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子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叶瑕以为自己一定会脑浆迸裂、血流遍野。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尽管身上有些疼痛,她的身体仍然是完好的。
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啊,实在是太刺激了!
叶瑕高兴得跳了起来,结果一蹦就是一丈高。可能是上天垂青,她忽然变得身轻如燕,纵跃自如,虽然还不能凌空飞行,却足以让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安然无恙。
叶瑕打量了一下跌落的地方,这是一处封闭的幽谷,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一侧有个巨大的水潭,实在是个世外桃源。
她兴奋地在草地上连连打了几十个滚,又是采鲜花,又是扑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兴奋过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桃源虽好,还是得想办法上山,除非她想在此孤独终老。
叶瑕抬头往上看了看,只见四周峭壁林立,将这个小小的幽谷包得跟铁桶似的。
怎么才能离开呢?
她试过攀岩,可那峭壁光滑得手都抓不住,估计还没攀到顶,就会从上面掉下来。她还试着蹦到半空中后,踩住脚背再往上跳,可毕竟踩的不是实处,马上就跌了下来。
折腾了半天,肚子里传来一阵雷鸣,她这才察觉到饥饿,这幽谷美虽美矣,可惜连棵果树都没有,她虽然是吃素的,可也不能啃草啊。
叶瑕走到水潭边,只见水中有白鱼游来游去,看起来倒是挺肥大的,那滋味,一定很鲜美啊。上山这几年,她已经完全戒了荤腥,可事急从权,这时也顾不了那些禁忌了。
她除去外衣,轻轻跃入水里,甫一入水,就感到冰凉刺骨,虽是初冬季节,却也没想到水温会如此之低。
潭中不宜长时逗留,她赶紧伸手抓鱼,谁料那白鱼游得很快,身上也滑不溜丢,好不容易抓住一条,又从她手中溜走了。那些鱼儿甚是机警,见有外物入侵,都箭一样地游向了水潭另一头。
叶瑕一急,连忙也跟着游了过去,水潭尽头是一挂瀑布,鱼儿们游到那里,倏地消失在瀑布后面了。
那瀑布甚是宽大,水流湍急,她又饿又冷,只得鼓足勇气,钻进了瀑布内。巨大的水压差点把她抛了出去,情急中使了个千斤坠,才好不容易穿过了瀑布。
瀑布后面并没有白鱼,而是别有洞天。水潭可能连着地底下的阴河,白鱼们都游到河里去了。
叶瑕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地方十分空旷,竟是一个天然的石洞。洞里有石桌石凳之类,桌子上还摆着未下完的棋局,像是有人在这住过。
洞两边的石壁上,刻着一副对联: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这副对联,她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尽管没有潭水,石洞内还是寒气逼人,她穿着湿淋淋的单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有人吗?”叶瑕高声问了句。
回答她的,只有嗡嗡嗡的回声。
她见无人应答,只得壮起胆子往前走去。这里居然是一个地下迷穴,走到石洞的尽头,赫然又是一个石洞,不知有多少个洞穴连成一片,越往里走,就越感到阴冷。
这些洞本来是天然洞穴,但后来好像被人工改造过,有主厅、耳房、厨房,但却没有任何烟火的痕迹,显然已弃用多时了。
到底是什么人,要住在如此阴冷的地方啊。叶瑕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字——鬼!
这么一想,更觉得洞内鬼气森森,阴风阵阵。
她拔腿就往外走,哪知道这里洞穴太多,早已分不清哪里是出口,转来转去,非但没走出去,反而迷失了方向。
恍惚间,似乎听到脚步声传来,除了鬼,还有什么东西会到这种地方来?叶瑕吓得四处张望,只想找一处地方躲起来。
还真被她找到了一扇石门,她伸手奋力一推,也没顾上看里面有什么,就奔了进去,反手把石门给关住了,靠在门后,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往石室内看去。
这一看,差点没吓得灵魂出窍,只见石室的中央,竟摆着一副巨大的棺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还幽幽地发着光。老道士先生讲的鬼故事一下子在她脑海中鲜明起来,她仿佛看见,棺材里躺着一个僵尸,随时都会跳出来,掐住她的脖子吸血。
叶瑕骇得咬住拳头,才没有发出尖叫声来。正想推门出去,只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慢慢走近了。
这下子,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腹背受敌。
那棺材一直没有动静,外面却是未知的凶险,两害相权取其轻。已经没有时间再给她考虑了,事到如今,唯有兵行险着,躲到棺材里面去。
叶瑕咬了咬牙,悄没声息地走到棺材边,奋力去掀棺材盖。哪知道那棺盖极沉,竟然纹丝不动,外面的脚步声却渐渐清晰可闻了。
人在危险时刻往往能激发潜力,叶瑕铆足了劲再去掀棺盖,这下终于掀开了。她闭上眼睛,不敢看棺材里是僵尸还是鬼物,心一横就躺了进去,又伸手把棺材给盖好了。
那棺材估计是用什么玉石做成的,冷得像冰窖一样。她躺下去的时候,尽量挨着棺材边上,可还是能感觉到,身边有一具尸体,挨着她的那只手软软的,凉凉的。她一个劲地往旁边缩,可无论如何,都还是会碰到那具尸体。
刚盖好棺盖,就听见石门被人推开了。
设想一下这种场景,她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冻得像根冰棍似的,旁边躺着一具尸体,外面走来了一个怪物,还有什么事件能比这个更恐怖吗?
