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的人渐渐地都进场了,门口稀疏下来。白杨和林斌都没等来他们各自要等的人。白杨有些焦灼了,不时抬腕看表,电影院里传来电影公映前的预备铃声。
其实,杜鹃早就到了,她就躲在电影院门口一根电线杆后面,她面对着两个男人,不知是进是退,她犹豫不决。正在这时,风风火火的大梅跑了过来,她先看到了犹犹豫豫的杜鹃,先是一怔,随后拉过杜鹃:你也来看电影?
杜鹃望着大梅:你一个人?
大梅大大咧咧地:那啥,我约了白干事了,看,他已经等在那儿了。
杜鹃又一次看见了白杨和林斌,两个人往不同方向,分别焦灼地望着,等待着。心急的大梅已经拉着杜鹃走了过来。
白杨和林斌一起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个人,他们的心态却并不相同。林斌认为杜鹃赴约是冲自己来的,白杨也认为杜鹃在赴自己的约,却多了个碍事的大梅。
四个人在电影院门口聚齐了,他们各怀心事地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已经开演了,他们还没适应眼前的黑暗。最纠结的是杜鹃,白杨给她的电影票在八排,林斌给她的电影票在十排,眼前的情景让她坐在哪里都不合适。她灵机一动,看到后排正好有四个空位子,停下脚道:别找了,这有空位,就坐这儿吧。
说完她率先坐了下去,大梅见杜鹃坐下了,马上也挨着杜鹃坐了下去,顺手把白杨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去。这样一来,林斌只能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杜鹃的另外一侧。
电影正在演着,四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
白杨意识到,林斌在等杜鹃,而自己也在等杜鹃,那么杜鹃今晚是在赴谁的约会?
林斌和大梅并不知道白杨约了杜鹃,在他们看来,四个人坐在一起,纯属巧合。
只有白杨和杜鹃对今天的约会心知肚明,两人的关系就微妙起来。白杨隔着大梅不时地瞥着杜鹃,杜鹃感受到了来自白杨的关注,半边身子变得异常敏感。身边另一侧的林斌,中规中矩地望着前方的银幕,他的心思是否在电影上,只有天知道了。
坦然的大梅此时全心全意地充盈在自己的幸福里,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身边的白杨身上。胳膊碰到白杨的肘部,她的身子像触电似的激灵了一下。
她期待着白杨会有进一步动作,但白杨却迟迟没有发出信号。她瞟眼身旁正襟危坐的杜鹃。她靠近白杨另一侧的手默默顺着身体向白杨移过去。通过体温她已经感受到白杨放在身旁的手近在咫尺了。她抬起小指,一下子钩住了白杨的中指,这是她向他发出的信号。她期待白杨一把抓住她的手,并死死攥住。不料白杨被烫了似的把手快速地移开了。大梅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她下意识地瞟了眼白杨。白杨的目光正越过自己去瞟另一侧的杜鹃。大梅烦躁地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杜鹃趁机抓住了大梅的手,从那以后,两个女孩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电影的人物和情节。活跃起来的两个女孩,把这种僵硬的氛围打破了。
电影散场时,四个人从电影院里前后脚出来。杜鹃和大梅两人形影不离地挎在一起,似乎两人已结成了同盟。
林斌冲白杨点了下头,最后把目光定在杜鹃脸上,微笑着道:再见!
