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一切都暗淡了下来,皇宫里的朱墙也不再惹眼,颜色骤然变深,同煤碳的黑色也相距不远。这个时候饶是灯火通明的皇宫里,也有不少的漆黑角落存在。屋子里火光熠熠,外面就再没有火光出现了,至于无人问津的后苑,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而这个晚上,皇宫后苑临华门外,两个身影隐约可见。
“这是你要我去取回来的,”安德禄的公鸭嗓子压低了声音之后更加难听,“也不知道你大费周章地要弄这些彩纸来做什么,你若是想要这个,找皇后娘娘要不就是了,几张彩纸皇后娘娘还能不给你还是怎么着?”
“嘿嘿,给您添麻烦了,”鲁西接过安德禄手里的彩纸,略微数了一数,数量是六张,知道纸条传到小桂子手里遇到了一点麻烦,心里有些慌乱。她原本想要通过彩纸的事情看一看安德禄向宫外传消息的通道安不安全,若是安全无疑,宫里一旦有一些风吹草动就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向贾灿传播一些消息。如今只传来六张彩纸,便是小桂子遇到了“麻烦”,这通道便是;不那么安全。她突然灵机一动,心道:“既然有人为难小桂子,我不如将计就计”便对安德禄说:“还麻烦安公公再帮我一个忙。”说着,她便从腰间又摸出一个纸条递了过去。
安德禄接过来想要打开一看,鲁西却用手盖在纸条上笑道:“安公公只管送去就是,往后这种事情还多着,总有您的好处!这次告诉那个卖菜的大妈,把纸条送到一个叫小桌子的。”
鲁西在薛中书府上做丫鬟的时候没少和那些下人交流,知道整个京城市集上中间路上南熏门往北数第五个摊位的菜最便宜,所有这些下人都会到那里去买菜,这样便可以留一些钱给自己用,上一次让安德禄传话把纸条交给小桂子,这一次便让交给了小桌子。小桌子是贾灿府上买菜的下人,这是小桂子告诉她的。
安德禄笑着答应了下来,把纸条合起来揣进袖口便转身离开了。鲁西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手不禁在另一边的腰间摸了一下,确认那里还有一张纸条。
安德禄转身离开临华门顺着大路朝南方的宣佑门走去,到了宣佑门向左拐便由东华门出了大内。不料刚从东华门走出不多远,刚到马行街便有一个黑影从路旁蹿了出来。安德禄吓了一跳,呆站在原地。他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热气传来,脖子上却有些凉凉的,低头看下去,正有一把马刀放在自己脖子上面。安德禄知道大事不妙,硬撑着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那人阴森森地在安德禄的耳边说:“我知道你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也不想要你这条老命。把袖口里的东西拿出来!”
安德禄明白了过来这人是来要路鸢刚刚给他的纸条的,心道:“这一个纸条怎么还有人抢?我若是不给他这纸条,他便是杀了我也可以拿到;我倒不如把这纸条给了他,路鸢小丫头那边日后再说,总不会要了我的命吧!”这么一想,他便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到了袖口里面把纸条拿了出来。那人看见纸条伸手便抢了过来,然后身子往后退,之后才把安德禄脖子上的刀收了回去。安德禄想转身去看那人的面目,回过头的时候那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实际上即使安德禄转身再快,看到了那人的身影,他也认不出是谁,因为那人身穿夜行衣,脸上还罩着一曾蒙面,纵是亲朋好友也未必认得出来他。夜行人拿到纸条放过安德禄后又纵身闪到了路旁的草丛里,待安德禄十分惊恐地走远了,才又从路边走了出来,手里攥着纸条向远处走去。
不料刚从马行街走到潘楼街,还没出旧曹门,眼前便窜出一匹黑马!夜行人闪身后退,从下往上大量眼前的黑马,马的鬃毛在暗淡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芒,上面赫然坐着一人,手里的长剑倾斜下来闪闪发亮,寒气逼人。夜行人知道眼前并非庸人,立刻绷紧了神经,慢慢后退着。他并不愿意在这里和别人大打出手,他的任务只是把纸条拿到手,在这里耗费时间对他并没有好处。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着,驾马的人却也不是傻子,双腿一夹便提马跟了上来,还绕到了夜行人身后。夜行人知道难逃一战,便纵身一跃挥刀上前,若是大喝一声定然更有气势,但现在并不能声张,于是只听到砍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和脚踏地面的声音,而没有其他的一丝杂音。驾马之人也不后退,从马上一跃而下,手里长剑下砍,把迎面而来的砍刀硬是敲打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夜行人没想到对方实力如此强劲,微微怔了一下,干脆松开握刀的手,起身就是一个后空翻,向后面闪去。但是就是这微微发怔的几秒钟,决定了他的失败。夜行人虽然敏捷地向后闪去,那人却已经处于上风,并不像方才一样紧追上来,反而用脚勾起地上的砍刀,然后甩了出去,砍刀便直冲着夜行人飞了出去。
夜行人只觉得背后一痛,转身过来却发现背后并没有人,只有地上落着自己方才丢下的砍刀,刀刃上还沾着自己的鲜血!不顾其他,夜行人忍者疼痛弯腰拣起砍刀,再起身的时候一柄锋利的宝剑已经压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黑衣人半弯着身子,强逞英雄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是杀了我,薛城薛中书不会放过你的!”
