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沙滩上的白杨。她甚至看到了白杨因激动而眼睛潮湿,有两滴晶亮的眼泪溢出白杨的眼眶。她的心瞬间融化了。她跳下船,一下子扑到白杨的怀里。白杨顺势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身体离开沙滩,疯狂地旋转着,一边转一边喊:杜鹃是白杨的老婆了……
他们双双跌滚在沙滩上。白杨把杜鹃压在身子下,深情又疯狂地去吻杜鹃。杜鹃软了,化了,和沙滩融在一起。白杨就像海水,一浪又一浪地冲刷着她。
在迷离中,心底里的梦缥缈地呈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个穿着红舞鞋的杜鹃在追光灯影中疯狂地舞蹈。
各自的幸福
夏天很快过去了,秋天在收获着爱情。
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的安排,杜鹃和大梅的婚礼都安排在了同一天。那年的十月一日。国庆日,吉祥的日子。不仅杜鹃和大梅的婚礼安排在了这一天,全国许多青年男女都把这个日子作为了自己的婚礼日。
杜鹃结婚前夕,张队长把杜鹃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幽怨地望着杜鹃。
杜鹃低下头,愧疚地道:队长,对不起。但我保证结婚后也会好好跳舞。
张队长叹口气,望着杜鹃说:杜鹃你记住,要想跳舞,千万别要孩子。
杜鹃抬起头,认真地冲张队长点了点头。
张队长又叹口气道:杜鹃,你在我心里是一个真正的舞者。
杜鹃冲着队长失望的目光道:队长,对不起。
结婚的前一天,是大梅和杜鹃共处一室的最后日子。两个闺蜜因为相同的幸福,她们久久不能入睡。两个人干脆挤在一张床上,叙说她们的心事。
大梅说:杜鹃,当初白杨和林斌追你时,你不是说谁也不嫁么?
杜鹃无奈地道:可我爱上了白杨,我没有办法了。
大梅一笑,刮了一下杜鹃的鼻子:真是爱情让人身不由己呀。
杜鹃也笑了。
大梅:林斌妈说了,我结婚后,就给我换个工作。
杜鹃吃惊地问:你不跳舞了?
大梅很有远见地说:跳舞有什么好,又不能跳一辈子,早晚得改行;林斌妈说了,早改早适应社会。
现在大梅张口林斌妈,闭口林斌妈,仿佛她已经成为了林斌母亲的新闻发言人。
杜鹃望着大梅:咱们十几岁就开始跳舞,怎么能说不跳就不跳了呢。
这回轮到大梅吃惊了,她望着杜鹃:别傻了杜鹃,趁白杨的父亲还没退休,让他托人给你换个工作吧;再过几年,跳不动了,到那会儿可没好工作选了。
杜鹃依旧无奈地望着大梅:为什么要换工作,我要跳一辈子。
大梅笑了:别天真了杜鹃,以后你得生孩子,照顾老人;跳什么一辈子,你做梦呢吧。
杜鹃想起了队长,坚定地说:不,我不生孩子,我要永远做一名舞者。
大梅躺在杜鹃身旁,揽过杜鹃道:不说那些了,今天咱们是最后住在一起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同宿舍的机会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望着熟悉的宿舍,这是她们共同居住过几年的宿舍。
身下的床,书桌,台灯,一切一切,她们都是那么的熟悉。这里熟悉的一切,陪伴她们长大。突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她们还有些留恋和不舍。
告别过去,意味着重生。大梅一直这么认为。
第二天,杜鹃和大梅如约被白杨和林斌接走了。
白杨依旧骑着那辆三轮摩托,摩托车把上系了两朵大红花。白杨换了一身新军装,他骑在摩托上,轰着油门,扬起头,冲楼上喊:杜鹃,我来了……
杜鹃也穿着军装,背着挎包,手里提了一个帆布提包,这是她当兵几年的全部家当了。白杨走下摩托车,提过杜鹃手里的提包放到车斗里,转身骑上摩托,杜鹃骑在白杨的身后,双手搂紧了白杨的腰。
白杨大叫一声:出发……
摩托车轰鸣着蹿了出去。他们的样子,就像出门做一次旅行。
大梅是被林斌父亲的上海牌轿车接走的。车一直开到文工团宿舍楼下,车的宽脸上系着红花,机器盖子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林斌从车上下来,大梅提着提包早就等在楼道里了,车一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司机过来,接过提包放到后备厢里,林斌拉开后座车门,大梅走到车前,回望了一眼,楼上楼下站满了文工团看热闹的人,众人都在羡慕地望着她。
大梅微笑着冲众人招着手,然后不紧不慢地上车。林斌也坐上去,关上车门,车就一溜烟地走了。身后是一片众姐妹的再见声。
杜鹃和大梅双双地结婚了。
杜鹃住进部长家四室一厅的房子里。大梅如愿地住进了小白楼。