杜鹃没有应声,倒是大梅替杜鹃回答了,还挥起手冲林斌招了招手。林斌跨下台阶,迈着军人的步伐消失在人流里。
白杨把手插在裤兜里,吹了声口哨,冲两人:回家……
然后一蹦一跳地向前走去,洁净的三节头皮鞋在路灯下发出幽幽的光,伴随着铁掌敲击水泥地面发出的咔咔声,白杨潇洒地向前走去。
大梅和杜鹃挎在一起,表面上有说有笑,却各怀心事的向文工团宿舍走去。
挑战
白杨认为,林斌喜欢杜鹃就是对自己的挑战。
此时立功的林斌,已被军区一纸命令调到了军区作战部任正连职参谋了。
文工团驻地就在军区眼皮子底下,林斌就在军区机关上班,女孩杜鹃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白杨感受到了来自林斌的威胁。白杨要有所行动了。
那个星期天的上午,白杨出现在军区家属院的小白楼前,这是林斌的家。
林斌的父亲是军区原副司令员,资格老,级别高。退休前就住在这里,退休后仍然住在这里。白杨对这里很熟悉,他站在小白楼前,叉开双腿,两只手插在裤袋里,他抬起头在喊林斌。林斌在二楼一扇窗前闪了下身子,他看见了白杨,不一会就出现在白杨面前。
白杨不说话,梗着脖子瞥着林斌。他们在上中学那会,每次约架,大都是这个样子。林斌比白杨高两个年级,平时压根没把白杨这些小破孩当对手。
他们之间从来没约过架,大院的孩子一致对外,但大院里的孩子,对约架的形式一点就通。此时,他们已经是成人了。
白杨见林斌走了出来,转头就走。林斌犹豫一下,还是跟在了后面。
白杨不用回头,就知道林斌跟在了后面,他有些兴奋也有些激动。仿佛,他们又回到了约架的少年时光。那会儿大院里的孩子遇到矛盾和误解,都是通过约架解决。如果被约的拒绝约架,就意味着认输装怂,后面的所有条件就好谈了。
白杨径直把林斌领到体工队的拳击训练馆,星期天,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拳台落寞地等在场地中央,台下的架子上,挂着各种颜色的拳击手套。
白杨走过去,抓过一副拳击手套。见林斌没动,他抓过另外一副,扔给林斌,然后转头翻身上了拳台。
林斌站在台下,提着拳击手套,望着白杨:白杨,咱们都不是孩子了,有什么话你就说。
白杨把两只戴手套的拳头相互撞了一下,淡淡地:一会说。
这也是约架的规矩,不分胜负前,并不说事,说了也白说。
林斌见白杨这副架势,只好把拳击手套戴上,翻身上了拳台。他对视着白杨,不耐烦地:是你先动手,还是我来。
他话刚一出口,白杨已经出手了,一拳击在林斌的面门。先发制人是白杨的逻辑,小时候和人约架,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出手。
林斌摇了两摇晃了两晃,开始反击了。
两个男人,在拳台上你来我往,白杨的鼻子流血了,林斌的嘴角也破了。
最后两人扭摔在台上,一会你上,一会他下。两人似乎耗尽了气力,各自躺在台上呼呼哧哧地喘着粗气。
林斌望着天棚,咬着牙道:白杨,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杨翻身坐起来:这轮咱们算是平手。
他踉跄着站起来,把拳击手套摘下来,扔到拳台上。他盯着林斌:有本事跟我走。
白杨说完,跳下拳台。
林斌也把手套扔到拳台上,跟上白杨就走。
这次白杨把林斌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白杨从角落里拿出一副围棋,放到桌子上,盯着林斌:刚才是武的,现在敢不敢来文的?!
说完他拈起一枚棋子,啪的一声放到棋盘上。
林斌只能应战了。
黑白棋子慢慢地差不多把整个棋盘占满了。
林斌把一枚棋子放到一个空格处:说吧。
白杨打劫成功,收复了一块失地,他把林斌的棋子从棋盘上捡出去,扔到棋子篓里。他并不抬头道:以后你离杜鹃远点。
林斌也打了白杨的劫,把白杨的棋子也吃掉一块,他一边往棋盘外捡棋子一边说:为什么?
白杨:因为我喜欢她。
林斌盯了一眼白杨,白杨不甘示弱地望着林斌。林斌一怔,又一笑:世上没这个道理,许你喜欢,就不许我喜欢?
白杨把手里几颗棋子扔到棋盘上,无赖地盯着林斌:我白杨就是这个规矩。
林斌也把棋子放下,拍拍手:杜鹃答应你了?
白杨站了起来,林斌也站了起来。两人像两只公鸡似的盯着对方。
白杨突然笑了,有些莫名其妙。
林斌:你笑什么?
白杨收了笑:林斌,我会让杜鹃答应的。
林斌:那好,咱们谁追到算谁的,这样公平吧?
白杨梗着脖子,从办公桌后走过来,他上下地把林斌看了,又抬起头盯着林斌的眼睛:林斌,这话可是你说的?
