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助妻为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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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原是故人

唐逸珅曾经用一句话,对乔永诚迄今为止的生命做出了总结——顺风顺水到极端无聊,所以需要时不时地用无病呻吟的方式来排解那如雪的寂寞。

对此,乔永诚本人也表示极大的赞同。他这二十八年的生命里,的确是顺利到了整颗心都是大而漏的。如果非要找出一些不顺心的经历,大概就只能提一提十年前那个潮湿炽热、忧伤明媚的夏天。

那一年,乔永诚十八岁,是个冲动敏感却又逐渐开始成熟稳健的青年。他结束了一场高考,紧接着又迎来一场家庭变故。

对于乔家那样背景的家庭,说变故似乎有些夸大。

简而言之,就是乔永诚他爹乔景东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一不小心事情败露被乔永诚他妈王慧芝知道了,爆发了一场激烈又旷日持久的战争。

乔家在N城的历史,至少可以再往上追溯五六代,曾经在那个特殊年代里分崩离析一落千丈。当一切步入正轨后,政府扶持,加上乔老爷子的力挽狂澜,乔家又恢复了昔日的财富和荣耀。

乔景东这点儿勾当,放在普通人家也许不可原谅。但发生在这样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里,却不算新鲜,更没有什么值得你死我活的。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因为王慧芝和乔景东不光是自由恋爱,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所以当她落实了丈夫出轨的事实后,是真的痛了心,伤了情。既没有拿出正室威风打跑小三看紧丈夫,也没有装不知道眼不见为净,而是直接提出了离婚。但乔景东只是人到中年一时把持不住,从没想过要和发妻分开。

于是那段时间里,夫妻俩每天至少按三顿饭的节奏吵。

深受打击的不只王慧芝这做妻子的,还有乔永诚。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父母是有别于那些貌合神离、相敬如宾的豪门夫妇的。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和弦,鹣鲽情深,他觉得这些词用在自己亲爹亲妈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突然发生这种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但身为小辈,实在不好参与父母的感情问题。

自己心烦意乱,无计可施,父母又离不了,天天吵。他索性直接“离家出走”了。

当然,躲清静是一方面,乔永诚还有另外的打算。

乔家有一条规矩:无论男女,不管将来是否服务于家族企业,满十八岁后必须要进入集团,从基层开始,进行严格的学习并历练两年。在这之前,一切其他计划都要让路。

可乔永诚天生就是个天马行空的人,再加上老太爷对他这个孙子特别宠爱,更惯出了他无比散漫的性格。让他进乔氏,在乔景东那种老古板眼皮底下历练,他宁可去大街上要饭。

于是在亲爹亲娘战争最白热化的时候,他十分狼心狗肺地酝酿了一条计划——借着他们婚变,自己暂时是弱势群体的契机,博得老太爷的同情,好争取到暂缓进入乔氏历练的福利,先出国留学。只要出去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等到他羽翼丰满时再回来,谁还能把他押去乔氏锻炼不成。

既然有了目的,乔永诚没有走远,更没有消失。他躲去了省城的表姑妈家里,每日忧郁望天,饭量减半,做起了受打击后萎靡不振的颓废青年。他知道,表姑妈是老太爷的眼线,自己在这边的各种情况,她都会如实汇报给自己那位亲爷爷。

如此卖力了半个多月,乔景东和王慧芝的婚姻问题依旧没有任何眉目。老太爷却因为心疼宝贝孙子,亲自把乔永诚接回身边,并且放出话来:只要他高兴,能重新振作,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就是把天捅出窟窿,自己这个做爷爷的也给他撑腰!

