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死吗?”盯着帐顶,他问道。
“怕!”她的视线停在帐外。
“你要知道,活着,比死更难!”他望着她,说道。
“再难,也得要活下去!生命只有这一次,若是轻易放弃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清澈的双眸盯着他,神情果决。
听到这句话,他的神情突然凝固住了,怔怔地望着她。
身下这个柔弱的女子,总是叫他震惊,她的心中,好似有着强大的力量,那是种无名的力量,从何未来,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包裹着自己心灵的铜墙铁壁正在慢慢地被那力量所攻破。
他不再多说一言,她是谁,他不知,来自何方,他也不知,有过怎样的过往,他更加不知。
何必询问那么多?
人啊,就是这样神奇的生物,很多心情,并不需要语言来表达就可以传达到对方的心里。
他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白天的时候,她抛弃了自己的安全,选择了和他共赴危难,用她那小小的身躯来保护他的生命。
如此,便已足够!
她是敌人又怎样?
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是有敌人的,正如他从来都不相信世间有爱一样!
敌人,也会变成自己人。
这一刻,他深切地知晓,他需要她变成自己的人,这自己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女人,而是自己的同伴!
他再次俯首深深吻住她,她亦闭上双目,双臂攀上他的脖颈。
灯光映照着那床幕上两个起伏交缠的身影。
第二天,又是个阳光灿烂的晴天。
明玄钰在长春湖畔晒着阳光读书,心怡因为昨天骑马再加上一夜的缠绵,全身骨头好似散了架一般,很早就回到自己的房中睡觉,一直睡到午后。
莲儿和巧儿皆知晓心怡和皇帝的关系,见此情形,也不去叫她起床,甚至还吩咐院中其他的宫人们小声干活。就连秀芳来找心怡之时,都被两个小宫女给编了借口挡了回去。
心怡睁眼时,已经到了未时,挣扎着起了床。
下床穿衣时,才看到自己身上那一块块深浅不一的印记,害羞地笑了。
下午时,她去了景华殿正殿,值班宫人说“皇上正在八面闻香阁读书”,她便赶了过去,因为今天不是她休息的日子。
八面闻香阁在长春湖南岸、景华殿以西,是一座立于水面之上的两檐大屋,以窗为门、以门为窗。左右为曲折游廊,北面对着福山的一侧是一个宽敞的平台,南面则以竹桥与岸相接。
每到夏日来临之时,长春湖中荷花盛开、荷香四溢,打开八面闻香阁的门窗,人就好似沉浸在荷香之中,因此便取名为八面闻香阁。
此时尚是仲春,在八面闻香阁中望去,南面湖畔只有杏花盛开,那一片的桃花只有小小的花苞结出。
心怡一路小跑赶过去,踏过竹桥,穿过游廊便到了八面闻香阁。
尚在游廊中时,她就听见了明玄钰和和顺公主说话的声音,听那情形,他好像是在督导妹妹读书呢!心怡不禁扑哧一下,便走了进去。
明玄钰躺在摇椅上,闭着眼,手中玩着扇子。
明若兮一脸委屈,站在哥哥面前,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
心怡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就看见众宫人都默默地笑了,她把叶翊譞拉到外面,轻声问他发生了何事。
“公主想在女儿节的时候去城外划船,皇上说,要是功课做不好,就不让出去。”叶翊譞低声答道。
心怡回头望着明若兮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气,便和叶翊譞走了进去。
“你看看窗外的景色,背首诗听听。要是写春天的诗才行!”明玄钰道。
明若兮抬起头,望着窗外,又看着哥哥,说不出一个字。
众宫人见状,掩口而笑。
就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明若兮看见了哥哥身后、站在柱子旁的心怡,趁着哥哥不注意,赶紧给她做手势。
心怡知道公主是在向自己求救了,便走出去,摘了一段柳枝跑了进来。
明若兮不明白,见心怡使劲摇动着柳枝,终于恍然大悟。
“碧玉妆成一树高,”公主背诵道,明玄钰点头。
“万条垂下绿丝绦。”她继续背着,见哥哥点头,不禁开心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要紧,她想不起来接下来是什么了,右手手指抵着下巴,陷入了苦思。
“绦,绦,”她不停重复着最后一个字,见哥哥依旧闭着眼,她望着心怡求救。
心怡无奈地摇摇头,跟公主比划着。
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做出扇风的动作,接着,两根手指化成剪刀作剪柳枝状。
明若兮恍然大悟,笑着点点头,说道:“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嗯,还算不错!”明玄钰道,“接下来,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背吧!”
明若兮心有不满,可是没有办法。
“离离原上草,”她背了一句就忘了,明玄钰道:“你平日里就知道欺负教书的女先生,这么简单的诗都背不出来,还想出去玩?”