“哼!”驾马之人不屑道,“一条走狗!”随着话音落下,夜行人的脑袋也落了地!
驾马之人用衣摆擦干净自己手里的宝剑,然后弯腰从夜行人身上翻出纸条揣进自己的腰间,把夜行人的尸体抬到马背上,翻身上马离开了。月光映射在那人的脸上,显现出英姐的面孔!而在暗处,一个人影也悄然离去了。
第二天清晨,英姐把纸条带到了贾府上交给贾灿。这自然是贾灿安排的,上次贾灿从安德禄口中得知传出来的纸条上都是一些奇怪的符号的时候,便猜到这纸条该是鲁西传出来的,便让英姐时刻注意着那边的状况,这才有了昨夜的事情,只是他们之前一直以为薛中书会在后面把纸条弄到手,薛中书在第一个环节就派了人来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不过英姐也免了和安德禄打照面的麻烦。
贾生和范承文打着哈欠姗姗来迟,他们到来的时候,贾灿已经拿着纸条在看了。贾灿看完之后把纸条递给贾生。贾生揉着惺忪的睡眼拿过来纸条,看了一眼又丢了回去道:“又是这些奇怪的符号,你倒是说说写了什么啊!”
英姐解释道:“上面写的是作息时间,想来应该是皇后娘娘从早到晚的作息。应该是鲁西姑娘写的。”
“这不对啊,”贾生疑惑道,“她费尽心思把这个东西给我们干什么?”
贾灿皱眉思考着,突然有些惊讶地说:“她——不会是想让我们利用这个信息对皇后娘娘动手吧?!”
“这也太莽撞了,时机还没有成熟啊!而且这也太明显了,一旦被人发现,谋反的罪名怕就逃不掉了!”范承文也反对道。
三人顿时陷入了思考,英姐突然笑了起来。三人问英姐笑什么,英姐笑着说道:“你们都觉得鲁西姑娘这样做目的太明显,太莽撞又太愚蠢,可是我觉这个鲁西姑娘比你们心思都细腻,你们都没明白她的意思。”
贾灿好奇地问道:“那英姐你倒是说一说鲁西她是什么意思?”
英姐笑着说:“你们想一想,一开始拿到这个纸条的是谁?”
“安公公啊!”范承文确定道。
“那安公公之后呢,是谁从安公公手里夺走了纸条?”
贾生想了想说:“是薛中书的人,但是这又怎么样,那人还不是被你杀了。”
英姐见说到这里他们还不明白,气道:“我猜鲁西姑娘她早就知道了薛中书会派人去抢这张纸条,所以才送了这么一张看似莽撞的纸条。”
“你的意思是说,鲁西她想要陷害薛中书?”贾灿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贾生问道,“去皇上面前告发这件事吗?”
英姐正要点头,范承文拦住道:“我看还是等一等,且不说这个纸条现在在我们这里,怎么同皇上说还要自己计划一下。若是鲁西姑娘真是这个意思,她总会再来消息告诉咱们一声的。太草率地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贾灿听后点了点头,他们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如果现在贸然去皇上面前弹劾薛中书,鲁西没有做其他打算的话,恐怕不但弹劾不了薛中书,反而会害了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