乔永诚终于如愿以偿。

然而在这可喜可贺的时刻,他发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自己入戏太深,那种被刻意夸张放大的悲伤情绪,似乎有些收不住了。

这可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虽说要达到目的,总归要付出些代价。但为了不进家族企业,患上抑郁症,实在得不偿失。

在自我调节不见太大成效后,他去咨询了专业的心理医师,最终拟定了一个出行计划,准备在旅途中排解忧愁、调整心态。

旅途的第一站是毛里求斯。

N城没有飞往毛里求斯的航班,需要去省城登机。乔永诚拒绝了一众要送机的亲戚,独自乘坐大巴去了省城机场。可等他匆匆赶到时,却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了。

于是他改签了后天的机票,准备在省城滞留两天再走。

那一天是阴天,从早上开始整个天空便灰蒙蒙、阴沉沉的。

乔永诚在机场外拦了辆出租车。他关上车门,报出表姑妈家的地址时,雨滴终于飘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车窗玻璃上,转眼间便成倾盆之势。

骤雨一般持续性不长。

一路上雨势见小,等快到市中心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可这场雨停得虽快,还是让市内好几条主干道严重积水,无法通行。其中一条就是通往乔永诚表姑妈家的。

司机在征得了乔永诚的同意后,绕了远路,掉头开进了附近的居民区。

车子一路七拐八拐后,开到了一条僻静宽敞的马路上。那一刻,乔永诚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路边有一所规模不小的初级中学。

然后,他鬼使神差般心念一动,突然出声:“师傅,把车倒回刚才那学校门口。”

出租车这会儿工夫已经开出去了一段,司机愣了一下才踩下刹车。他一边倒车,一边问了一句:“还没到地方呢。你是要在这儿直接下车吗?”

“直接下车。”乔永诚笑了一声,顺口瞎掰,“路过母校,想进去看看。”

司机狐疑地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直犯嘀咕:这学校去年才新建成,怎么可能是他这十八九岁大小伙子的母校?这人八成是有毛病!

而乔永诚并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里已经被划分到不正常的行列,下车时还大方地多给了小费。

暑假期间学生都不在校,连安保工作都变得懈怠。

乔永诚原本打算绕到远处翻栏杆。结果抻着脖子往门卫室看了一眼,见保安正在睡觉,干脆拖着行李箱大摇大摆地从那个没上锁的小门走了进去。

飘落的小雨这时候彻底停了下来。八成新的塑胶跑道上,有些许坑洼处攒了积水。

校园没有想象中的大,绿树成荫,偶有蝉鸣的环境却叫人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惬意。

乔永诚拖着行李箱溜达了一圈,最后进了一幢门没上锁的教学楼。

楼内空荡荡、静悄悄的,同样没人看守。

大厅靠里面正中央有面整理衣冠的大镜子。他往前走近几步,看着镜中的自己正自恋着,突然听见有声音传来。他凝神静听,发现声音清脆尖细,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发出的。她似乎是在朗读什么,他仔细倾听又觉得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晰。

这都放暑假了,还有人来学校念书吗?现在的学生都自觉用功到这种程度了?

乔永诚在这种闲事上,向来是行动快于大脑运转。他脑袋里这么疑惑着的时候,已经把行李箱拎起来,放轻脚步循着声源走了过去。

教学楼坐北朝南,声音是从大厅东侧的走廊传来的,越往里走听得便越清晰。

他在第四间教室后面那里停住脚步,然后实在忍无可忍,捂住嘴无声喷笑出来。

虽说英语这东西全世界都学,但不同地域的人说出来总归差别不小。

乔永诚觉得,自己即便算不上见多识广,却也去过不少地方。中国的普通话式英语自不必提,日本式英语,印度式英语,他都听过,还有其他不少非英语国家的口音,也不陌生。可这种不知道是哪个山沟沟里的方言式英语,简直让他难以控制地想要“哈哈哈”。

咬字不清晰他能忍,轻重音不标准也算了。可只要是三个音阶以上的单词,都念得别别扭扭,整句整段连在一起,那种感觉实在经典又惊悚,叫人找不出词语来形容。

可偏偏教室里那个大声朗读的人,似乎还十二分地自我陶醉。

乔永诚一边憋着笑,一边寻思着这是哪里的方言。

他隔着后门的玻璃往教室里看了一眼,看见的却是道背影。女孩儿看身高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干瘦干瘦的像失了水的豆苗儿。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扎在脑后的辫子大概因为长度不够,发丝东撅西翘,好像被火烧过一样。

