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洞比进洞要轻松得多,那白发男子抓着叶瑕的腰带,纵身一跃,便径直地穿过瀑布,飞越到了幽谷之中。
饶是如此,她身上本已半干的衣服一下子又全湿透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丫头,看来有人对你挂念得紧呢!”白发男子握住她的手,一股热气从他的指尖传过来,叶瑕顿时感觉暖和多了。
叶瑕好奇地摸摸他的衣袖:“咦,你的衣服怎么一点都没弄湿呢?”
白发男子笑道:“你若到了我这般年纪,只要找到了修行的窍门,就能入水不溺,遇火不焚。当然,我指的只是普通的水火。要是遇上那天雷地火,也是没奈何的。”
“哇,叔叔你好厉害啊!”叶瑕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你叫我叔叔?”他似乎有点不高兴。
“不好意思啊。”叶瑕见他满头白发,没有一根黑的,连忙本着尊老爱幼的美德,改口叫道,“刚刚叫错了,应该叫你爷爷才是!”
“什么!”白发男子摸了摸脸,不无幽怨地说,“我有这么老吗?罢了罢了,按辈分的话,你本应叫我一声师叔祖。不过我早被……”他顿了顿,说,“这荒山野岭的,就不用拘这些俗礼了,你我就以名字相称吧,我姓慕,名飞廉。”
“慕飞廉!”叶瑕没大没小地叫了他一句。
他随口答应了,好像很受用的样子,又问她:“你是清鸿子第几个徒弟?”
叶瑕一口气答道:“我是师父第五个徒弟,我叫叶瑕,你可以叫我阿瑕。”
“阿瑕,好名字!”他笑吟吟地看着叶瑕说,“你这个小丫头倒比你那木头师父有趣得多,确实是一块难得的璞玉啊。”
“师叔祖!”叶瑕气鼓鼓地嘟起了嘴,“你是长辈我敬你,但请你不要侮辱我师父。”
“清鸿子那小子,说他是木头还算抬举他了呢。你要是生气,我就不提他了,”慕飞廉问她,“对了,你不跟着那小子在山上修行,跑到这谷中来干什么?”
“谁没事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玩啊!”叶瑕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见这师叔祖为人随和,倒乐得跟他说说这段日子的遭遇,于是把如何遇虎,如何摘花,如何被鸟儿攻击以至坠落悬崖的事,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只略去了受罚前的经历不提。
她讲得绘声绘色,他倒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打断她,让她说详细一点。看来在听故事这方面,一老一少倒是脾胃相投。
“小丫头,你倒真是个有福之人。猛兽不侵,坠崖不死,不是有神仙在庇佑你,就是福缘深厚啊,”他接着点评说,“你胆子也忒大了,你可知道,开在峭壁上的金色花名叫金优昙花,传说能让刚刚死去的人起死回生。这花儿如此金贵,还在于有神鸟相护,你遇到的就是护花鸟。”
“那花儿真能起死回生吗?”叶瑕问道。
“只是传说而已,世上哪有起死回生的灵药,”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就算那金优昙花真有此灵效,也只能救活刚刚死去的人,却不能让死去多时的人重返人世。不过那花儿本生长在海外仙山上,他居然能找回来,也算是费心了。”
“他是谁?”
慕飞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才唤叶瑕:“阿瑕,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叶瑕依言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拨开了遮在她额上的刘海,那块黑斑顿时暴露无遗。叶瑕下意识地侧过头去,他却直愣愣地盯着那黑斑看了许久。
看完后方问她:“你额头上的这蝴蝶黑斑,是娘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长出来的?”
叶瑕闷闷地答:“娘胎里带出来的。”
“奇怪,倒是有点像个仙人指印,”慕飞廉若有所思,“希望哪天能遇见有缘人,帮你去除此斑。”
“真的可以吗?”叶瑕开心地问。
“那就要看是否能遇见了。”
“有缘的话,当然能遇见;无缘的话,可能遇见了也没有办法。”叶瑕倒也没有太失望,小的时候,她曾经对着镜子,一遍遍擦洗额上的黑斑,但黑斑最后还是一点都没有消除。慢慢长大后,她已经习惯它的存在了,只是变得不爱照镜子了。
“小丫头,你倒是很看得开啊!”慕飞廉有点惊讶。
“没办法的事,也只有看开咯。师父教我,要顺天命,莫强求。”叶瑕耸了耸肩。
“顺天命,莫强求!”慕飞廉哈哈大笑,“清鸿子那小子事事都爱强求,居然还好意思教徒弟这样的话!”
