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狼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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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女奴2

“知道了。”贺兰雪情知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淡淡地打断她,挥手道,“你先下去吧,不要说我来过。”

洗衣房当然不止伊人一个女孩,在她身后,尚有十几个年纪不等的女人。有些是伊志出事时,被牵连的那些官员的家眷,有些则是攻打北滨、强掳来的北滨民众,被先皇赏给了各个大臣做家奴。

伊人在她们中间,并没有多少出众或者自矜的地方,她洗得勤勤恳恳,神色间也没有丝毫负气或者不甘,仿佛她生来就是这个身份。

随遇而安。

贺兰雪没有贸然现身。

他一直等着,等到天色越发昏晚,洗衣房的其它人零零散散,都各自回屋了。伊人以前到底是千金小姐,虽然态度值得嘉奖,技术却不过关,同样的任务,她花费的时间却尤其之长。

到了最后,整个荒园里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个女孩。

暮色已沉。

景致人物都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轮廓,园中久未修葺,夜风吹得荒草猎猎做响。

最后一个女孩也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只是在临行前,她悄悄地走到伊人身后,拍拍她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黑影道,“伊姐姐,那人是谁?”

小女孩叫婉儿,是伊志造反时被连累入籍的家属之一,曾经也是尚书家的三小姐,今年不过十四岁,生性活泼,伊人第一天来这里,小女孩便叽叽喳喳地与她说了不少话,算是熟识了。

伊人顺着婉儿的手指望过去,果然见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隐在门口的矮墙下。熟悉得让她心底发涩。

她摇摇头,低声说,“看不清,不知道。”

“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婉儿饶有兴致地瞧着贺兰雪的方向,俏丽可爱的小脸一阵做张做势,“你说,他是不是府里的人?侍卫?管家?还是——”

滴溜溜的眼珠儿一转,婉儿笑嘻嘻地瞧着伊人,问道,“还是姐姐的情人?”

伊人脸色微沉,很严肃地驳道,“别瞎说。”

婉儿吐了吐舌头,端起已经洗好的衣物,又看了贺兰雪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开。

虽然看不清楚,可是那个挺直修长的侧影,还真的很好看呢。有种……有种让人错不开眼的气质。

从前在书里看过‘风华绝代’这个词,放在那人身上,倒也合适。

却不知是谁?是不是找这位新来的伊姐姐的?

小女孩的好奇心果然很重。婉儿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步伐也慢了下来。

待走到园后宿舍的长廊下,她把木盆往地上一搁,又蹑手蹑脚地返了回去。

婉儿离开后没多久,伊人便站了起来,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在身后,面朝贺兰雪的方向。

贺兰雪也不再隐藏,他从暗色里走出来,轻轻缓缓地,停在她的身前。

“何必这样?”他浅浅地问。

无情无绪,谈不上责怪,但也决计不认可,那是一种无奈。

“这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伊人平静地回答,“我从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留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对他而言,自己如果是女奴,自然只能在女奴呆着的地方。

至于贺兰雪——

他也不曾属于她。

他太深太神秘太不可琢磨,伊人忽而发觉:自己对他是一无所知的。

贺兰雪又是沉默。他低下头久久地看着她倔强的脸,然后,眸子突然一缩,手如电般闪了过去,揪起伊人藏在背后的手,将它拉到自己的眼前。

细长的手掌上,因为长久的泡水和揉搓,已经通红通红,掌腹上甚至燃起了一串燎泡。

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虽然吃了很多苦,这样的体力活,还是需要一段适应过程。

贺兰雪的手掌微收,想握紧她的手,却又怕碰疼了她,只是这样托着,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珠宝。

伊人本想把手抽回,却不料贺兰雪握得极有力,无奈之下,伊人只得任由他这样看着、观摩着。

对于女子而言,伊人的手算颇大的,指甲修长,掌心柔润。

她突然想起顾隐尘。

顾隐尘说:你的手掌很长,适合练剑。

此时此刻,顾隐尘又在哪里呢?是不是带着非离和蓝田,在西离找不到的地方,继续他们的隐居生活?蓝田还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吗?