“噗!”他一不留神没忍住,乐出了声,怕惊扰到教室里的人,急忙把声音憋了回去。

朗读声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乔永诚惊诧,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的时候,那道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次她不是朗读英文,而是改成了唱歌。她唱的是时下很流行的一首歌曲,方言的味道不见了,却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乔永诚愣了两秒,随即侧身背靠在墙上,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捂住嘴,无声地笑到满眼飙泪。

教学楼外面的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太阳的半边脸却还躲在云彩后面。

那个明媚又多雨的下午,教室里面的人又唱又念,丝毫不知自己成了别人寻开心的笑料。而潜伏在教室外面的那个人,前仰后合地笑了几个小时。

乔永诚看完乐子便去了表姑妈家里。

大概是下午笑的时候姿势不对。夜晚,他躺在客房的床上,总感觉自己大概腰肌劳损了,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角度。

于是翻来覆去间,女孩儿口音独特的朗读声自动在耳边回响。然后,他进入了越想越乐,越乐腰越难受,越难受越回味无穷的恶性循环。直到凌晨时分,那声音才渐渐淡去,他昏昏沉沉地有了困意。

第二天,他匆匆吃过早饭,又跑去了那所学校。乔永诚觉得,自己左右也是无聊,不如去守株待兔找点儿乐子。

而傻兔子果然也去了。

还是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还是那间教室,还是那几篇英语文章和那两首流行歌曲。唯一不同的,就是女孩儿穿的白T恤换成了一件碎花小衬衫。

乔永诚又是默默无声开开心心地笑了一下午,女孩儿仍没发现自己被人寻了乐子。

第三天,乔永诚看着那张飞往毛里求斯的机票,在经过两分钟的犹豫后,将它撕碎扔进了冲水马桶,然后又去了那所学校。

旅行的目的是排解忧愁。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当然不必再往国外跑。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乔永诚每天都去那间教室外面找乐。而女孩儿也如他所愿,每天都去朗读和唱歌。明明她念的几乎是同样的东西,可偏偏他就是觉得有意思。只要一听到她口音浓重的英语,便立刻笑不可抑。哪怕她不开口,他站在外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都觉得是乐子。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下午,乔永诚准时来到教室后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了女孩儿的身影。

他透过玻璃,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升起一丝失落和慌乱。怪不得刚才一路走来,没有听见熟悉的声音,他还以为是中场休息,结果竟是她没有来。她是今天有事,还是以后都不来了?!

胡思乱想间,他目光无意中落在某张课桌的桌堂里,发现那里面塞了一个小包包。包口拉链上的小熊挂件垂了出来,悬在桌边晃晃悠悠的。

乔永诚一颗心突然落回了原处。

原来那只有意思的傻兔子来了啊!

他记得她的包上就挂了一个这样的挂件。他还知道,那个包里有一袋QQ糖。每天下午她都要吃两粒,不多不少就两粒。

所以她是有什么事情暂时出去了吗?

乔永诚低头一笑,抬脚走向虚掩的前门,进了教室,然后趁着她不在,从桌堂里拿出了那个小包包,拉开拉链开始翻找那袋QQ糖。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吃这种东西好像是五岁的时候,是本家的一个婶婶买给他的。莫名其妙的口感,莫名其妙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无法去爱。可现在……他决定把她的糖偷两粒来嚼嚼。

然而乔永诚却没能够如愿。除了两本英文读物,包里并无其他东西。

他有些失望地顺手抽了一本书出来,然后就在翻开的那一刻,失望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哈哈哈!”爆笑声在同一时间里充满了整个教室。乔永诚看着单词上面的标注,已然笑得满眼是泪。

他从来没见过初中生学英语还用幼儿园小孩的办法的,标注单词发音不用音标,而是用发音相似的汉字。而且音节多、发音难的也就算了,连香蕉、苹果这种单词都标注,什么鬼!

