭策吉的宫殿，
像画儿一样美丽。
他在江格尔的手下，
做了右手头名勇士[6]。
孤儿江格尔刚刚七岁，
打败了东方的七个国家，
英名传遍四方，威震天下。
江格尔的阿兰扎尔骏马
跑得飞快的时候，
江格尔的金柄长枪
无比锋利的时候，
江格尔雄姿英发，
正当青春年少，
他拒绝了周围四十九个可汗的美女，
从东南方，
聘娶了诺敏·特古斯可汗的女儿。
江格尔牧养的骏马，
个个飞快无比；
江格尔招募的勇士，
人人英勇无敌；
周围四十二个可汗的国土，
都被荣耀的江格尔征服。
江格尔的宝木巴地方，
是幸福的人间天堂。
那里的人们永葆青春，
永远像二十五岁的青年，
不会衰老，不会死亡。
江格尔的乐土，
四季如春，
没有炙人的酷暑，
没有刺骨的严寒，
清风飒飒吟唱，
宝雨纷纷下降，
百花烂漫，
百草芬芳。
江格尔的乐土，
辽阔无比，
快马奔驰五个月，
跑不到它的边陲，
圣主的五百万奴隶，
在这里繁衍生息。
巍峨的白头山拔地通天，
金色的太阳给它洒满了霞光。
苍茫的沙尔达嘎海，
有南北两个支流，
日夜奔腾喧笑，
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江格尔饮用的奎屯河水，
清冽甘美，汹涌澎湃，
不分冬夏，长流不竭。
宝木巴的主人，
是孤儿江格尔。
他权掌四谛[7]，造福人民，
英雄的业绩，
光照人间，
勇士的美名，
遐迩传颂。
二
在那洁白的毡房，
六千又十二名勇士纷纷喧嚷：
“要为江格尔建筑一座宫殿，
这宫殿要巍峨壮丽，举世无双！”
周围的四十二个可汗议论：
在何等吉庆宝地，
建筑这座宫殿？
要向着光明，向着太阳，
在芬芳的大草原南端，
在平顶山之南，
十二条河流汇聚的地方，
在白头山的西麓，
在宝木巴海滨，
在香檀和白杨环抱的地方，
建筑这座奇迹般的宫殿最为吉祥。
最好的日子，
最好的时辰，
四十二位可汗
率领六千又十二名能工巧匠，
破土动工。
珊瑚玛瑙铺地基，
珍珠宝石砌墙壁，
北墙上镶嵌雄狮的獠牙，
南墙上镶嵌梅花鹿角。
阿拉谭策吉老人，
洞悉未来九十九年的吉凶，
牢记过去九十九年的祸福，
他用洪亮的声音宣布：
“这宫殿要庄严雄伟，
比青天低三指；
要是筑到九重天上，
对江格尔并不吉利。”
六千又十二名能工巧匠，
先筑中间的主殿，
再建五个高大的角楼。
宫殿的入口，
镶嵌明亮的水晶石，
宫殿的出口，
装饰火红的玻璃。
祝福北方的人民奶食丰富，
北墙上裱糊斑鹿皮；
祝福南方的人民肉食充裕，
南墙上裱糊梅花鹿皮。
宫殿外面的四角，
镶上火镜；
宫殿里面的四角，
镶上金刚。
江格尔的这座宫殿，
高十层，
光华四射，五彩缤纷，
矗立在绿色的草原上，
雄伟、庄严、美丽、辉煌。
周围四十九种魔王，
望而生畏，不敢前来侵犯。
宫殿的前面，
悬挂着一面金光灿灿的黄旗。
这黄旗在套子里，
发出艳艳红光；
抽出了套子，
放射出七个太阳的光芒。
三
万有的至高主宰者，
是孤儿江格尔。
他坐在四十四条腿的宝座上，
光辉灿烂，好像十五的月亮。
江格尔披着黑缎外衣，
这外衣是阿盖夫人用金剪细心剪裁，
众勇士的夫人精心缝制。
江格尔端坐在宝座上，
捻着燕翅般的胡须，
向勇士们讲述治国的哲理。
如果有人问：
江格尔的阿兰扎尔骏马
跑得飞快的时候，
江格尔的“阿拉牟”[8]长枪
锋利无比的时候，
江格尔雄姿英发，
正当青春年少，
他拒绝了周围四十九个可汗的美女，
从东南方聘娶的夫人——
诺敏·特古斯可汗的女儿，
永远像十六岁的少女般的
阿盖·莎布塔腊是什么模样？
阿盖向左看，左颊辉映，
照得左边的海水波光粼粼，
海里的小鱼欢乐地跳跃。
阿盖向右看，右颊辉映，
照得右边的海水浪花争艳，
海里的小鱼欢乐地跳跃。
阿盖的脸，白皙如雪，
阿盖的双颊，鲜红如血。
阿盖的帽子，洁白美丽，
巧手的“额吉”[9]精心剪裁，
众大臣的夫人亲手缝制。
阿盖的长发，
乌黑、芬芳、光泽，
套着黑缎的“西伯日格勒”[10]，