伊人有点神游。

贺兰雪却突然低下头去,在伊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温润的唇,蜻蜓点水般,触了触她的伤口。

她吓得一抖,酥麻的感觉刹那闪过全身,让她面红耳赤。

“你干什么……”她急急地问,后面的话并未出口,又变成一个短促地惊呼。

贺兰雪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突然之间,那么紧的拥抱,勒住她的骨血,让伊人几乎失去了呼吸。

“你不要再逼我。”他在她耳边说,“跟我回去。”

伊人初时惊愕,可在听完贺兰雪的言语后,随即恼怒了起来。

她逼他?

她何时逼过他?

分明,分明是他在逼她!逼得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样不尴不尬地留在贺兰府,留在从前的府邸,留在把自己父亲逼死的王国里!

她已经一无所有,连心都给了她,除了尊严,还能用什么来逼他?

伊人突然怒不可遏,她奋力推开贺兰雪,即使伤口在摩挲着他硬挺的衣服时,火烧火燎的痛,却也没甚知觉了。

贺兰雪被推开,他退了一步,意义不明地看着她。

“我不会再逼你。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伊人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捡起刚才挣脱时踢翻在地的衣服,转身便走。

婉儿蹑手蹑脚走回去时,堪堪看到伊人把贺兰雪推开的情景。

她没有听到伊人说什么,只是在贺兰雪被推开的那一刹那,瞧见了他的样子。

风神如玉,以月为骨。

这昏昏暗暗的洗衣房,也似照亮了许多。他就像一个会发光的人儿似的。

婉儿懵懵懂懂,呆呆地立着。

伊人端起木盆,转身欲走。

贺兰雪并没有拉她。

只是有点愕然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似有点不理解,可是又酷酷地站在原地,不肯拉她。

“如果你此刻不跟我走,我不会再来找你。”待伊人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冷冷淡淡,又异常坚决。

伊人脚步未顿,反而迈得更大。

待走到园子的后门时,低头疾行的伊人不可避免地与发呆的婉儿撞了个满怀。

婉儿“啊”了一声,吃痛地摸了摸额头,再看过去的时候,贺兰雪已经不在那里了。

就好像消失在这片清雅的月光中似的。

“婉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伊人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抬眼诧异地问。

婉儿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笑嘻嘻问,“姐姐骗人,那个人明明是姐姐的情人。怎么,你们吵架了吗?”

伊人不做声,径直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婉儿赶紧追了上来,口中兀自问个不停,“他也是这府里的人吧?会是谁呢?听说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是贺兰大人,第二大的主子就是他旁边的侍卫,叫,叫元安……他是不是元安,是元安吧……”

伊人走得很快,婉儿渐渐地追不上了,跑得气喘吁吁,这才把口里的絮絮叨叨消停了会。

直到进了屋,两人在大通铺里坐上了,婉儿才继续念叨贺兰雪的身份猜想问题。

伊人看了看其它人——大通铺是一张长长的木板,所有人并排睡在上面,各自铺上床单,便是自己的床了——其它人累了一天,早已睡熟。

床的那头甚至有隐隐的鼾声传了出来。

“婉儿。”她不想再讨论贺兰雪的事情,唯有点疲惫地打断小女孩的碎碎念,转开话题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父亲尚书大人又是怎么出事的?”

“听说是因为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据说从前是个勇猛的将军呢。可是没想到啊,这个将军竟然要谋反,爹爹因为和他吃了几杯酒,被说成同谋。爹爹原来是不承认的,被刑部关进去几天,后来就认了。朝廷就带了好多官兵来我们家,把父亲叔叔全部抓走了,我先被送到一个大牢房里关了几天,后来便被遣送到这里了。”婉儿无甚情绪地回答道。

好像家破人亡对她而言,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你,一点都不难过?”伊人惊奇地问。

“为什么要难过?”婉儿无所谓地笑道,“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就是干这种活,现在还是干这种活,没什么区别的。”她又歪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牢房还是不要去了,总有人哭,让人都没办法睡觉。还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