“爱跑……不拿拿……”乔永诚不紧不慢地念出上面的汉字,紧接着又是一阵爆笑,“哈哈哈……”

这姑娘简直就是个人才啊!

乔永诚捂着肚子擦着泪,笑得双颊僵硬舌头打结。

就在他得意忘形、不知所以的时候,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满满的都是愤怒:“你是什么人?!干吗翻我包!”

笑声戛然而止。

乔永诚没想到傻兔子会突然回来。他愣了一愣,然后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来,冲着教室门口的女孩儿一笑:“嗨!”

默默相处一个多星期,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面相对。乔永诚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差点儿控制不住又笑出声。

可女孩儿的心态明显和他天差地别,尤其是当她看见乔永诚手里的书时,脸上又多了几分羞恼。她“噌噌噌”地跑上讲台,一只手里拿着一袋没开封的QQ糖,另一只手往腰上一叉,瞪圆了眼睛:“你这人有病啊!随随便便就翻我东西,想偷东西是不是!”普通话说得倒是很标准,字正腔圆,没有半点儿口音。

“偷?”乔永诚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再眉梢一挑,睨着那个泼辣的豆芽菜小丫头,笑得一脸理所当然,“你说这东西是你的?怎么证明?我还说这东西是我的呢。”

“你……”她憋红了脸,双眼睁得老大,被他的不要脸惊得哑口无言。

那一年,时欢十四岁,在失恋中度过了自己初二的生活,从老家那边转入到省城的这所学校。刻苦用功的假期里,她遇见了一个叫作乔永诚的无赖。

时欢是好孩子。所以在面对无赖的时候,用的也是好孩子的处理方式。

她人小范儿不小,脖子一梗,一脸正气地冲着眼前的人喊道:“你要证据是不是?!那书第二页上面写着我名字呢!”

乔永诚闻言挑眉,同时手指一动,便精准地翻到了她说的那页。他低头看了一眼,就见页脚那里写了两个字——时欢。

原来傻兔子叫时欢啊!这几天她时时刻刻都让他感觉到了欢乐,倒是人如其名。字写得也还不错,笔画工整,构架娟秀,挺耐看的。

乔永诚一边对人家的名字展开联想,一边又对书上那两个字暗自做出评价。

胡思乱想完了,他抬头冲人家一笑,继续耍无赖:“你叫时欢?”

“哼!”女孩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显觉得被他这种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一种很闹心的事情。

然而更闹心的还在后面——

“这书上的确写着名字。可你又怎么证明你就是时欢?”乔永诚问道。

时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彻底蒙了。

证明自己是自己?这天下还有这么荒谬的事吗?!而且她还不满十八岁,根本没有身份证!上一个学校不给办学生证,这个学校她转来半个月就放了暑假。难道要让她回户籍所在地开证明吗?

时欢一向不太灵光的脑袋突然开了窍,即便她真的证明了自己是自己,对方也还会继续提出其他各种各样奇怪的假设。

这人是哪里跑来的神经病啊!她跟神经病废话又有什么用呢?

可不废话,又怎么才能拿回自己的东西?书倒是不要紧,包可是上个月才买的,她积攒了三个月的零用钱才够的呢!

时欢脑袋里纠结着,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

乔永诚看着她一秒三变的神情,心里那个小人儿乐得直不起腰。

“咳,”他轻咳一声打断了时欢脑中的思绪,合上书,随手放到了课桌上。然后右手斜搭左肩,微微弯腰,行了个中世纪时期的欧洲绅士礼,文绉绉道,“鄙人姓乔,名永诚。永远的永,诚信的诚。刚才和你开个玩笑,还请这位漂亮的小姐原谅。”

时欢继续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不是惊诧于他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而是被他那怪异的举动给吓到了。

这种礼节她在外国电影里见过,可人家那是演电影啊!现实中不是该握手吗?这人不光神经病,还病得不轻啊!