她们不再住集体宿舍,但每天晨练和日常的排练,依旧一如既往。日子依旧,似乎所有的一切也不曾改变。
不久,军区的一纸调令下到了文工团。大梅被调走了。她仍然在军区工作,新的岗位是后勤部的一名助理员。
大梅告别了文工团舞蹈队,她对自己的调动早就有心理准备。离开文工团那天,她喜气洋洋,依次和姐妹们拥抱,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有空去后勤部找我玩。
她最后和杜鹃告别时,附在杜鹃耳边说:杜鹃别傻跳舞了,能有什么出息。
杜鹃微笑着把大梅推开,招手道:大梅,常回来玩。
大梅招了一圈手,转身走了。她离开文工团,离开了练功房,告别了作为舞蹈演员的生活。
郑小西搬进了杜鹃和大梅住过的宿舍,她抚摸着她们用过的物件,开始幻想以后未来的生活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不可能不操心自己未来的生活。
杜鹃和大梅成为了舞蹈队女孩子的标杆。
生活在别处
杜鹃婚后和白杨的父母住在一起,这是一套四室一厅的师职房。白杨的哥姐,已经结婚另过日子了。家里只剩下杜鹃、白杨和父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能拥有一套四居室的房子,已经很奢侈了。许多工人家庭,一家四五口还挤在几十平方米的小平房里。
白杨家虽比不上林斌家的小白楼那么宽敞体面,居住也足够了。
白杨的父亲作为军区的宣传部长,整日里工作很忙,经常下部队主抓宣传典型,要么就是机关没日没夜的开会。即便回家,也就是睡觉休息一下。
主持这个家的是白杨的母亲,军区机关门诊部的吴主任。吴主任已经五十出头了,年轻时是学医的。先是在军野战医院当医生,后来随白部长调到军区就一直在军区门诊部工作。
门诊部工作不忙,日常工作就是为首长提供保健,为机关的干部战士开一些头痛脑热的药。平日里就显得很清闲,按点上班,按点下班。
作为医生出身的吴主任,职业习惯总是关心杜鹃的身体。作为舞蹈队员,尤其是女孩子,总是要控制饭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体重。几斤多余的肉长在一般人身上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舞蹈演员来说却是致命的。在舞蹈队经常形容舞蹈演员是猫的饭量,驴的劳累。为了艺术,舞蹈演员只能牺牲口腹之欲了。杜鹃的饭量在吴主任眼里是不可思议的,她每天做完饭,都要把杜鹃的饭盛了满碗,还不停地往她的菜碟里夹肉夹菜,看着满满一碗饭,杜鹃就傻了。她叫了一声:妈,我可吃不了这么多。说完端起碗把饭就往白杨碗里拨。
吴主任就拉下脸,用筷子敲着桌子道:杜鹃,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你身体这样,怎么能生孩子。
杜鹃和白杨结婚,吴主任就给两人下了命令:你们要早点生孩子,趁我还年轻,有体力帮你们带孩子。
当时杜鹃并没有把婆婆的话当真,以为就是句玩笑话。
吴主任当了一辈子军医,并不会开玩笑,她说的话,就是她的心声。在日常生活中,吴主任把杜鹃当成了会生会养的女人。杜鹃因为跳舞,身体出奇地瘦,这在医生眼里并不是好兆头,甚至认为这样下去,会影响生育。为了杜鹃早日生养,吴主任要把杜鹃的身体喂胖了,早日达到生育标准。
每次杜鹃把饭拨到白杨的碗里,她都会遭到吴主任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数落。白杨并不站在她的立场上,在母亲数落杜鹃的工夫,自己几口吃完了饭,夹起围棋盒子,冲吴主任道:妈,我下棋去了。
杜鹃自从结婚后,才知道,白杨是个围棋迷,在家里没事就研究棋谱。
嘴里念叨的不是这种流就是那种流。只要有合适机会,就约那些单身男军官去下棋,有时半夜才推开家门。
恋爱中的白杨已经不见了,热情和浪漫随着婚姻生活步入正轨而消散。
恰恰杜鹃是被白杨的浪漫和热情所俘获,现在这一切已经消失。
白杨白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饭,吃完饭就去下棋,有时也去体工队的拳击馆和人学拳击。白部长和吴主任对儿子的所有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了,并不做过多干涉。
有一天,白杨凌晨才回到家里,简单洗漱后躺回到了杜鹃的身旁。杜鹃醒了就说:你以后能不能回来早点儿。
白杨就笑嘻嘻地搂过杜鹃道:怎么,你想我了?
杜鹃把白杨推开,压低声音道:你回来这么晚,影响我休息,人家明天早晨还要练早功呢。
白杨就大大咧咧地道:今天作战部的老刘,非拉我多下几盘,走不开;下次注意,一定早回。说完转了个身,已经打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