明若兮嘟着小嘴,望着心怡。
“一,一”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心怡做出一个睡觉的动作。
“一睡,”明若兮说道,明玄钰看了妹妹一眼,再次闭上眼。
心怡摇摇头,做出一个摔东西的动作,然后指着地上。
“一岁,一岁,”明若兮马上改正。
心怡再次伸出一根手指,做出哭泣的表情。
明若兮这下完全想起来了,背诵道:“一岁一枯荣。”接着背诵了下去。
心怡会心的笑了,不经意间看见叶翊譞无奈的表情,她只好无声地笑笑。
突然,一个男子清亮的声音就飘了进来“皇兄,您不觉得若兮太可怜了吗?您这么逼她!”
心怡转身望去,竟是毅王明玄廷倚着廊柱在说话。
咦,他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明玄廷冲着心怡神秘的笑了,便走到明若兮身边,道:“快去玩儿去!别理皇兄,女孩子嘛,就该好好玩,读书这么辛苦的事,让男人干就行了!”
明若兮甜甜的笑了,刚要离开,见明玄钰没有发话,只好乖乖地站着。
“好了,若兮,去玩儿吧!”明玄钰起身,拍拍妹妹的肩。
“女儿节的时候,可以让我出去玩吗?”明若兮问道。
“嗯,这个嘛!”明玄钰做出冥想状,“要是这两天你乖乖读书,就让你出去!”
明若兮重重点头,笑着亲了哥哥的脸颊一口,就跑了。
“你怎么过来了?”明玄钰问弟弟,他知道弟弟前两天在裕王府,却装作不知,未提及。
明玄廷坐在圆凳上,却问道:“皇兄,您还好吧!”
明玄钰微微笑了,铺开桌上的纸,心怡赶紧过去帮忙,他看了她一眼,却对弟弟道:“不过就是几个劫匪罢了,你不会以为朕的御前侍卫连那些小毛贼都摆不平吧?”
明玄廷站起身,晒笑道:“怎么会呢?方大人的武功高强,禁军中无人能出其右,有他在,皇兄自然是平安无恙的!”
“那不就是了?你还担心什么?”明玄钰道。
明玄廷示意心怡让开,自己主动给哥哥研磨,道:“只要皇兄平安就好!”
明玄钰含笑不语,蘸着墨开始写字。
明玄廷却似无意地说:“前天,三叔派人叫我过去他府里,”见弟弟突然提到那件事,明玄钰却很是轻描淡写地应道:“听说他府里有些幕宾倒是很有才的,你觉着呢?”
“您也知道,这世上真正有才学的人有几个?多数人还不是凭着一张嘴到处吹嘘、骗吃骗喝罢了!真正的饱学之士都在朝廷里呢!”明玄廷道,可是他又接着说,“不过,他手下那个姓于的,倒真是个人才!”
“哦?能被你这么说,那人就差不到哪儿去!”明玄钰道。
心怡站在一旁,望着外面随风轻摆的柳枝,听着这弟兄两个聊着天。
“我也觉得那人是个人才呢!”明玄廷磨着墨,似无意地低声说道,“皇兄啊,劫匪是得当心,有些人您更得当心!”
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特别是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只有他和明玄钰才能听见。
说罢,他抬头看了哥哥一眼,明玄钰也知道他的意思,淡淡地一笑,继续低头写字。
“没关系,就是狼来了,也有打狼的猎手,何况是人?”明玄钰说道。
说罢,扫了弟弟一眼,把笔递给弟弟,道:“你也来几个?”
明玄廷亦听出了哥哥的话外之音,露出大男孩的笑,却说:“你那支笔啊,我用不惯,我再自己挑一支出来!”
明玄钰站在一旁,让弟弟接着自己写下去。
心怡正在角落里泡茶,他看着她的侧身,嘴角露出不被人察觉的笑意。
“嗳,六弟,改日叫朕的女官去你府里熏陶熏陶?”明玄钰突然说道,明玄廷的手抖了一下,几滴墨就滴在了纸上,心怡也惊讶地望着弟兄二人。
“这个丫头是个胸无点墨的粗鄙之人,你这个大才子就当做是帮朕的忙,好好教育教育她。”明玄钰倚着门,戏谑道,“若不是看她还有趣些,朕早就打发回掖庭去了!”
他依旧像是在自说自话一般,也不理明玄廷和心怡的反应。
“唉,这样子的丫头,朕都不敢跟人说就是朕的御前女官呢!丢死人了!六弟,你就帮帮为兄好了!这丫头也还不算是笨的无可救药,你稍稍费点心就可以了!反正你一直都比较悠哉嘛,如何?”他看着弟弟惊讶的脸庞,再看一旁的心怡那愤怒的眼神,不禁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