“我不是神经病。”乔永诚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无奈,怕她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是神经病,也不是坏人,就是闲得无聊,进来这所学校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听见有人读课文,所以过来看看。”

可等他解释完,时欢的脸色更菜了。

乔永诚以为她仍对自己有所顾忌,干脆举手做发誓状:“我真的不是坏人,对你也没有恶意。”说着,竟然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把身份证抽出来,伸出胳膊,将身份证拍在了离她不远的一张课桌上,很是诚恳道,“不信的话,我把身份证先压你那里,我们去派出所开个无犯罪记录证明。”

“以前没有犯罪记录不代表以后没有。”时欢嘟囔着拿起他的身份证看了一眼,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你听见我读课文了?”

我还听见你唱歌了!乔永诚默念一句,并没有吭声。

时欢皱眉:“你还看见我书上的音标了是不是?”

你那哪里叫音标!乔永诚心中又是一句吐槽,仍旧没有说话。多年应付乔夫人的经验告诉他,面对女人不论大小美丑,这种时候千万要避重就轻。

于是在时欢准备发出第三声质问的时候,乔永诚突然开口:“你这样念英语是不对的。”紧接着他薄唇轻启,念出了刚才在那本书上临时扫过的一段英语课文。低沉的音色隐约带了种迷人的味道,是标准的美式发音,抑扬顿挫间,竟然比磁带里老外读的都好听。

时欢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警惕和敌意大部分变成了惊讶和崇拜。

而乔永诚见效果达到,便停止了朗诵。

对上她诧异的目光,他勾起嘴角,浅浅而笑:“时欢,我们做朋友吧。我教你读英语,你和我做朋友,每天分我两粒QQ糖吃就行。”

在乔永诚的概念中,“朋友”基本可以被分为两种:交心过命的,还有就是吃喝玩乐的。

而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时欢这个朋友明显属于一种特殊的存在。

交心过命……和一个十四岁的小黄毛丫头?No!

至于吃喝玩乐那些,他可不想教坏祖国的小菜苗!那是罪过。

于是,乔永诚做了一名勤勤恳恳的园丁。

时欢的语法不差,甚至有高中生的水平,只是口语发音太奇葩。他便从四十八个国际音标开始教起,二十六个字母逐字逐音地进行校正。

乔永诚估摸着,等这个暑假过去,傻兔子的口语就算不能和自己一样流利,至少也不会再有奇怪的口音。

时欢也的确很有语言天赋,从前欠缺了好老师,现在有了高人点拨当真是进步飞快。

而一起突飞猛进的,还有两人之间的熟稔程度。

比如乔永诚每天得到的QQ糖从两粒激增到了六粒;比如两个人的活动地点由那间固定教室扩展至校园周边,甚至蔓延向更远的商业街;再比如时欢嘴馋了要去打牙祭的时候,会特意问他要不要一起。

两人第一次共进午餐,还是时欢请的客。而那一天,除了一瓶廉价汽水外,乔永诚完全没有捞到别的。

因为不论是逼仄的小店里那昏暗的光线,还是脚下油污斑驳的地面,都让他没有勇气和食欲去张嘴吃东西。

乔家规矩多,乔夫人王慧芝讲究更多。

这样腌臜油腻的地方,他活了十八年从未踏足过。所以乔永诚觉得,自己能陪着傻兔子坐在这里,已经算是挑战了自己的极限。

可这里是时欢的乐园。她闷头狂吃,很快解决了自己那份串串,然后抬头看了看正小心翼翼喝汽水的乔永诚,再看看他盘子里未动的炸串,舔了舔嘴唇:“你不吃啊?”

乔永诚不好实话实说,想说不饿时肚子突然不应景地叫了两声,情急之下只好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最近减肥,不吃油炸食品。”

“男生也减肥啊?”时欢有些惊讶,目光落在他精瘦的肩膀上,再回想他那匀称健美的身材,口中“啧啧”两声,“你也不胖啊!”

