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因为司徒兼扬州刺史之职关系重大,此乃国中要害的职位,不是顾及大局,大将军您当初岂能将此职位转让给了王谧?”刘穆之认真地对刘裕说道,“如今王谧已死,而大将军您的功劳盖世,按资历和威望来说,接任此职者,非公莫属!奈何刘毅等人唯恐您位高权重,他们怕您人朝辅政,竟向皇上奏请让中领将军谢混接任扬州刺史,因为谢混正是刘毅的亲信。此乃不祥之兆!”
“嗯,刘毅等人的心思,我已有所察觉。然而,为免过早地让朝内外众臣忌惮,我当初为国尽职尽责,并决定不在朝中为官,因此奏请外调丹徒了。”刘裕无不忧愤地说道,“想不到即便如此,我仍然难防他人的算计。但是,今王谧留下的空缺事关大局,我不得不据理力争!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摆平刘毅等人啊!”
此时,二人已经漫步过了山桥,到达圃中的一棵奇形的小槐树前。
“怪哉,郡公且看此树,其主干之上竟并生三枝,三枝粗细相近!”刘穆之突然驻足,指着一棵奇树向刘裕说道。
“此树有何奇怪,莫非先生要借题发挥,另有高论?”刘裕随口笑问道。
“哈哈,园丁通常要斩去这树的左右侧枝,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此树的中间一枝独秀啊!”刘穆之若有所思地说。
随即,刘穆之抽出身上的长剑,“吧嗒”一声,立刻将那树的两根侧枝削去了。刘裕见了,先是一怔,接下来,他会心地向刘穆之点点头,笑了。
“先生虽有再造之能,但也不必操之过急呀!”刘裕说着,并蹲下来扶起那树,轻声说道,“我也欲一枝独秀,然而时机未到呵!先生以为:今王谧留下的空缺,我据理力争,能够得到吗?”
“虽然,刘毅等人不希望您兼任王谧全职,但他们怕您不悦,也不敢让您全部落空。所以,前次何无忌将军曾向皇上建议,让您兼顾扬州军事,而由孟昶处理扬州内务,以便将扬州大权分而治之。”刘穆之向刘裕分析道,“如此说来,对此职的任用,皇上也在犹豫不决,因此,朝廷是会派员来丹徒征询大将军您的意见的。倘若果真如此,我只是希望您莫再过分犹豫和谦让了,以免误了大事!”
“启禀刘大将军,万岁派出前来拜访书记官刘穆之大人——”二人正谈论着,忽闻侍者进园来报告。
“哦,钦差可能正是为司徒和扬州刺史任职之事而来的。哈哈,穆之所言一点不差!你乃一语中的!”刘裕听了侍者的话,立即朗声笑道,“还是穆之先去迎接贵宾去吧,我在此静候!”
“好的,麾下去去就来!”刘穆之应声去了。
刘穆之刚走进后堂,迎面就碰到钦差大臣、尚书右丞皮沈。
“呵呵,尚书皮大人到!不知贵钦差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刘穆之谦和地向皮沈说道,“快请皮大人上坐、示下!”
“刘大人不必过谦,在下只是为皇上的事来丹徒征求刘裕大将军意见的。而皮某初来,不知深浅,但是穆之深得刘大将军信任,故而我先来向穆之先生探询、请教,望穆之不吝相赐!”皮沈满面春风,向刘穆之笑道。“大人不必客气,请详细地说来!”刘穆之说。
“王司徒新亡,关于他所担任的司徒与扬州刺史一职的接替人选,皇上至今仍然举棋不定。朝臣提出由谢混担任扬州刺史,或由刘裕大将军兼管扬州军事,但由孟昶处理扬州内务。皇上犹豫不决,因此特差在下前来丹徒,听取大将军本人的高见!”皮沈急速地说。
“哦,这事还得容下官三思……”刘穆之一听,正是方才他与刘裕所虑之事,忙灵机一动,向皮沈说谎道,“唉,下官近日肠胃不适,想要先去如厕,恕下官无礼。请大人稍等,下官去去就来!”
“既然如此,就请方便!”皮沈笑容可掬地点点头,坐下来说道。
离开了皮沈,刘穆之匆匆忙忙地来到后厅找刘裕。
“大将军,皮沈果真是为王谧之事而来的,他们提出了我们刚才所说的两个任职方案。”刘穆之急向刘裕说,“朝廷所提二策都是要分离王司徒的二职,这……皆不可取!”
“先生意下如何?”刘裕问刘穆之。
“如今之事,天下大变,晋廷早已今非昔比,我们应当从长计议——”穆之道,“大将军呀,公匡扶社稷,功高望重,而且帐下兵马业已数十万,已可翻天覆地,时至今日,公难道还真的甘愿一直做别人的一个藩臣吗?公当即日奋起,独自出人头地!”
“刘毅等人与我皆属北府将领,同场杀敌,如今对我未曾傲慢,他们仍然尊我为主,我岂能居功自傲,独居司徒和扬州刺史之职,凌驾于众将之上?”刘裕又问,“方才先生斩枝的意思,我已经明白,只是我不愿伤了兄弟之情啊!”
