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这世界啊,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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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序:在路上,永远都是可怕的命题。

我的旅途始于一场意料之外,二十三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北京,除了十六岁读高中全年级组织去了一次山东泰山,国内国外我没去过任何地方,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北京这座生我养我的城市有什么不同,故宫、天安门、北海、天坛,我会无意识地经过,在开启个人旅行之前,我生活在一种潜意识的荒芜之中,总觉得外面一定有更精彩的世界,但我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有一次我路过雍和宫,碰到一个清秀温婉的女生问路,问我怎么走到天安门,她想穿过这片老城区走一走,我十分惊讶,我说地铁十五分钟就到了,为什么要走路呢?她笑了笑告别,当时我实在无法理解,觉得我每天路过的这些破房子有什么可看的。

大学时,我曾经一度打工攒了一万块钱,想去一趟西藏,又想买一台笔记本,我不知道西藏在哪里,以为在北京北边,挨着内蒙古,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去。我也想不起来当时惧怕什么,其实年轻有什么所谓呢,不过一张车票和大把时间,瞎折腾也是被眷顾的,年华易老,遗憾渐多,岁月不会放过每一个人,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研究生第一年的夏天,炎热且潮湿,我因为交换项目在台北生活了两个月,抵达台北第一天,我沿着狭窄的街道从车窗里看到如此不同的城市面貌,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那是自由行开放前的台湾,有些神秘,我拜访了很多带有历史痕迹的建筑、广场、墓地,与隔海相望了六十年的同胞谈天说地,在不知不觉中激发起了对世界的无比热情,那一刻我像忽然沉睡了许久醒过来一样,世界在眼前五彩斑斓格外清晰。

夏天很快过去,台北一别数载,再也没有回去,像是初恋一般,我给了他所有的爱与再见。秋天来了,落叶金黄,我幸运地入选了另一个远赴英国伦敦的工作项目,与北京匆匆一别,带着懵懂与期待,我迅速地投入到欧美新奇的生活中去,那一年利用工作的假期,游历了几乎整个欧洲,经过了难以计数的村庄与土地,完成了精神与肉体必要的蜕变,我的生命被一场场意外推向了也许原本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旅程。

回国之后毕业前夕,我背着包一个人周游中国,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南下北上,看海洋起起落落,山川层层叠叠,我经过一些不知名的村镇,在尘土飞扬里看普通人生生不息,在黄昏夕阳下看城市街道变得柔软模糊,感叹世界之伟大,生命之丰富,人生之白驹过隙。

回到北京,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我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谋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奔波于公司与家两点之间,圆润世故于熟人社会里,在时代的大潮里随波逐流,在日复一日温暖规范的生活里沉默麻木,疲于应付房子、车子、业绩、名利的围剿,变成一个无梦也无痛的橡皮人,体会了崔健吼过的“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是什么意思。

但时间是公平的,他给我的也不会太多,生命有时候像是在一辆呼啸前行的列车上,你看到远方开来的另一辆列车很想跳上去,其实,机会只有一瞬,错过就是错过了。我确信,即将面临三十岁的我,生活中少了些什么。

1951年,23岁的切格瓦拉和朋友阿尔贝托骑上破摩托车,开始了八个月穿越拉丁美洲的旅行,在这次旅行中,他见识到普通民众生活的苦难,然后在结束旅行后开启了另一场改变世界的新旅程;1957年,地球的另一端,凯鲁亚克和朋友们驱车穿越美国之后,写下了著名的《在路上》,宣告“垮掉的一代”来临,成为一代代渴望反叛世俗者的圣经;1972年,惠勒夫妇在东南亚一站站多国旅行,之后出版了影响世界旅行方式的《Lonely Planet》系列书籍。

有些时刻,他们会回来附着到我身体里,问我是否对探寻世界与自我仍有期待,我内心中的渴望最终以自己都未预料到的方式喷薄而出。于是,我决定再次上路,我要在老去与投降之前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长途旅行的某位朋友上路前曾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大哭,我想这是告别旧生活需要磨掉的最后一层皮。我的未来会走向何处,我也不知道,如同常规的生活没有给我答案一样,我并不指望远行能带来本质的变化,他可能最终并没有帮我带来什么,但他应该是自我与世界的又一次问答,一次有诚意的寻路。

十个月,十五个国家,从贫穷落后的东南亚到香火弥漫的南亚,从战火纷飞的中东到神秘隔绝的中亚,我一站站跨越了不同经纬上千里的陆地海洋,途经了上千年的人类文明史,感受了不同肤色人们的笑脸与温度,背着背包灰头土脸钻进不同的街巷,收获了许多计划之内预料之外的艰苦与寂寞。

当我在每一片土地流连忘返之时,在另一边,我在北京的朋友们结婚、生子、买房、加薪,也许老了之后我会显得特别一事无成,但此刻,我只想拥有鲜活的生命。然后我回到城市,离开漂泊四方的日子,开始新的生活。王朔说,“你看到归宿,看到天堂,在那样美丽的地方逛过,是否还有耐心回到这个世上熬剩下的几十年?”这个问题在过去这一年中我也被不断地问到,但其实,我没有答案。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全部说清这趟旅行的意义,也许很多事情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都在一定的格式中在意了太多生命之外的东西,企图以生活的平庸来逃避具体的时代。那时我对一个朋友说,这次旅行带给我的改变,也许要很多年之后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