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慕飞廉方道:“小丫头,你可知那棺中女子是谁?”
叶瑕说:“我知道啊,是师祖。”
“我要说的,正是你师祖的故事。”
“好啊!”叶瑕抚掌称好,美人儿的故事,她最喜欢听了,何况是师祖这样美的。
慕飞廉思索了片刻,才道:“你师祖名叫卿云歌。”
叶瑕不禁赞叹:“真是个好名字啊,那三个字怎么写来着?”
“《卿云歌》是一首上古诗谣,我们师兄妹的名字,都是取自上古诗谣。”慕飞廉可能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如此无知,于是摇了摇头,轻轻吟道,“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他微微闭上眼睛,吟得十分动情,叶瑕不忍打断,却还是弄不清楚“卿云歌”到底是哪三个字。
过了一会儿,他方说:“卿云歌自幼就入了道门,那时师父已有三个弟子,我排行第三。她入门后,我常常抱了她出去玩耍,给她摘果子吃,给她捉萤火虫玩。不知不觉中,我心中已经把这个小师妹当成了最亲的人,只是当时还未察觉。”
叶瑕插嘴说:“我也是很小就入了道门,师父常常抱了我出去玩耍,给我摘果子吃,给我捉萤火虫玩。”
慕飞廉脸色一沉:“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当然想啦。”
“那就少插话,”慕飞廉停顿了一会儿,方又接着说道,“卿云歌慢慢长大了,越长越美,等长到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名震天下的道宗第一美人了。她去溪边濯足,鱼儿见了她的容颜,会惭愧地沉入水底。她去山间赏花,花儿见了她的美貌,会羞愧得赶紧合拢花瓣。只可惜她自幼修道,心如止水,早已把七情六欲都摒弃了,我和她同在师门中数十年,只见她笑过三次。”
叶瑕本来很想问到底是哪三次,但为了听完这么好的故事,只得把问题咽回去。
“卿云歌十八岁那年,美貌之名已经传遍天下。我记得那年师父种的梅花开得特别好,尤其是栽种多年第一次开花的绿萼梅。师父很高兴,下帖子请道友们一道来赏花。后来我才知道,赏花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借此来确定道宗的下一任宗主,”慕飞廉一口气说道,“那年的赏花大会,来了许许多多的人,不仅是道宗中人,还有天下所有的名门正派。他们中有些是怀着争夺道宗领袖的野心而来的,还有些纯粹是为了凑热闹,倒有一大半,是听闻卿云歌之名,想借机接近下这传说中的道宗第一美人。”
叶瑕听着他说的故事,不禁悠然神往,恨不能早生在当时,以一睹美人风华。
慕飞廉话锋一转,道:“我玄机门祖师玄机道长羽化登仙时,曾留下两大至宝,你可知道是什么?”
讲故事的人就是这样的,虽反感人家插话,但一旦无人提问,就未免兴致索然。叶瑕心中了然,忙接口道:“莫非其中一大至宝就是《玄机天书》?”
“没错,你倒还有点见识,”慕飞廉对她接哏的功夫表示赞许,“那《玄机天书》上面记载了我道宗降妖伏魔的诸种法术,堪称道术方面的至宝,但和另外一宝逍遥诀相比,却还是逊色了点。”
叶瑕适时地问道:“请问师叔祖,这逍遥诀有何妙用,居然比天书还要珍贵?”
慕飞廉反问她:“我且问你,千百年来这么多人入我道宗,究竟是何目的?”
叶瑕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种话她在师父面前都不敢说,可在这位初识的师叔祖面前,不知怎么就脱口说出了。
“你倒是个性情中人!”慕飞廉继续问,“这倒不失为一个目的,但还不是最终目的,你再想想,还有更高一层的目的吗?”
叶瑕想了想,答道:“无外乎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你说的这些都是外在目的,就修行本身而言,目的何在呢?”慕飞廉循循善诱。
“这个嘛,我还没认真想过,”叶瑕挠了挠头,道,“师父说,如果修行得法,可以修心养性,延年益寿。”
“比较接近了,你再想想。”慕飞廉提醒她。
叶瑕脑子里灵光一闪,说道:“成仙,修道是为了成仙吗?”