“刘毅等各位郡公与您同是布衣出身,如今同为北府将领,为国共扫逆臣,同享富贵,只是你们曾有主仆之谊,他们才暂时尊你为上,但是这难保他们能够永久地诚心诚意对您,而一旦您长期与他们一样同为郡公,将来彼此势均力敌,终会相互吞噬,后果堪忧!”刘穆之們然说道。
“先生之意,让我必须立即拿取要职,方可镇定四方,让自己一枝独秀?”刘裕起身问道。
“正是!”刘穆之果断地说,“并且,现今首先要抓住扬州,因为扬州扼南北之咽喉,屏京都之门户,驻军数万,乃是国之根本,关系非常,此职务必由您独占,全部攫取,决不能拱手让人!当年您任命王谧为扬州刺史就已经是错了,倘若如今再错,恐怕您将会受人所制。您当明了:如今一切唯权而争,您一旦失去了权柄,就将一败涂地,如果再想失而复得就难上加难了!”
“如今我们将如何处理?”刘裕又问。
“您可即刻答复皮沈,说此事重大,本人需要人朝面奏皇上,与朝臣同议万全之策。”刘穆之笑逐颜开道,“一旦大将军您亲自到了京都,凭您现在的威名,在下相信朝中权贵,绝对无人胆敢当面说,要将扬州刺史之职授予他人的了。到那时,即使您再作几度谦让,也能稳取此位!”
“如此太好了!”刘裕兴味盎然地说。
刘穆之说罢,遂迅速地出厅迎接皮沈去了,刘裕也随即走出来,并依计而行,与钦差皮沈作了一番讨论。
于是,皮沈和刘裕相继回京活动。果然,未过几天,安帝降旨,命刘裕为侍中、扬州刺史。刘裕却又摆出谦恭姿态,奏请将督管兖州军事之职让给了他人。
数月后,忽传益州参军谯纵反叛,并且杀了刺史毛璩,自称成都王,于是,蜀中大乱。晋廷恐慌,急忙任命司马荣期为益州刺史,率兵讨伐谯纵。刘裕赶紧入宫面奏晋帝。
“谯纵何许人也,他竟也要谋反?”见刘裕进来,晋帝忙问道。
“谯纵出身也是世家大族,原来在军中也较受人爱戴,后为益州刺史毛璩的军中参军,此番毛璩遣谯纵等人率领诸县氐兵东下征讨桓玄,部将侯晖、阳昧和士兵们都不愿离乡,于是他们逼迫谯纵反叛,并推谯纵为首领,谯纵起初不肯,后来他攻占了涪城,大败毛璩部将王琼,毛璩被杀,于是谯纵忘乎所以,自称成都王了。”刘裕奏道。
“哦,那么,何人可去征讨谯纵?”安帝问。
“启奏陛下,微臣请陛下下旨:令诸葛长民镇守丹徒,刘道规屯驻石头城。让蜀中名将毛修之与益州刺史司马荣丹徒刘裕郡公府花园山桥会师,共同讨伐谯纵!”刘裕得知后,立即向晋帝奏请道。
安帝准允,于是大军立即出发。
司马荣期麾军在白帝城大战谯纵弟弟谯明之,双方尸横遍野,损失惨重。最后,司马荣期率领身边近千残兵,乘船夜人敌营,放火烧毁了谯明之的大营,谯军死伤将尽,残部遂狼狈地向巴州逃去。但是,此战两败俱伤,余卒不过百名,司马荣期自己也已焦头烂额。
“前去求搬救兵的人来了没有?”司马荣期策马站在阵前,拖着长枪,疲惫地向身后的小校问道。
“刘裕大将军已派益州宿将毛修之率军来救!”那小校报道。
说话间,只见毛修之已经汗流浃背地赶到阵前。
“毛修之将军,谯明之已大败而逃,请你速率骑兵赶往巴中,截住谯军逃亡的退路!”司马荣期大叫道,“我们乘船随后就去,星夜奔向巴州,以便杀尽谯贼——”
“刺史大人勿忧,谯纵乃是我的杀叔仇敌,我对他们绝不会轻恕,我将杀尽谯家——”毛修之哭叫道。
于是,司马荣期和毛修之兵分两路,连夜抵达巴州。
“司马老贼,在下参军杨承祖现在已经就任巴州刺史,你姗姗来迟,竟然与我争位?”当司马荣期将到巴州城边时,突然看见山前夜色之下,跳出一支人马,那领头的将军横枪向他大叫着,挡住了他的去路。
原来是叛党杨承祖率军前来了,此时谯军又卷土重来,两军相向,冲锋混战,大开杀戮。
在混乱中,司马荣期不幸在阵前被杨承祖杀死。毛修之闻得司马的死讯,急忙率骑兵飞奔来救,无奈山路崎岖,难以前行,叛军又纷至沓来,毛修之寡不敌众,只好悻悻地退回白帝城。
“毛将军休要气恼,刘裕大将军派末将前来助阵也——”因为失败,毛修之又恨又恼,率军正要人城,忽听身后一位大汉引一支人马大叫着赶同时探马小校也跑到毛修之的马前。
“哦,故乡的人来了,原来是益州督护冯迁将军来了?”毛修之低头问那马前小校。
“将军不知,冯将军现已升任汉嘉太守了,他所率的人马已经过万!”那小校答道,“另外,朝廷又派新任益州刺史鲍陋大人助战,他也即将到来!”