随着她的脸左右摇摆。
阿盖的银耳坠，
大如驼粪，在耳下闪烁。
阿盖的银胡，
有九十一根琴弦，
弹奏出十二支曲调。
琴声悦耳悠扬，
好似苇丛中生蛋的天鹅在欢唱，
好似湖畔生蛋的绒鸭在欢唱。
阿盖演奏银胡的时候，
世间又有谁能伴着琴声歌唱？
只有江格尔的“颂其”[11]——
美男子明彦，
随着银胡唱出感人的诗章。
江格尔的右手头名勇士，
名叫巴彦胡恩格·阿拉谭策吉。
千里眼阿拉谭策吉端坐在黑缎垫上，
他掌管宝木巴七十个属国的政教大权。
无论遇到什么疑难的案件，
他都能迅速无误地勘破、裁断。
江格尔的左手头名勇士[12]，
是淳厚朴实的雄狮洪古尔。
他是大力士特布新·西鲁盖的后裔，
摔跤手西克锡力克的独生子，
贤淑的母亲姗丹格日乐夫人
二十二岁那年所生的爱子。
洪古尔是江格尔的手足，
是七十万大军的光荣；
洪古尔是宝木巴的擎天柱，
是千百万勇士的榜样。
洪古尔在战斗中，
从不知后退，如虎似狼！
洪古尔豁出宝贵的生命，
单人独马征服了七十个魔王。
洪古尔的下席，
坐着一位山岳般的巨人，
他是顾哲根·库恩伯诺颜[13]。
他舒展款坐，
独占五十二人的位置；
他蜷局而坐，
也占二十五人的位置。
他的膂力惊人，
武艺超群。
他手中的铁叉，
是魔鬼的镇器。
他的高头乌骓，
体大力强，
四蹄粗壮，
宛如大象的四蹄。
库恩伯口若悬河，
谈论一千又一年的政教哲理。
阿拉谭策吉的下席，
是人中的鹰隼萨布尔，
号称铁臂力士。
幼年的萨布尔，
用一万户奴隶，
换来一匹栗色马，
栗色马飞快又美丽。
他那八十一庹[14]长的巨斧，
片刻不离肩头。
萨布尔有超人的膂力，
不管遇到多么强壮的对手，
都被他一手拎过马背。
右手第三名勇士，
是喀拉·萨纳拉，
他有一匹美丽的红沙马。
他离开了福德双全的父亲，
让父亲失去了福祉；
他离开了菩萨般慈善的母亲，
让母亲没有了儿子；
他抛弃了亿万户奴隶，
让他们没有了主子；
他撇下了红花般艳丽的妻子，
让她失去了丈夫。
宝林格尔的儿子，
坚毅的勇士萨纳拉，
只跨着红沙马，
跟随江格尔来到宝木巴。
这些无畏的勇士们团团坐了七圈，
席间还坐着一圈须发银白的老人。
慈祥和蔼的老太婆红光满面，
白皙美丽的夫人温柔端庄，
窈窕雅致的姑娘双颊绯红，
她们各坐了一圈，
还有一席是天真可爱的儿童。
席间有饮不尽的乳汁和马奶酒，
有吃不完的鲜美的鹿肉。
勇士们酒醉半酣，热血沸腾，
笑语喧哗，欢乐满堂。
勇士们互相拍着臂膀高唱：
“世界上的国家，
哪个像宝木巴这样富强！
世界上的勇士，
哪个像宝木巴的勇士这样雄壮！
我们什么时候遇到较量的对手？
我们什么时候遇到猎获的野羊？”
注释：
[1]江格尔：这部史诗的主人公。江格尔在蒙古语中与“主人”或“强者”是同义词。波斯语中也有此词，是“征服者”的意思。
[2]宝木巴：大洋、山川的名称，有圣地、福地、仙境、乐园或极乐世界的意思，是古代人民的理想国。
[3]蟒古斯：蒙古族英雄史诗中的主要反面形象，是恶魔、巨魔，相当于汉语中的魔王、魔鬼等。
[4]阿兰扎尔：江格尔的骏马，是江格尔心爱的坐骑，是他生死相托的战斗伙伴。
[5]三大堡垒：三大关卡、要塞，相当于汉族演义小说中的关口，地势险要，有重兵把守，为难攻之地。
[6]右手头名勇士：右贤王。
[7]四谛：佛教的四真谛：苦、集、灭、道。
[8]阿拉牟：江格尔使用的武器，这里译作“阿拉牟”长枪。
[9]额吉：母亲或老人的意思。
[10]西伯日格勒：发袋、发筒，女人保护头发用的装饰品。
[11]颂其：古代官职。由能歌善舞、善于辞令的人担任。颂其的职务是陪伴主子，向客人敬酒。
[12]左手头名勇士：左贤王。
[13]诺颜：敬语，相当于汉语中的“主人”、“老爷”的意思。
[14]庹：量词。成人左右两臂平伸的距离，约为五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