“喂!不许侮辱我师父!”叶瑕气得直跺脚。
“哈哈……”他好不容易才把笑声憋了回去。
叶瑕看着他笑不可抑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慕飞廉忽道:“小丫头,你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你师祖。”
“怎么可能?师祖那么好看,我这么丑。”叶瑕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可就算照了,也自知不算美貌,哪能和师祖相比呢。
慕飞廉道:“只是眉眼间有点像而已,天下的女子,有哪个能比得上她,何止是你。”
他还真够坦白啊,年纪一大把,说话却跟个小孩子似的口无遮拦。
这时忽然传来了咕咕的声音。
慕飞廉问:“你听,有声音,莫非有妖物入侵?”
“不是妖物啦,”叶瑕腼腆地告诉他,“是我的肚子在响。”这一天过得太离奇曲折了,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肚子饿。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还会肚子饿啊。”
“我当然会饿,”叶瑕反问,“难道你不会饿吗?”
“我上一次饿的时候,是几十年以前了,”他同情地看着她,“修道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长期辟谷,偶尔进食也只是为了积蓄能量。如果像你一样,一顿不吃就肚子饿的话,那多麻烦啊。”
“话虽如此,但如果什么都不吃的话,那少了多少乐趣啊。”叶瑕也同情地看着他。
“你年纪虽小,倒是蛮有慧根,”慕飞廉赞许地点了点头,“我来帮你找找,看这谷中是否有食物,”他环顾四周,回头问她,“那个,你吃草吗?”
“不吃!”叶瑕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牛羊,哪里会吃草。
“花呢?”
“也不吃!”
“这么麻烦啊。”慕飞廉皱了皱眉头,“那你吃什么?”
“潭中有鱼!”叶瑕指给他看,“白色的,挺肥的,就是游得太快了,我抓不住。”
他很惊讶:“你不忌荤腥吗?”
叶瑕笑了:“平常倒是忌的,这会儿太饿了,顾不得这么多了。”
“你比你那个师父确实要通透一百倍!小丫头,你等着,师叔祖这就去给你抓鱼。”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叔祖,总算展现出一点长辈的风范了。
叶瑕还以为他要纵身跃入水中,谁知他只往水中扔了两块石头,就有两条鱼被打得跳了出来。他一手一只,牢牢抓住,回头冲她笑:“小丫头,师叔祖的身手怎么样?”
叶瑕连连拍手:“棒极了!”
慕飞廉说:“我会抓鱼,可要把它弄熟,就得靠你自己了。”
“没问题。”叶瑕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这个我贴身带着,幸好没湿。”
“接着!”他把鱼扔了过来。
叶瑕伸手接住,找了块石片磨成石刀,剖腹去麟,拿到潭边冲洗干净。又捡了些松枝干柴之类,拿火折子点燃,等火烧得旺了,再用木棍串起鱼放上面烤。
不得不说,她烤鱼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鱼很快就烤得两面金黄,外焦里嫩,她咽了咽口水,把先烤好的那条送到了慕飞廉面前。
“我们修道之人,按说是不能沾荤腥的,”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一把就接了过去,放在嘴边急急咬了一口,边吃边赞道,“好香好香!”
“当然香啦!”叶瑕顾不上多说,捧着另一条烤鱼大啃起来,这白鱼极为肥嫩,虽没有放调料,入口却也十分鲜美。
一老一小风卷残云,很快就将两条极大的烤鱼啃得一干二净。叶瑕这条只剩了个鱼骨架,慕飞廉更夸张,连骨头都啃掉了,啃完之后一边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头,一边教诲她说:“小丫头,我告诉你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生经验,鱼身上最好吃的就是骨头,不信你咬开骨头细细品味,那滋味,啧啧。”
“哈哈,这么好吃的话,我明天再烤给你吃啦。”叶瑕大笑。
慕飞廉道:“我生平不受人恩惠,你烤了鱼给我吃,不如这样,我就教你一样道术吧。小丫头,你想学什么?”
叶瑕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那就教我用石头捕鱼的技术吧。”
慕飞廉可能没料到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就只想学这个?不想学更厉害的了吗?”
“学这个就挺好的,”叶瑕说,“要是你觉得还不够的话,可以讲个故事给我听。”
“故事啊,我从来没讲过的啊。”他有点为难。
“没关系的,随便什么故事都可以啊,你活了这么久,肯定听说过很多动人的故事啦。”叶瑕引导他。
“动人的故事?”慕飞廉道,“这样的故事,倒是确实有一个,你容我想想,看怎么跟你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