“哦,冯太守,承祖不可一世,我们合军一处,剿杀杨军余孽”毛修之听罢,遂兴高采烈地向冯迁大叫。
“我们当协力剿贼,为益州刺史毛璩大人报仇——”冯迁在远处应声,并率军前来。
于是,毛、冯两军会合,冲向杨阵,千军万马聚集在一起,杀声震荡山谷。
此时,杨承祖凭着一股蛮劲,不顾身心疲劳,竟单枪匹马,上前冲向了毛修之。冯迁在侧面,看得真切,立即策马跳去,举刀一下,竟然轻而易举地立斩杨承祖于马下。顷刻,毛、冯二军军威大振。
“全军乘胜前进——”毛修之见了,赶紧呼叫着催动兵马。
“毛、冯二将且住,不可冒进!”正在此时,朝廷新派来的益州刺史鲍陋却跑了上来大声阻止道。
“刺史大人竟然阻止大军乘胜前进,剿杀谯贼。你为何不许我们杀贼?”冯迁听了后,大声责问鲍陋,“莫非大人怕我们后辈抢了头功?”
“休得无礼!在下身为刺史,有权的一切行止,违令者罚——”鲍陋大声吼道。
毛修之十分苦恼,只好停止前行,并立即写信向刘裕具实禀报了鲍陋的行径。刘裕得信后,忙向晋安帝举荐刘敬宣为襄阳太守,令他即日领五千人马前来代替鲍陋人蜀讨贼,并任命荆州刺史刘道规为征蜀都督,调度讨贼各路军马。晋安帝全部恩准。
于是,此时,刘道规总督约三万兵马,浩浩荡荡,直趋蜀中。
谯纵听得东晋刘道规数万大军就将赴蜀,闻风丧胆,急忙向北方后秦称臣,以乞求救兵。秦主姚兴接受了谯纵的请求,并派出姚赏等数员大将,引兵五万,汹汹前去援助谯纵。
刘道规等人听到秦、蜀联军飞奔而来,连忙杀猪摆宴,召集众将计议,寻求破敌之策。
“如今谯纵穷寇数万拼命杀来,势在必胜,我军切不可轻敌!”毛修之首先说道。
“敌军虽众,然而其主帅各怀鬼胎,心意各异,行动不一,又多为巴、益的乌合之众,我愿领本部五千人马拒敌,趁其立足未稳,冲而杀之——”刘敬宣首先出班请战道。
“刘将军乃是将门虎子,英气长在,勇气可嘉!只是……常言说,‘穷寇勿追’,况且,谯纵今日虽败,但还有秦、蜀数万大军在前,你切不可因求胜心切而误事!”刘道规冷静地向敬宣说道。
“大帅不可小觑了我们后辈之能!”刘敬宣又急叫道,“末将愿率领本部人马为先锋,冲杀谯纵,如若不胜,甘愿受军令惩处!”
“刘将军且去,但务必要小心从事!”刘道规严厉令道,“只要能冲破其阵势就可以了,不可恋战!”
“末将懂得军阵之规,决不负大帅之托!”刘敬宣慷慨答道。
“为了预祝刘将军马到成功,我先奉上一杯!”毛修之举起酒杯为刘敬宣敬酒。
“末将尚无寸功,岂敢先来讨扰大帅的酒水?”刘敬宣连忙推辞,并转头向刘道规说。
“也好,待敬宣将军马到成功之后,再饮此杯!”刘道规举杯笑道,接着又对刘敬宣说,“将军暂且先去,我们大部人马自然随后就来接应!”刘敬宣引兵飞杀而去了,并且,不久就传来他胜利的喜讯,谯纵大军已被刘敬宣冲向地势险恶的黄虎岭方向。于是,刘敬宣气宇轩昂地率军凯旋。
“刘将军果然不愧是牢之大将军之后,将门出虎子呀!”见敬宣得胜回来,刘道规喜不自禁,忙向他道贺,并向刘敬宣递上美酒,说道,“你果有关公温酒斩华雄的奇能呵!”
“末将尚未拿下黄虎,这岂算奇能?”刘敬宣双手接酒,一饮而尽,并且笑道,“现在末将愿再为先锋,直赴黄虎岭,将秦、蜀二军扼杀于崇山峻岭之中——”
“刘将军不可大意,先前秦、蜀之军或是因为此处地形不利他们作战,故而引你直赴山区,倘若我军真的前往黄虎岭,则必须有周全的计策方可,不能冒险行动!”毛修之又出来说道,“诸公应当知晓:谯纵乃是蜀中名将,他岂会一败再败?”
“毛将军,莫以为我们江南的人都不明了你们蜀中情形,我这次一定要再试一遭!”刘敬宣坚持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烦敬宣再走一遭吧!”刘道规向刘敬宣令道。
于是,刘敬宣气势汹汹,又率军直抵黄虎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