“孺子可教!”慕飞廉点头道,“凡是入我道门者,最高的目的无非是追求成仙,所谓成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长生不老之术。”
“人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吗?”叶瑕喃喃问道。
“当然可以,本门的祖师玄机道人,不是羽化成仙了吗。不过,肯定是相当困难的,自入门以来,我也只听说过两三例,且都是前辈高人,”慕飞廉接着说道,“那逍遥诀是玄机道人传下来的,据说若能参透口诀,必能摆脱生死之苦,得登仙界。可惜早年玄机门一分为二,我师父手中只有一本天书,逍遥诀却落在外道手中。”
“这和赏花大会有何联系?”叶瑕终于忍不住问。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慕飞廉总算说回了正题,“赏花大会本就为挑选道宗新领袖而举行,所以除却第一日是赏花外,后来渐渐成了斗法大会。道宗所有杰出弟子几乎都参与了斗法,两天两夜之后,那斗法的折梅台上,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道宗最有名的后起之秀出尘子,另一个……你猜是谁?”
这师叔祖,着实爱吊人胃口,叶瑕早已猜出是谁,只是故意逗他道:“莫非是师叔祖您?”
慕飞廉面露惭色:“我当年虽说也算是少年英雄,可修为终究还是不够,输在了那出尘子手下。”
“哦,”叶瑕说,“既然不是你,那肯定是我师祖了。”这问题实在太好猜了,故事的主角既然是师祖,只要往她身上猜,准没错。
“确实如此。卿云歌当时正当妙龄,看起来弱质纤纤,没想到修行却如此之深,真令我们汗颜。若不是她,我师门的威风就堕于一夕了,”慕飞廉道,“斗法斗到只剩下他二人时,本来按照正常程序就是再决胜负,胜出者即可继任道门宗主,谁料那妖道出尘子心怀贼心,特意设了一个局。”
“怎么设的?”
“那妖道知道我师父一直以未睹逍遥决为恨,所以故意以逍遥诀为饵,和卿云歌立了一个赌约。”慕飞廉对出尘子看来衔恨已久,提起他来一口一个妖道。
“什么赌约?”叶瑕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那妖道提出,在宗主之外,新加一个赌约,若他输了,就将逍遥诀交给卿云歌,若卿云歌输了,就得委身于他,”慕飞廉愤然道,“卿云歌是何等绝色,哪是他高攀得起的,这妖道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他得逞了吗?”叶瑕急着想听下文。
“啊呸!做他的春秋大梦!”慕飞廉道,“幸好卿云歌身有奇术,和出尘子大战了三个时辰,两人从折梅台上一直斗到了梅花树上,最后,还是卿云歌技高一筹,将出尘子打下树来。我记得那夜的月光很明亮,卿云歌一袭绿衣,俏立于万树梅花之上,人与梅花俱美,宛如绿萼仙子下凡。”
叶瑕设想了一下那场面,也不禁神往。
慕飞廉激愤的声音蓦地把她拉回了现实,只听他厉声道:“恨只恨那妖道鬼心眼太多,竟借口说怕逍遥诀外传,逼卿云歌立下重誓,让她不可收徒。”
叶瑕急了:“着实可恨,输就输了,还有脸来谈条件,再说了,这和收不收徒有什么关系?”
“我们当时也是如此质疑的,那出尘子辩解说,如若卿云歌收的徒弟心术不正,那逍遥诀就会落入歹人手中,”慕飞廉恨恨道,“我们都挺不平,可卿云歌倒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了。谁料那妖道又生邪念,说什么怕她嫁人之后,会将逍遥诀外传。”
叶瑕气得直拍腿:“也太可恨了些!我师祖肯定不会答应这种无理要求的。”
“她——答应了,”慕飞廉沉声道,“卿云歌知道师父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回逍遥诀,所以不管那妖道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会答应。我还记得,她还是站在梅花枝头,对着月亮起誓说,我卿云歌今生绝不嫁人,也绝不收徒,更不会将逍遥诀外传,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妖道见卿云歌居然立下如此毒誓,只得如约交出了逍遥诀,”慕飞廉说着,眼中怒意渐盛,“若不是他逼着她立下这样的毒誓,卿云歌后来也不会那样。”
“既然师祖拿到逍遥诀了,为何没有成仙?”叶瑕很纳闷,“难道那逍遥诀竟是假的?”
“不是假的,卿云歌何等聪慧,若逍遥诀是假的,她早就识破了。”
“那她为何……”
“逍遥诀是真的,”慕飞廉沉声道,“但卿云歌她……违背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