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出头,天气晴朗,偶尔几缕微风吹过,吹得人直想睡觉。
房屋边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山杏村在村长的强硬下全员到齐,一排排的跪在那副不大的青铜棺木前。
我解开身上的竹筒,放在与青铜棺平行的木板上。
搬出裁剪好的黄布,轻轻的放成一排。
一辆车缓缓驶来,溅起一圈灰尘。
几位警察从车内走了出来,表情微微讶异,许是被眼前几百人齐齐跪着的场景吓到。
郝教授在看见车的时候已经从边缘绕了过去,我看了一眼,见到招手后缓缓走了过去。
在几位警官的注目下,我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要他们来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做一个见证,至于法律该怎么处理,我管不着。
我缓缓转身,领着几位警察往那个被锁住的枯井走去。
“张警官,等会我会下去把那些骸骨全部捞上来,需要你们做个鉴证以及登入备案。”我拉开水泥板,轻声的说着。
在听到我这些话后,几位警官的表情才自然了些许。
“那副青铜棺,也应该有些时间了,回头处理完了,带走还是埋回地里看你们当地的意思吧。”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稍稍整理衣服。
在几位协会成员的帮助下,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滑轮,我拿过一个篮子,将绳子系好,嘴里咬着手电,在他们的帮助下,缓缓降到枯井里。
井底味道很刺激,充斥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听着上头已经有些回音的声音,我抬头估算了一下大致的深度。
看着已经没有明水,但还是湿润的泥土。我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开始在最底下松软的泥土中刨。
我双脚踩在井壁的边缘,身体的重力全在绳子上,双手借着手电的光不停的掏出一堆堆的泥土。
直到第三篮子的泥土,我才看见了第一根骨头,骨头很细、很小,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裂。
我小心的清理着,尽量让每一具骨骸都整齐些。
“拉我上去!”第一次我抬头喊了一声。
腰间传来些许力道,我的身体慢慢上升。
出了井,我站起身,拎着篮子走到摆好黄布的木板边。把骨骸上的细沙尽量清理干净,随后整齐的摆放在黄布上。
一颗只有甜瓜大小的骷髅头率先放下,再放上胸骨、手臂、大腿等关节。
小心处理好这一切,话黄布轻轻盖上。
我拿过笔,吸饱朱砂水的笔尖落在黄布上,嘴里轻声说着一些我自己都记不大住的话语。
一个小时过去,一队法医终于赶来,我被解放出来,安心收拾这些小家伙的后事就好。
一道道符箓添加在黄布上,等我全部处理好,已经是下午六点。几根竹竿架着几根线,几颗灯泡照亮了空地。
一共五十八颗头颅,空地上还堆着一些已经不知道放置在什么位置的骨络。
一块块黄布包裹着骨骸,整齐的摆放在一起。
跪着的人群中,不时的传出一些哭声,一年三个,这也才不到二十年的数量,谁知道还有那么多的碎骨中还能拼凑出多少陈旧的往事。
我看了一眼人群,心中五昧杂陈。轻叹一声后,走向中央的青铜棺。
揭开符箓,缓慢的打开,怨气已经消散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许薄弱的气息。
一串声音飘荡在空中,现场再度安静下来。
我拿着刷子,轻轻的把棺木上的泥土扫干净。
棺木四周刻着许多符箓,从最普通的禁锢符,到威力巨大的灭灵符,在这个棺木上全部都能找到。
看着重新能够折射出微光的锁魂棺,我拿起一把小刀,划破些许皮肉,几滴鲜血滴落在棺木的凹槽中。
我对年龄最大的一位老者招了招手,让他滴落几滴鲜血。
一滴滴鲜血滴落在锁魂棺的凹槽里,血不凝固也不溢出,缓缓的顺着凹槽流遍棺木,整个青铜棺已经变得跟血一样鲜红。
我拿出用鲜血制作的符箓,轻声说道:“天为证,地为煤,今日解怨,再无纠葛。”
“各自投胎去吧!”
此时,符箓不点自燃,我手指轻挪,符箓飘向锁魂棺,青铜棺刹那间生出明火。
火势骤变,快速奔向稍远些黄布包裹着的骨骸,隐约间能看到一张张小脸,络绎不绝。
滔天的火焰足有一米高,夹杂着些许绿光。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小时,看起来没有东西可烧,火焰就是不灭。
骤然,一个大大的影子出现,一个声音惊呼而来。
“是她,梦里的她!”