“拜托你了,快走吧!”叶瑕咬紧牙关,默默祈祷,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渐渐到了棺材边。
寂静的石室里,响起了“咯咯咯”的声音,这声音来自叶瑕上下牙齿压抑不住的磕碰。
然后,玉棺被打开了,她使尽全身力气坐起来,挥舞着拳头向那怪物打去。
拳头被紧紧握住,眼前浮现出一张白发男子的脸,五官长得挺齐全,绝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怪物。
“小姑娘,你是人是鬼?”白发男子笑眯眯地问她,他头发白得跟雪似的,长相倒并不是很老,手里还拿着一把金光灿烂的鲜花。
“我当然是人。”叶瑕挣脱了他的手,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又向棺材里倒去。
“小心别压着她了!”白发男子一把拉住她,“你既然是人,躺在棺材里干吗?还不快出来。”
“还不是为了躲……”叶瑕赶紧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支支吾吾地说,“躲鬼。”
“我像鬼吗?”他不怒反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像,”叶瑕说,“像妖怪。”
“哪点像了?”他问我。
“头发这么白,样子倒不老,像千年老妖。”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小姑娘,倒是挺有意思的,等会儿再问你话,我先拜拜故人。”说着一双眼睛就向棺材里望去,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全部收敛了。
棺材中躺着的,就是他所说的故人吧。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那么深情,仿佛是在看着活生生的情人,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叶瑕忍不住地也往棺材内看去,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女子,身着白衣,面色栩栩如生,皮肤白得像玉,长长的睫毛翘起,似乎还在轻轻颤动,看上去和生人无异。可以想象,她在世时,一定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有幸和这么美貌的尸体同棺而卧,回想起来倒也不算太恐怖。
叶瑕有个本事,对见过的人和事物,几乎过目不忘。看着这棺材中躺着的清丽女子,她心头忽地一动,想起一个人来,不禁脱口而道:“我认识她!”
白发男子惊讶地看她一眼,问:“你见过她吗?不对啊,她已经仙逝多年,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叶瑕讷讷地说:“我只见过她的画像。”
“画像?”白发男子皱起眉来,良久才说,“清鸿子那小子,居然还保留着她的画像,人都不在了,留着画像有什么用呢。”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叶瑕一句都听不懂,只听出了他言语中隐隐对师父有不屑之意,忙表示抗议:“不许说我师父的坏话!”
白发男子挑了挑眉,问叶瑕:“清鸿子是你什么人?”
叶瑕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他是我师父!”
“这么说来,她就是你的师祖了。”说完这些,他不再理她,而是痴望着棺材里的女子,发了好一阵的呆。
叶瑕衣服刚刚全湿了,又在玉棺中受了寒,浑身冷得发抖,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白发男子很不满地横了她一眼。
叶瑕颇感抱歉:“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们先走吧,这里实在太冷了。”
“我不走,”他摇了摇头,目光始终停留在棺中女子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留恋,“这一走,就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见她一面了。”
多情应怜他,早生华发。他这副痴情样,怕是为了这女子,一夜之间白的头。
叶瑕安慰他:“既然如此难得,你就在这谷中多住几天,不就可以多看她几次了吗?”
“你这丫头说得轻巧,这寒玉棺岂是可以天天打开的。不过你说的是,我就在这谷中盘桓几日,就算不能天天相见,也算陪在她身边了。”白发男子沉思了片刻,终于决定采纳她的建议。
纵然有百般不舍,他还是忍痛关上了棺盖,并把手中拿着的金色花朵,珍重地放在了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