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夜航船上(百花谭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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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周黎庵的旧作

沪上周黎庵,或许年轻人知道的不多了,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他可是很有点名气的人。

周黎庵先生,名劭,早年以字行,又有笠堪、西华、公西华、吉力、黄岩松等笔名,晚年文章署名径作周劭,不知道的,还以为与周黎庵是两个人。他是浙江镇海人,生于一九一六年。一九三五年考入东吴大学法学院预科,负笈吴门,虽说前后只有一年,但情之所系,悠悠至今。他从小喜欢写文章,十七岁时就有发表,经常供稿给《论语》,在上海“孤岛”时期,还写过不少“鲁迅风”的杂文,与王任叔、柯灵、文载道、孔另境、风子、周木斋等人的文章一起分别收在《边鼓集》和《横眉集》里。抗战前后,他曾担任《谈风》《宇宙风》等杂志的编辑,上海沦陷后,主编过一份文史小品刊物《古今》,那是很有影响的。据周先生自己说,他早年印过六本集子,北京姜德明先生收藏了四本,至于另外两本的书名,周先生没有说,大概已很难去寻找了。

姜德明先生藏的四本,《余时书话》有一篇《〈清明集〉及其他》做了介绍。一是《清明集》,一九三九年九月由宇宙风社出版,收文六篇,都在《宇宙风》上发表过,所谈都是明末清初的事,从题目来看,似乎借题发挥,很有一点弦外之音,如《明末士子的气节及与政治和妓女的关系》《清初镇压士气的三大狱》《清初二臣的生涯》《明末浙东的对外抗争》等,这是周黎庵的第一本集子,那年他二十三岁。二是《吴钩集》,一九四〇年二月由宇宙风社出版,收文十七篇,作者自赏其中关于人物的几篇,如《关于太监》《清代文字狱——丁文彬逆词案》《文字狱的株连性》《谈杭世骏与全谢山》等,至于书名,则因为作者喜欢黄仲则的诗“对此自惭飞动意,草堂风雪看吴钩”,似乎也含着少年文人的慨然意气。三是《华发集》,一九四〇年五月由葑溪书屋出版,书名也取黄仲则的诗,“终古远山埋落日,半生华发战高秋”,当然是自勉的意思,在书后的跋语里,作者感谢唐弢,说是唐弢给了他写杂文最大的鼓励,并将这本书献给这位朋友,书中收有《周作人与范爱农》《关于周作人先生的事》及《关于文字狱史》《吴梅村的“读史杂感”》等。四是《葑门集》,一九四一年四月由庸林书屋出版,集中所收大都是在东吴大学读书时的文章,因为写于苏州葑门一隅,故拈以作书名,收文近三十篇,有《论风度与人情》《〈论语〉三年》《半小时访章记》《由苏至沪杂记》《苏台怀古——札徐訏》《春天的虎丘道上》《镇扬游踪》《春来忆江南》等。

这四本都是文史随笔集,新近辽宁教育出版社印行《书趣文丛》,第三辑便有一本周黎庵的《清明集》,包括《葑门集》和《清明集》两种,周先生还为重印的旧作写了一篇小序,其中说:“以抗日战争为界,《葑门集》写于战前,《清明集》写于战后初期,距今都将一甲子,在我当然是‘少作’。人殆无有不悔其‘少作’者。”“‘少作’的幼稚和浅陋是不消说得的,文风是在那时风气下着意模仿,但自问还不是流入油滑和无聊。唐人张籍的《节妇吟》和朱庆馀的《闺意献张水部》,‘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和‘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其实都不是讲男女私情和闺房之乐的,这是美人香草的遗意,不过我是写得很是笨拙而已。”这两种虽然说是周先生的“少作”,但如今读读,反倒觉得很有点深刻,况且这种深刻,并不像如今写家们的那种自以为玄妙,当然这得有知识,更得有见识。

附带说一句,一九八九年,我和几位朋友编一本丛刊《江南文丛》,在第一集里,就收了周先生的一篇旧文《半小时访章记》,他将章太炎晚年的风度、谈吐写得很传神,文笔也相当有趣味。丛刊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印了三千册,也不知周先生是否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