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夜航船上(百花谭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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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宋刻梅花喜神谱》

《宋刻梅花喜神谱》,上海博物馆藏,文物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初版,定价一元五角,以特价八角得之。

喜神者,即喜容、写真、写生之意,宋元人之称肖像也。郭应祥《西江月》词有题曰:“遯斋生日,有以喜神之轴为寿者,悬之照壁,遂作。”金盈之《醉翁谈录》卷六《赞陈都院居士画像》有曰:“瑞友写出喜神,却就居士覛赞。”叶梦得《赵夫人慕容氏志铭》记其“自赞喜神”,楼钥有《叶处士画貂蝉喜神见惠》,徐元杰有《曹子至父喜神赞》,元人郑廷玉杂剧《看钱奴买冤家债主》第三折也说:“父亲,你孩儿趁父亲在日,画一轴喜神,着子孙后代供养着。”但梅花图谱,如何也以喜神称之,正是以梅拟人,生动栩栩者也。

《梅花喜神谱》,宋伯仁编绘。伯仁字器之,号雪岩,又号耕田夫,湖州人,生于庆元五年,卒于咸淳间。曾举宏词科,绍定六年监泰州拼桑盐场,嘉熙元年寓居临安,北游淮扬,复卜居临安之西马塍。工诗,与江湖诗人高翥、孙惟信等论诗交游。著有《忘机集》一卷、《西塍集》一卷,以《雪岩吟草》为总名,刻入《南宋群贤六十家小集》。《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六十四说:“其诗有流丽之处,亦有浅率之处,大致不出四灵馀派。自序称‘随口应声,高下精粗,狂无节制,低昂疾徐,因势而出,虽欲强之而不可。’足知其称意挥洒,本乏研练之功,然点缀映媚,时亦小小有致,盖思清而才弱者也。”另著有《海陵稿》《烟波渔隐词》《酒小史》等。

这部画谱初刻于嘉熙二年,景定二年重刻于金华双桂堂,雕椠精美,为浙刻中之上品,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一部木刻版画图集。画谱分上下两卷,按花时八节,画出不同姿态的梅花一百幅,每幅各有题名及五言诗一首。

《梅花喜神谱》在元明时的流传情况无可考索,至清初始见著录,钱曾《读书敏求记》卷三记道:“宋伯仁《梅花喜神谱》二卷。潜溪先生云:‘古人鲜有画梅者,五代滕胜华始写《梅花白鹅图》,而宋赵士雷继之,又作《梅汀落雁图》。厥后邱庆馀、徐熙辈皆傅五彩。仲仁师起于衡之华光山,怒而扫去之,以浓墨点滴成墨花,加以枝柯,俨然如疏影横斜于明月之下。逃禅老人杨补之又以水墨涂绢出白葩,尤觉精神雅逸。梅花至是益飘然不群矣。’潜溪详画梅之原如此。伯仁字器之,刻此谱于景定辛酉,自称每至花放时,徘徊竹篱茅舍间,满肝清霜,满肩寒月,谛玩梅之低昂俯仰,分合卷舒,自甲坼以至就实,图百形,各肖其名,系以五言断句。是书颇能传梅之远神,惜乎潜溪未及见之,一为评定也。予昔有诗云:‘笛声吹断罗浮月,管领梅花到鬓边。’今观此谱,如酒阑梦觉,月落参横,翠鸟啾嘈,只馀惆怅而已。”至嘉庆六年,景定重刻本入藏士礼居,黄丕烈一再题跋,珍为绝品,钱大昕、孙星衍、洪亮吉等均有跋语。据钱大昕《竹汀先生日记钞》卷一记道:“读宋伯仁《梅花喜神谱》,景定辛酉金华双桂堂重镌本。前有伯仁自序,自称雪岩耕田夫,后有向士璧后序及嘉熙二年叶绍翁跋。盖初刻于嘉熙戊戌,重镌于景定辛酉也。其谱蓓蕾四枝,小蕊十六枝,大蕊八枝,欲开八枝,大开十四枝,烂熳二十八枝,欲谢十六枝,就实六枝,凡百图。图后各缀五言绝一首。题曰喜神,盖宋时俗语,以写像为喜神也。”

一九九一年,潘景郑先生作《梅花喜神谱跋》,谈及此书流传情况:“据黄氏题诗注,称书为文氏百窗楼旧藏,又称原由五柳居归王府,赠以京米十挑鱼肉一事云。今据此本,文氏印鉴具存,可得踪迹焉。自士礼居书散,归汪士钟艺芸书舍。咸丰初为文登于昌遂所得,先曾祖星斋公为作跋语。同治间,于氏书散,归郑庵叔祖,藏诸滂喜斋,惜未及载入藏书记中。迨郑庵公下世,仲午叔祖载书南归,慎护无失。郑庵公无后,仲午公晚岁亦仅存一女,即静淑姑母,归吴湖帆姑丈。姑母娴雅文辞,辛酉岁值三十初度,叔祖举以赠奁,遂入梅景书屋。湖帆姑丈重为装袭,拜乞当时名贤题咏数十家。己巳岁,余年二十三,忝茑萝之亲,命赘俚句殿焉。旋由上海涵芬楼假印入《续古逸丛书》中,惜所印已删去近跋,湖丈遂斥资附印数十部,增入近贤文字,以留鸿痕。书成,分贻亲友,每册各署名,并取词句一字为证,今赠予册题一‘笑’字可证也。忽忽至今已逾六十年,册内题词诸老先后殂谢,余衰龄荒伧,环顾前尘,能无梦华之感。”此书重刻于辛酉,归黄丕烈亦于辛酉,再归吴湖帆还是辛酉,也算得上是书事奇缘了。

今所读者,即据景定重刻本精印,刀工刻痕,宛然可见,凡收藏诸印悉套朱红,朱墨相映成趣,可称讨人欢喜者也。

读罢随笔记之,天色近晚,夕阳淡淡,西风吹枯树,有马东篱小曲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