乔永诚嘴角微勾:“好身材,靠保持!”

时欢“哦”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结他减肥的问题,只是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渴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盘里的炸串,红红的小舌头还时不时伸出来从唇上扫过。

这么明显的意图,乔永诚怎么会不明白。他正想把盘子推过去给她,桌下抬起一半的手又放回了原处。因为他忽然觉得,时欢这副小狗讨食的模样,实在是又萌又有趣。不逗一逗,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可不料,被时欢先下手为强。

这边乔永诚戏弄的心思才起,桌对面就伸过来一双纤细的爪子,直接把他的盘子拽了过去。

时欢冲着他嘿嘿一笑:“你不吃我吃了啊。我奶奶说浪费粮食是犯罪。”说完拿起一串鱿鱼,一口吃掉一大半。

乔永诚咽汽水的动作顿了半拍。他将时欢那张嘴的大小,和竹签上少掉鱿鱼的长度粗略对比了一下,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惊悚。

而时欢并不在意自己的吃相,更不在意对面有双眼睛,脸上沾了酱汁也不知。

大概是刚才吃完自己那份,肚子里垫了底。吃乔永诚这份时,她明显更注重品尝味道。她时而大快朵颐,时而细嚼慢咽,享受到极致时,还会眯起眼睛,一副无比沉醉的模样。

乔永诚看着她油乎乎的嘴,那种嫌弃的情绪就那么消失不见了。唾液不知不觉分泌,舌尖上的味蕾蠢蠢欲动。他进店时觉得油腻呛人的味道,突然就变得香辣诱人。

他咽了下吐沫,眼见着时欢拿起最后一串鸡肉串,突然开了口:“那个……哪些比较好吃?再点几串吧,减肥也不差这一顿。”

那天以后,炸串成了乔永诚最喜爱的食品之一。即便那些年身在异国他乡,来去匆匆,可只要回国,他就一定要每样来一串。

然而却不知是那时的人不在身边,还是那家店真的有什么独门秘方,他总觉得,其他地方的味道都差了那么一点儿。

可差一点儿的,又岂止是这一样。

所谓记忆中的才最美好,许多事情皆是如此。

经历时只觉平常,不见起伏。但分开后的许多年里,乔永诚却总在有意无意中回想起那个炽热且多雨的夏天,想起那个夏天里给他带来无数欢乐的女孩儿。

尤其是当他商场沉浮,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时,那个夏天里快乐放松的记忆就更加清晰。校园很静谧,QQ糖很甜,炸鱿鱼很辣却很香,女孩儿很瘦五官却耐看,T恤上还总带着一股洗衣液的味道。一切都那样温暖明媚。

越是经年流转,越是让他觉得美好珍贵。

乔永诚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本酸掉牙的书里,看过这么酸掉牙的一句话:相遇,是一种早已书写好的注定。

所以,那一晚会所里的重逢,当他认出眼前那个动作生疏的小服务生,就是当年夏天遇见的小丫头时,乔永诚突然有一种置身于时光交错中的恍惚,也许,他和时欢的相遇,真的就是一场命中注定!

乔永诚这十年里心中攒了一堆无聊的弯弯绕绕,时欢当然无从知晓,就连被突然吻住和表白的羞涩尴尬,以及故人重逢的惊诧喜悦,她都来不及去感受。

因为此时此刻,有一件更棘手更现实的问题……她好像是“大姨妈”来了!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

时欢感觉到小肚子绞着劲地痛,同时身上一阵发冷,紧接着一股热流便汹涌而出。

然后就在这难以形容的时刻里,密室的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似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走廊的光线照射进来,刚好照在两人身上,仿佛舞台上有意为之的特效。

两秒钟的静默后,外面的某个人突然喊了一嗓子:“啊!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时欢脑袋“嗡”地一响,整颗心也跟着陷入了深渊。

完了!彻底完了!

上帝啊,可怜可怜她。让她两眼一翻,就这么晕过去吧!