病倒过一次的协会成员中一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面,惊慌失措的说着,眼中竟是惊慌。
我看着陡然长高的火焰,双腿盘坐。
口中念念有词,集天地浩然正气,双指轻旋,插在地面的桃木剑骤然飞起,飞向天空。
几秒后,桃木剑起火,久久不灭的火焰追上了桃木剑,形成一股火绳,直冲天空。
火焰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盘旋而上的火绳。
下一刻,火光熄灭,几节通红的木炭掉落在地上。
我抿着嘴,看着报废的桃木剑,有些心疼。才出山一月多点,我就报废了两柄,我喃喃自语道:“败家啊~”
我站起身,脑袋突然一阵犯晕,鼻孔涌出一股暖流,鼻血缓缓划出。
“大师……”
“小王,你怎么了!”
一串串呼喊声响起,几个身影快速跑向我。
我晃了晃脑袋,一只手捏着鼻子,微微仰头,笑道:“没事,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累了,没有南京墓中那般狼狈,但长时间的画符,耗费了我大量的心神。
我在两位协会成员的搀扶下坐在靠椅上,我仰着头,看着生出点点繁星的夜空,露出一个笑脸。
“小王,他们怎么办?”
声音响起,我用余光看去,是郝教授,他身边还跟着几位警察。
“村民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就要麻烦几位警官了,法律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副青铜棺带回去吧,没事了。”
我生平第一次坐着用鼻孔与警官对话,只是以后我不想再有这种得意。
“我们明天也可以走了,今晚照旧住在这吧。”我对郝教授说道,只是他还是不解的站在我的身边。
许久,他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小王,这几位警官想要跟你求道符箓保平安。”
我眼睛微微撇动,几位警官微微笑、讪讪的看着我。
我连忙站起身,说道:“小事,小事……”
捏着鼻子的我,从箱子里拿出几个上次没能送出去的符箓,一个个亲手放到警官们的手中。
“那,小……王师傅,这个符箓是给家里老人带的,我们是警察,不信这些的。”其中一位警察讪讪的笑着,脸色谄媚的解释着。
“我懂,我懂!我家老人也这样……”
我连忙回话,心中却是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那个,王师傅,这个可能还需要你签几个字,这几位教授会做个见证人,不影响你们办正事。”那位警察收好符箓,轻轻咳嗽了几声,认真、严肃的说道。
“好,好,一定配合工作。”
我的生活似乎变了些许,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变化,或许是从师兄的那一堆看似随意的说教,或许是因为这些人最直白的功利性,我也说不准。
把几位警察送走,才给自己点上一根回魂烟。
烟是个好东西,累成狗,身心俱惫的时候消遣一根,还挺惬意。
这时,眼角的余光出现一个身影,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看微微挪动视线,笑道:“谢谢郝姐姐了。”
我接过纸,搓成小团,塞进鼻孔里。
“干你们这行的,经常这样?”
“不吧,我挺自私的。”我想了想回道。
轻笑声响起,她笑着说道:“别人都巴不得往脸上贴金,你是个怪人。”
我摇着头,不大赞同她的话语,随意道:“一码归一码,要是什么事都去掺一脚,不用到三十岁获得自由,我就已经死了。”
我站起身,拍拍肚子,饿了!
“获得自由?什么事啊~王靖一!”
我心咯噔一下,差点说漏嘴了,连忙敷衍道:“没啥!饿了,找饭吃。”
……
……
不一样的一夜,几个协会成员主动给我递了几根烟,我的称呼也变成了王师傅,除了那几位老教授,当然,郝启彤还是习惯喊我全名,与小师妹一样。
清晨,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村民跑来找到了我,提了一个请求,我拒绝了。
“村里老人一下走了四个。”
他们请求我来场法事,我拒绝了,不是我矫情,是因为我不是干那个的。
还是那辆小巴,颠得让人反胃的大巴。
摇摇晃晃着,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车内一串串讨论昨天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面。
刘老先生还在竹筒里,愿意为我服务一段时间。
他也是我带在身边的第一只灵,不知道要多久,我会变得跟四师兄那样,身边带着诸多竹筒,但我一定不会跟他一样随时挂在身上,一个是身体受不了,一个是那样真的很丑。
四个小时,众人的兴奋被再次摇成了粉末。
火车上很舒坦,但因为想起了正事,他们再度陷入不断的探讨中。
我旁听了一些,真的很无趣。
回到自己的铺位,我继续看带出来的秘录,看那些一个个比我所做的更加惊心动魄的事情。
从山东到江西,一定程度上回家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顺带去老家看看。
我对那里没有好感,一点都没有。
我更喜欢有几位师兄在的杭州,包裹在山清水秀中的现代化城市。
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我们从山东到达了江西的安徽。
根据教授们的阐述,这里有着一个宋国公的衣冠冢,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