林斌别过头去望着窗外:当然。
白杨伸出了手,林斌没和白杨握手,转身走出白杨办公室。
白杨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笑了。他对追求女孩子充满了自信。从初中开始,他就被人称为情种,他有这样的自信。
杜鹃和大梅
在军区文工团舞蹈队,杜鹃和大梅应该说是最好的朋友,她们是一批被招到军区文工团的,那会儿她们才十二三岁,同吃、同住、同训练。从当学员那会儿起,两人就同一宿舍,少年的友谊陪伴她们一起成长。相濡以沫的友谊,让她们成为了闺蜜,她们以前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因为白杨的出现,让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那晚看电影回来,她们彼此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大梅知道白杨在喜欢杜鹃,杜鹃知道大梅喜欢上了白杨。
星期天的早晨,是舞蹈队演员难得的清闲时刻,不用练功,不用出操。
虽然生物钟让她们准时醒来,但她们谁也没有起床的意思,偶尔赖会儿床也是幸福的。
大梅从被子下探出半个身子,瞟眼另张床上的杜鹃。杜鹃倚在床上正望着窗帘透过的光线想着心事。
大梅就说:林斌挺不错的,这么年轻就是正连职参谋了。又立过功,以后肯定大有前途。
杜鹃笑了笑。
大梅见杜鹃没有搭茬,这在以往的聊天记录中很少见,大梅这天就不好往下聊了。大梅努力地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白杨其实……大梅字斟句酌地找着关于白杨的话题。
杜鹃突然坐起来,把被子拥在胸前笑着对大梅说:大梅,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喜欢白干事。
杜鹃一句话,让大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梅望着杜鹃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杜鹃突然又躺下了,望着天棚:大梅,喜欢白杨你就去追。
大梅欠起身子,盯着杜鹃嗫嚅地:那,那,你呢?
杜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床一抖一抖的。
大梅干脆坐起来:杜鹃你笑什么?你喜欢那个林参谋?
杜鹃收了笑,天真地:我干吗非得要喜欢男人?告诉你大梅,我谁也不喜欢,我只喜欢跳舞。
杜鹃说的是实话,她考文工团之初,父母是不太赞成杜鹃学跳舞的。杜鹃的父母都是教师,当初把杜鹃送到文化宫的舞蹈班,是为了培养孩子毅力。
让父母没有料到的是,杜鹃第一次穿上红舞鞋便欲罢不能了。她从小在心底里就有一个梦想,她要做一只白天鹅,只有在舞蹈中才会让她梦想成真。一直到现在,只要她一穿上红舞鞋,就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只高贵优美的天鹅。
杜鹃被军区文工团选中,父母并不支持。杜鹃以死相逼,父母只能妥协,以为孩子是心血来潮,吃苦受累一阵子,自己会改变主意。没想到,杜鹃坚持了下来。在她们那批学员中,她的业务数一数二。她全身心地爱上了舞蹈,爱上了她梦中的白天鹅。
大梅的想法和杜鹃的想法不在同一个道上。大梅很现实,她知道,作为一个舞蹈演员是暂时的,说白了就是吃青春饭。总有一天跳不动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团里当一名编舞,留下一身伤痛,告别舞台,为人妻为人母,过平常人的日子。大部分舞蹈演员,只能改行,转业到地方。没有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到各种级别的文化宫当一名辅导老师,教一帮孩子跳舞。
过往的青春靓丽早就不存在了,她们很快成为普通人。
大梅一进入舞蹈队就想到了这些,就连父母亲戚朋友都劝她,趁年轻漂亮,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以后的日子才会顺风顺水,吃穿不愁。
白杨调到文工团后,大梅看中了白杨。白杨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他不是演员,事业上没有制约,且白杨的父亲是军区的宣传部长,正师级干部。
宣传部又管着文工团,白杨的事业一定会顺风顺水。
大梅把自己的人生当成了一盘棋,她要走一步看三步。她看中了白杨,这是她迈向成年的第一步。
杜鹃和大梅的人生选择大相径庭。一个活在理想的梦里,另一个是清醒的现实世界。
那个星期天的早晨,杜鹃大度地冲大梅说:大梅,你喜欢白杨你就去追。
我现在不谈恋爱,更不会结婚,我要跳舞。
大梅对杜鹃的舞蹈梦是有所了解的,见杜鹃这么说,大梅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在她的心里,杜鹃不是她的情敌,还是她的好朋友,好闺蜜。
之所以那天杜鹃去赴两个男人的约会,完全是因为一个是文工团机关的领导,而林斌虽不是她的领导,却是英雄。杜鹃那天从电影院回来,每次想起来,自己都笑得不行。同时赴两个男人的约会,显得好笑和不靠谱。
攻势
白杨并没把林斌的挑战当回事。他对自己在女孩面前的魅力充满了自信。
他是文工团的干事,天天和女孩子们打交道,他自信自己有近水楼台的优势。
从那天开始,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白杨身穿红色运动衣裤,脚踏回力牌白球鞋,运动衣上印有“中国”二字。他像一名运动员一样,绕着文工团的操场跑步,此时文工团员们,已经早起练功了,拉琴的,练声的,踢腿下腰的,一副活色生香的景象。舞蹈队的练功厅的玻璃窗就面对着操场,练早功的女孩子们,只要抬头就能看到白杨健美的身影在操场上健步如飞。红色的衣裤,让白杨像一团火,青春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